十七大驚,猛地上前,趕在她跌倒之前及時接住了她的身軀。而那杏桃顯然也被嚇了一跳,愣在原地一時之間竟還未緩過神來。
“快去請太醫過來!”
直到十七急聲這樣衝她喊道,杏桃這才反應過來,也顧不上回應,匆匆忙忙地就叫人喚太醫去了。
十七垂下頭,見趙清顏一張臉虛軟貼在他的胸口。雙目緊閉,面色煞白,脣瓣更是毫無血色。
他心中焦急,不斷喚她名字,伸手輕拍她的臉頰,只覺掌下肌膚軟涼一片。他慌慌張張地一把將她託抱起身,放回牀榻上蓋好錦衾。
十七在一邊,坐立不安,額上生生嚇出了一層冷汗。等了許久,太醫竟還未來。他轉身準備出去催催,身後卻傳來一聲細如蚊吶的嗓音,他馬上回頭,見榻上那人微微睜開了眼簾,正虛虛看着他。
趙清顏的這陣暈眩其實便也是一會兒的功夫,被他攔腰接住的時候,她其實已經清醒了。只是還是有些提不起力氣。直到聽見他似乎起身要走,才忍不住攔下了他。
“怎的暈了?是哪裡不舒服了?御醫還沒到,你歇息一下,我出去看一眼!”
十七見她臉色極差,一顆心幾乎掉在嗓子眼。他放心不下,還是準備奪門而出。
“別走……”
軟綿的玉手拽住他的衣袖,沒有幾分力道,但卻成功讓男人的腳步頓了下來。
“本宮有些冷,你過來抱着本宮。”
十七見趙清顏躺在榻上,青絲散了整個繡花軟枕。一張巴掌小臉白得幾近透明,瞧上去虛弱得厲害。他那裡還敢多言,立馬依了她的話,坐回榻邊將她緊緊抱住,貼在自己胸前。
“好些了麼?”
趙清顏輕輕“唔”了一聲,幽涼的小臉在他堅硬的胸膛上蹭了蹭。臉頰上感受到那一股熟悉而熱燙的溫度,她舒服地輕嘆了口氣,探出手,不自禁地環在他精瘦的腰際。
“不是在城外幫着修水壩麼,怎的今日便回來了?”
十七摸了摸她的手,發現也有些涼,便納入自己的掌心,小心捂熱。
“還剩下一點就竣工了,我前些時日便多做了一些。別說話了,你趕快歇下,等會兒太醫便過來給你瞧病了。”
**
錦繡閣的下人趕去太醫院的時候,張太醫有差事出去了。
這個時辰還留在太醫院當職的人不多,最後被接來的御醫姓周,年紀不大,卻是張太醫的得意門生。聽聞平陽公主在府中抱恙暈倒,忙收拾了醫盒,匆匆趕到。
在衆人屏息凝神的注視下,周御醫先是爲趙清顏號了脈,而後詢問了一遍公主暈倒前後的詳細經過。
而後,周御醫坐在椅上,眉頭卻是愈蹙愈緊。看得立在一側的十七不覺抿緊了薄脣。
“公主的這種狀況……之前是否也有過?”
周御醫沉默了一會兒,忽然神色肅然地這樣問道。
不待其他人出聲,杏桃頭一個衝出來,搶着說道:“暈倒的狀況從前倒是沒有過,只是公主近來脾胃一直不好。吃不下東西,有些時候好容易吃下一些了,還會全部給吐了出來……”
十七聽了這個,當下也是大驚。“公主、公主她到底是得了什麼病。”
十七這個時候終於忍不住出聲。周御醫自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目光緩緩落在了始終站在角落,這個身形高大男人的身上,周御醫沒有說話,看着十七的眼神卻依稀有些複雜難懂。
“周太醫,現下屋裡這些都不是外人,若是有什麼事,你無需多慮,但說無妨。”
榻上,沉默許久的趙清顏半倚在軟椅上,嗓音淡淡地這樣開口。
周御醫眸光晦澀地深深看了一眼榻上的公主,終是再度出聲道:
“公主的身子無礙,乃是……”
說到這裡,周御醫稍稍頓了下,在一屋子人或緊張或焦急的目光下,他低嘆了口氣,
“公主乃是……有喜了。”
**
出了公主寢房之後,杏桃依舊尚未從方纔的驚震之中回過神來。她實在有些難以消化這個消息,在護送周御醫離府的一路上,險些被地上的石子絆倒好幾次。
