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慕夜輝轉過身,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心中某處即將熄滅的微弱,又重新點亮了起來,溫暖着黑暗中的那一塊位置。
展顏只是擺了擺手,有氣無力道:“你先回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此時蘇湛正在荷花亭中下棋。
四方盤上,黑白兩子殺伐錯落,那些明的,暗的,凌厲的殺機皆在操棋人的手中無聲無息蔓延開來。
蘇湛輕輕按下一顆雲子,聽完一旁的稟報,微微一頓,問道:“你是說,公主近日一直在調查逍遙王?”
“是。”魅影微微遲疑了下,問道:“公子,我們要不要做些什麼?”
蘇湛又繼續放下一枚黑棋,淡淡否決道:“不必,任由她去調查吧。”
一顆顆將棋子按下,蘇湛繼續道:“想必是秦晚風走之前對公主提醒了些什麼,纔會令公主對逍遙王產生懷疑,不過逍遙王潛伏了這麼多年,任憑公主這一時的調查,只怕未必能查出些什麼。”
頓了頓,蘇湛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停下手中的動作,目光變得深沉起來,口中低聲輕喃道:“秦晚風……”
他嘆了口氣,也不知在嘆着什麼,只是又低頭繼續走起棋來,黑白分明的棋盤上,白子溫潤如玉,柔而不透,黑子漆黑潤澤,宛若點漆,一如下棋人一眼望不透的雙眸。
就在棋局將定的時候,蘇湛忽然擡起眼眸,轉過頭望向遠處在公主府中走着的一人,目光深沉幽遠。
那是一位身姿單薄,眉目清朗的少年,也是最近公主府上經常出入的客人。
慕夜輝可以說是公主府上有史以來最寒酸的一位客人了,不僅每次來不帶禮,而且也不像其他客人一樣是身世顯赫的達官貴人,雖然每次來見展顏之前,他都會特意沐浴一番,然後換上一身乾淨的衣服,但是他簡樸的衣着以及拘謹的神態都掩飾不了他寒門的氣息。
可是公主卻偏偏對這位特殊的客人格外上心,每次都是親自招呼,並且不允許任何人進門打擾,而且許多次都能見着慕夜輝走出公主府時那掩飾不住的興奮神情,令府內許多人都忍不住去猜測紛紛,這位長相清朗的貧寒少年到底與公主在屋內發生了什麼事能令他如此開心?甚至還有些愛胡亂猜想的八卦侍女們替還駙馬的位置感到隱隱堪憂。
不過今天慕夜輝從公主那裡出來後,神情卻與往日有些不同,他的臉上再沒有了昔日從這裡走出去的神采,而變得有些鬱鬱寡歡,彷彿受了什麼打擊,連走路的腳步都是虛浮的,又令府中衆人忍不住去各種猜測。
蘇湛笑了笑。
慕夜輝離開後,展顏還一直靜靜坐在廳內,發了良久的呆,然後踏着無力的腳步回到自己的房間,一進入臥室,展顏便像沒骨頭一樣一頭撲向了牀上,臉埋在柔軟的羽被之中。
什麼也不去看,什麼也不去想,任憑黑暗將自己淹沒。
時間就這麼靜靜流轉,直到夜幕降臨。
展顏已經迷迷糊糊的快要睡着,窗外忽然傳來一道如同流水般的音符,冷冷澈澈,如同夜空中明亮不可忽視的月光。
明明是那樣清冷的笛聲,爲什麼聽在心中卻
彷彿有暖流淌過?
展顏慢慢站起身來,看着映在窗上的吹笛人的剪影,腳步彷彿不受控制般,一步步移至窗邊。
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來,隔着窗紙,手指順着他的輪廓慢慢勾勒着,彷彿在輕撫着情人的臉頰。
哪怕閉着眼睛,展顏都能想象到此刻窗外的情景,腦海中彷彿浮現了這樣一幅畫面:眉目如畫的絕色男子,手執樂器,站在月光的清輝下,正孤寂的吹着玉笛。
只要她輕輕一推開窗,便能看見她心中所想的人。
蘇湛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彷彿又浮現了上來。 шωш⊙тt kΛn⊙c o
窗外的笛聲驟然轉爲哀婉,濃濃的悲傷之意令人聽着有種肝腸寸斷的感覺,也令展顏瞬間清醒了過來,及時收回了手,沒有推開窗,更沒有見窗外的人。
她用力咬了咬下脣,雙手緊握成拳,指甲陷入掌心的疼痛令她的腦中更加清晰起來。
窗外窗內,笛聲幽幽,終是隔着一道屏障。
趁着完全清醒,笛聲未歇,展顏慌忙回到牀邊,不再去看那道剪影,然而錯亂的腳步卻暴露了她此時的心慌意亂。
那日晚上,蘇湛溫柔地抱着她,雖然什麼都沒說,卻又如世上最溫馨的港灣,展顏只能聽見自己狂跳的內心,然後腦海一片空白。
雖然後來她極力做出若無其事的樣子,又有夜色掩蓋面上尷尬,但她內心的狼狽又豈是能隱藏的?