自公主同那諸葛將軍和離一來,駙馬的位置一直空缺。若是現在傳出去公主肚子裡懷了個不知從何而來的孩兒,外面不知要如何議論。然,現下事情既已發生,便是無人吩咐,杏桃也知該如何處理。
杏桃在錦繡閣大門口,悄悄塞給那周御醫幾錠元寶,囑託他切莫將今日發生的事情告訴旁人。而那周御醫卻是一臉惶恐,推拒了杏桃塞給她的元寶,並道此事天知地知,他絕不可能道給方纔屋子外任何一個人聽。
杏桃聽了這個,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與此同時,廂房裡的趙清顏,除了剛聽完御醫那番話時,心下有些略微的驚訝,而後並未有過度的反應。
事實上,她懷上身孕的這件事,並非是完全的意料之外。
雖說她的身子並稱不上強健,但小日子卻還算準確。而上月月事遲遲未來,再加上這些時日稍稍聞到些氣味重的東西,喉嚨間便開始泛噁心,她早已有了一些懷疑。
而相比於趙清顏甚至稱得上是鎮定自若的神態,自御醫前腳走後,便一直呆立在原地的十七,心情則是非驚懼難以形容了。
趙清顏在這個時候有了身子,至於肚子裡的孩子是誰的,根本不必言說。
喜愛的女子腹中孕育了他的親生骨肉,這事放在誰的身上內心不會欣喜若狂?十七乍一聽這個消息,自然也是歡喜的,但那一瞬的狂喜過後,更多的則是一些複雜得難以形容的情緒以及一陣陣難以忽視的恐慌。
他侷促不安地立在原地,望着牀上的女子,一時之間竟不知到底該說什麼纔好。
“站那麼遠做甚,本宮還能吃了你不成。”
到了最後,卻是那趙清顏擡眸瞥了他一眼,半倚着身子,懶懶地這樣說道。
十七猶豫了一會兒,擡步湊近了一些。
“平陽……我……”
十七垂眸,一雙眼看着趙清顏,欲言又止。
到了這個時候,他似乎應該說些什麼。可是他喉嚨發梗,他什麼都說不出來。
那一邊,趙清顏瞧見十七站了許久也沒道出半句話,她側過頭來,看了他一會兒,啓脣問道:“你怎的了?”
像是想到了什麼,趙清顏蹙了眉,似是審視一般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本宮現下懷上了你的孩子,你不歡喜了?”
“我歡喜!”
十七雙目倏睜,急聲辯道。“你這般……我自然是歡喜的。”
聽了這話,趙清顏的面色稍稍緩和了下來。
“可是……”十七又開口,他攥緊了袖下雙拳,臉上多了幾分猶豫掙扎的神色。“這個孩兒……平陽你會留下麼。”
方纔堪堪放鬆的眉心因爲十七的這一句話再度緊緊皺起,趙清顏的神色凝了,嗓音也冷了下來。
“你不願意要他?”
十七搖頭,他抿了下薄脣,沉默了半晌兒,眉宇間泛起一絲苦澀。
“若是生下了,我怕是給不了他什麼名分。他這一輩子便是個見不得光的,恐怕即便是生下來了,他也不會快活。”
十七道的卻是有他的一番道理。
自古與公主相匹者,皆爲權貴皇親或是王侯將相。且不提他出生低賤,十七他雖剛立下戰功,被封了翊麾校尉。卻也不過是個七品芝麻小官,如何能夠高攀得起堂堂的一朝長公主?
便是瞞着世人,將這孩子偷偷生下。若是知道他爹是他這樣這樣一個人,恐怕還不如一開始就沒有這個孩子。
想到這裡,十七心中隱隱作痛。只不曾想,趙清顏聽完他的這句,竟是雲淡風輕地挑了下娥眉,淡涼地啓脣道:
“誰同你說,本宮肚子裡的孩兒見不得光的。”
十七一怔。
趙清顏斜眼睨向他,“本宮的孩兒有爹有娘,何來沒用名分之說。”
“可是我……”
似是看透了十七的心思,趙清顏眼角風掃了他一眼,輕哼了一聲道:
“你現下已是本宮肚子裡孩子的爹了,便是你不情願,本宮爲了他也得助讓你早日配得上公主府駙馬的身份。”
公主府駙馬的身份。
他嗎?