她不清楚蘇湛是什麼意思,卻又有些隱隱明白過來,兩人之間彷彿隔着一層濃濃的霧,那樣的模糊曖昧,想要退步卻又止不住上前。
其實只要她一伸手,便能撩開那層隔着的濃霧,看清那後面的東西,可是展顏卻又忍不住在這個時候心中生起退意。
不僅是因爲她尚弄不清自己的心意,還有便是秦晚風留給她的那四個字,總是如同警鐘般敲響着她的內心。
小心駙馬。
到底小心他什麼呢?展顏總是時常在心中默默問着這個問題。
倘若蘇湛真的要傷害她,又爲什麼要一直對她這麼好?甚至曾經差點犧牲自己的生命,難道這就是他的目的麼?可他這麼做又是爲了什麼?
永遠看不透這個人。
展顏不想讓自己陷得太深,只能反覆提醒着自己。
而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宮裡又傳來了一個消息,展顏以爲蕭陽又殺人了,可得知的消息卻是:蕭陽病了,太醫院的御醫們都素手無策。
展顏皺了皺眉,暗道昨天見他時還好好的,怎麼今天就病了?
“陛下得的什麼病?”展顏問道。
一旁傳遞消息的人只是低着頭躬身回道:“小的不知道,宮中傳陛下不肯就醫,所以還請公主能進宮一趟,說是眼下只有公主您能勸動陛下了。”
展顏沉吟了一會,淡淡應道:“好吧,我馬上就進宮。”
不多時,一輛馬車駛向皇宮,而今日的車上除了展顏,還多了一個人。
蘇湛與展顏各做在車廂內兩邊,就像從前一樣,相比之展顏憂慮的神色,蘇湛的神情則可以說是慵懶輕鬆到了極點。
他雙手抱臂,一臉閒暇的靠坐着車廂壁內,好像
對於宮中的事他絲毫不放在心上,皇帝得病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只是饒有興味的欣賞着展顏的表情。
本來這種時候是不需要拉蘇湛進宮的,但展顏方纔聽傳告消息的人說,宮中的御醫都對蕭陽的病素手無策,讓她想起曾聽紅蕁說過蘇湛的醫術堪稱國手,雖然不知道高明到了什麼地步,但好歹也拉進宮去試試。
可是上了馬車後,展顏又忍不住爲蘇湛此去的安危擔憂起來,因爲她聽說蕭陽病了之後反而更加不老實起來,他不像正常人生病了好好躺在牀上,反倒一刻不肯安分,總揮着把寒月刀到處要殺人,今天早晨就好幾個御醫深受其害,這也是那些御醫素手無策的原因。
展顏尚不清楚蕭陽到底病到了什麼程度,不過還能揮着刀殺人,想必體力還很好,她自己的安全都不敢完全保證,倘若待會讓蘇湛去給蕭陽醫治,那小子會不會一個不高興,直接用寒月刀把蘇湛也給殺了?
那寒月刀的威力她是見過的,要是蕭陽真的一刀劈在蘇湛身上,可沒人能保證他還能活着,想到這裡,展顏就一陣不安,可是此時都已經快到宮中了,總不能又讓蘇湛下車去吧?
她擡眸望了眼對面,見蘇湛一臉興味的看着她,忍不住問道:“你看着我做什麼?”
蘇湛笑吟吟的反問道:“公主不看我又怎麼知道我在看你?”
展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這人到底有沒點緊張感!
蘇湛望着展顏繼續笑道:“公主可是在爲一會見到陛下時擔心?”
廢話!
展顏沒好氣道:“難道你就一點不怕?”
他這幅樣子,不知道的還以爲他待會要去見什麼天大的好事,一點都沒有即將面見暴君的警覺性。
蘇湛不在意道:“怕難道就有用麼?”他笑了笑,“公主不必擔憂,待會我自有辦法。”
聽他這麼篤定的語氣,展顏有點不敢相信,他都還沒見蕭陽呢,就這麼自信?
展顏一臉懷疑的看着他,問道:“什麼辦法?”
蘇湛神秘的笑了笑,道:“到時公主就會知道了。”
雖然知道蘇湛不是個說大話的人,但展顏還是忍不住提醒道:“可你都還沒見着陛下呢。”
蘇湛依舊是笑了笑,笑得展顏心中鬱悶不已。
很快馬車便到了宮中,下了車後,展顏明顯的發現,以往來帶路的太監今天臉色都是慘白的。
展顏問道:“陛下怎麼樣了?”
那太監頭也不敢擡,只驚慌兮兮道:“公主請隨奴才來。”
見他這副模樣,展顏心中更是不安,再望向一旁的蘇湛,見他仍是一臉輕鬆寫意,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異樣,跟着引路的人一路快步來到蕭陽的寢宮。
還沒到地方,就聽見前方傳來一片吵鬧的聲音,混亂不已。
展顏皺了皺眉,又加快了腳步。
寢殿外跪着不少人,展顏也懶得去看,直接繞過他們進入殿內,越是望裡走,從殿內傳來的聲音就越加噪雜混亂,還伴隨着不少慘烈的驚呼,聽得展顏心驚不已。
最後繞過幾扇屏風,展顏終於看見了正揮着寒月刀的蕭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