十七雙目倏然大睜,體會到她言語間的含義。他心中狂跳,內心道不上來究竟是何種情緒。他呆愣了許久,口舌僵硬地道:“可是,我……我現下只是一個小小的校尉,恐怕、恐怕……”
趙清顏的這一句話在他的心中影響實在太大,他始終沒有從中緩和過來。他吞吞吐吐地開口,舌頭打結,說出來的話也是顛三倒四。
“你既此次立下了大功,皇帝賞識你的功績,待你回了軍營,必然能夠繼續得到器用。而本宮,便也只會在皇帝身邊替你說上兩句……而日後若是這孩子若是生下來了,便是他的親外甥。便是本宮願意,他也看不過自己的外甥的生世落得不清不楚,不明不白。”
話已至此,若是十七還不明白趙清顏是個什麼意思,他便是當真愚鈍了。
趙清顏乃是先帝長女,這一朝代絕無僅有的長公主,現如今又是當今天子最尊重的皇姐。便是她早已同護國將軍和離過一次,想要迎娶她的侯爵將相依舊是能踏破公主府門檻。
面對這樣的她,十七原本只有遠遠仰望的份。便是能夠默默陪在她的身側,也是心滿意足。
然而她卻要伸手扶持他,她說她要讓他做自己的駙馬。
做她的駙馬,做她的駙馬……
十七在心底默默呢喃着這幾個字,只覺得其中滋味過於甜蜜,以至於讓他覺得太不真切,整個人輕飄飄的仿若置身雲端。
“平陽你放心,待我回了軍營之後定會好好表現,替那皇帝抓住淮南那幫逆賊,讓他早日能接納了我,不負你的重望。”
千言萬語,最終只匯作這麼一句。趙清顏見那十七神色正經,嗓音滿滿皆是鄭重嚴肅。
偏偏因了連夜策馬趕來,而後又折騰了這麼一遭,來不及拾掇自己,衣衫髒污,髮絲亂的離譜,渾身狼狽的模樣配上他此時此刻的表情,竟是平添了幾分滑稽。
趙清顏看了一會兒,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十七被她笑得有些發懵,但見她笑了,他方纔緊緊繃着的心也放鬆了下來。
而那趙清顏,許是笑得久了,竟開始有些覺得岔氣兒。她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胸窩,十七見了,忙大步走過去,一臉緊張地替她順氣。
“你懷了身孕,你小心些……”
趙清顏覺得有些好笑,道:“本宮只是方纔嗆了一下,你不必這樣大驚小怪。”
“那也不行,還是得謹慎着些。”
十七扶着她,將她背後的軟墊重新挪正了位置,然後又替她將被角仔細掖實。
他的目光不自禁地緩緩移向那薄薄的被褥之下,她依舊平坦的小腹。胸臆之間,那些方纔被其他顧慮壓抑住的喜悅情緒,在這個時候滋滋地全冒了出來。
十七實在忍不住,直接單膝跪在趙清顏的踏腳,他伸手,隔着錦衾小心翼翼地探向她的小腹。想着這小小一片地方,此時竟孕育着一個小小生命,他現今仍覺有些不可思議。
趙清顏垂眸,瞧見那雙大手撫在自己肚子上,十分輕柔,像是再加一分力道便會傷了裡面那尚未成型的小傢伙一般。十七這副寶貝而緊張的模樣,竟是出奇的讓她心底也竄出一股近似甜蜜的滋味。
十七便一直保持着這個姿勢跪坐在地上,也不嫌累。直到門外響起了叩門聲,杏桃端着熱水和絨巾進來伺候趙清顏洗漱了,才恍然意識到現在時候已經晚了。
“平陽,你先歇下,我明早晚些再來看你。”
十七這麼說着,眼底卻滿滿都是念念不舍。
趙清顏聽了這句,抿脣一笑,她看了十七一眼,卻是聲音慢悠悠地道:“本宮本來想等你洗漱過後,留下你伺候的,既你這麼說了,那你便退下吧。”
聞言十七眼眸倏然一亮,他一個激靈爬起身,立刻道:“好!我現下就去洗漱,平陽你等着我……”
馬上便是小年,錦繡閣這幾日原本就上上下下忙碌着準備年貨。公主忽然有了身孕,每日要兼顧的事便又多了一件。
雖說那杏桃從小便待在趙清顏身邊伺候着了,但再怎麼說,她也不過是個未出閣的丫頭。對於如何照顧有了身子的主子,杏桃也是一籌莫展。
不過好在錦繡閣還有一個旭兒的奶孃。如今旭兒也大了,過了今年便八歲了,不需要乳孃時刻陪在身邊。於是算作錦繡閣上下最有經驗的奶孃便一手攬下了照顧公主,爲公主準備孕期膳食的活計。
而那旭兒,對於自己將要有一個小外甥的事情,其實並不是十分的有概念。直到奶孃告訴他,不久之後會有一個比他還小還可愛的娃娃過來陪他一起玩,他便高興極了。
只不過也不知未什麼,平陽特意吩咐不許他將這個消息分享給其他的人,最重要的是暫時不能告訴皇帝哥哥。但其實旭兒自己本身也不太樂意將這件事告訴什麼旁的人。
若是旁人知曉了同他搶那個小娃娃,小娃娃不找他玩了該如何是好?
至於十七,就更不必提。封訓已經結束,他無需每日都待在營地。只是十七現下被封了校尉,又有了些實戰經驗,他時常要領着下面的小兵,代替統領教他們各式武器使用的要領。出此之外,他只要一得空便會回錦繡閣陪着趙清顏。
許是趙清顏的身子骨敏感,才堪堪足月,她害喜得特別嚴重。尤其是這幾天,奶孃變着花樣準備的東西,無論是多麼清淡可口的,她只要一嚥進去,胃腹便是一陣翻涌,立刻吐了個乾淨。
如此反覆,實在難受,便是肚子再餓,趙清顏也不願吃了。於是哄她吃飯的苦差事又落在了十七頭上。
------題外話------
嗯……接下來的一部分都是甜的……
請大家記住此刻的甜蜜,後面倆人短暫分開的時候,希望你們還能繼續愛木頭【捂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