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我們走吧,我冷。”阿圖拉一拉雅圖的手,雅圖便摟着妹妹往永福宮去,沒再理會這裡的動靜。
而賽音諾顏氏則推開衆人,急匆匆跑回自己的住處,翻箱倒櫃地找出她的“藥”。
紙片包裡只剩下星點白色的粉末,她迫不及地地舔食,一張紙被舔的溼透了,也沒能緩解她身上的顫抖。
“貴妃娘娘、娘娘……”小福晉痛苦地念着,期盼着娜木鐘再次向她伸出援手。
且說那日除夕宴,賽音諾顏氏抱着孩子向各位娘娘行禮,見娜木鐘時,娜木鐘說她氣色不好,隨手給了她一包藥粉,說是吃了這藥,夜裡能安睡,讓她每次挑一指甲用水服下去。
沒想到那藥粉果然神奇,除夕夜當晚,她就在長期的失眠後,安安穩穩地睡了一覺。
於是之後每一天,都需要靠這些藥粉來維持安眠,漸漸的連白天都想,一轉眼,整包藥粉見了底。
這幾日,爲了省着吃,她已經很剋制,但剋制的結果,就是魂不守舍,身上四肢百骸像是被螞蟻噬咬,痛不欲生。
虛弱人在炕上蜷縮成一團:“貴妃娘娘,救我,救我……”
等過了元宵,年便是要過完了,可宮裡的熱鬧並沒有消退,一則莊妃娘娘隨時將要臨盆,再則下個月,是八阿哥週歲生辰。
皇太極已經決定要爲八阿哥舉辦週歲慶典,八阿哥的大名,也會在那一天宣佈,皇帝膝下十幾個兒女,頭一遭有這樣的待遇。
正月十四這日,吃過晌午飯,海蘭珠抱着八阿哥來永福宮,大玉兒摟着小外甥,樂呵呵地喊他八牛,算計着皇帝若來不及想出好名字,八阿哥就真的要叫八牛了。
可八阿哥好像很喜歡這個名字,彷彿認得自己叫什麼,衝着小姨笑得眼睛眯成縫。
“八哥哥快催催你的弟弟,他這是在小姨肚子里舍不得出來了。”大玉兒把八阿哥放在自己的肚皮上,着急地說,“弟弟真是小懶蛋,哥哥快催他。”
八阿哥很乖地趴在玉兒的肚皮上,嘴裡咿咿呀呀,像是隔着肚皮在和弟弟說話,海蘭珠則一臉緊張地在一旁,生怕小傢伙沒輕沒重,傷了妹妹的身體。
可八阿哥只是溫柔地摸一摸,玉兒叫他親親,他愣了半晌,像模像樣地親了一口,把海蘭珠和玉兒都逗樂了。
海蘭珠抱過兒子,歡喜地親了又親:“你幾時學會親人的呀,怎麼這麼聰明?”
“八阿哥真是聰明極了,不是我說啊……”大玉兒驕傲的,又不得不壓低聲音低調地說,“那些庶福晉生的小阿哥,都不如咱們八阿哥好,也難怪皇上喜歡。”
海蘭珠嗔道:“你就是喜歡自家孩子罷了。”
大玉兒毫不掩飾:“那些孩子,跟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喜歡他們做什麼,不過是平日裡客氣罷了?”
海蘭珠笑道:“那也是皇上的孩子啊。”
大玉兒不屑,從邊上拿了布老虎來逗八阿哥,含笑念着:“牛哥哥帶着虎弟弟,將來都做大清的巴圖魯,哥哥領着弟弟跑……”
“對了,明日元宵宴,你去嗎?”海蘭珠問。
“姑姑不讓去,怕我生在宴會上。”大玉兒苦笑,“姐姐,有什麼好吃的,給我拿些回來。”
海蘭珠輕輕摸了摸妹妹的肚皮,溫柔地說:“小乖乖,你好好地出來,別折騰你額娘,知道了嗎?”
轉天便是正月十五,年節裡最後一日的熱鬧,宴會上,八阿哥被衆星捧月,一直在皇太極和哲哲的懷裡,只有幾位身份尊貴的親王福晉,才能抱一抱。
席中的人見這樣的光景,私下裡免不了紛紛議論,說着便是下個月八阿哥週歲時,皇帝直接給人家立成太子,也不稀奇。
這些話,零零碎碎地鑽入耳朵,豪格一杯一杯地喝酒,在一旁悶悶不樂,娜木鐘這邊將他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心想這個莽夫,真是沉不住氣。
宴席過半,庶福晉們來向上位的娘娘們賀喜祝酒,賽音諾顏氏一見到娜木鐘,就眼神發直地問:“娘娘,那些藥粉,您還有嗎?我、我不吃,就渾身難受……”
娜木鐘伸手輕輕捋過她鬢邊的散發,十分親暱,溫柔地輕聲道:“我沒有,可是宸妃娘娘有啊,就在八阿哥的襁褓裡,等下散了宴席,你自己去拿。”
小福晉怔怔地看着她:“真的?”
娜木鐘說:“你記得,要把八阿哥搶過來,摔在地上,從他的襁褓裡摸,就在他的襁褓裡……你想吃嗎,想吃嗎,想吃嗎?吃了,莊妃就不會欺負你了,吃了,皇上就會喜歡你。”
賽音諾顏氏回到自己的坐席後,滿腦子都是過去的日子裡,服食藥粉後的愉悅輕鬆,滿腦子都是莊妃派人扇她耳光的恥辱和痛苦,都是住處冷如冰窖的辛酸,還有她的女兒,日夜啼哭,無休無止地啼哭……
上首八阿哥不知怎麼,突然不樂意了,嚎啕大哭起來,逗得皇帝和哲哲大笑,抱着又拍又哄,歡喜地愛不釋手。
驕傲的小皇子坐在皇阿瑪的懷裡,傲然看着底下的人,一會兒不屑地別過臉去,安安生生地伏在皇太極的胸前。
衆人都來巴結,說小阿哥和皇上親,皇太極樂得聽這些話,不斷地派下賞賜,元宵宴熱熱鬧鬧,賓主盡歡,直到宴席散去。
皇太極本要送哲哲和海蘭珠回宮,忽然一道緊急軍報將他從宴席拉去了崇政殿,多爾袞豪格等,也跟着去了。
哲哲要送一送幾位上了年紀的老福晉,便是海蘭珠自己抱着兒子,帶着宮女們回內宮。
離開時,賽音諾顏氏和娜木鐘對上了眼,娜木鐘衝她努了努嘴,柔媚的雙眼彷彿有魔咒,叫她渾身一激靈,而娜木鐘自己則帶着麗莘走開了。
神情呆滯的小福晉,不由自主地跟了出去,一直跟到了內宮門外,她忽然走上前,道了聲:“宸妃娘娘。”
“怎麼了?”海蘭珠一貫好性情,停下來問,“有事嗎?”
“臣妾給八阿哥編了一個長命結,可以送給八阿哥嗎?”小福晉的心突突直跳,眼神在孩子的襁褓上瞟,在八阿哥的襁褓裡,就有能讓她安生的藥……
“可以啊,多謝你。”海蘭珠對身旁的寶清吩咐,“你接一下。”
可話音才落,只見瘦弱的女人猛地衝上來,從海蘭珠懷裡搶過了孩子,轉身就奮力往下摔,而後要撲上去撕扯襁褓。
海蘭珠嚇得魂飛魄散,撲上來搶已經來不及,孩子被重重地摔在臺階上,宮女們都嚇得腿軟,寶清衝上來拽開賽音諾顏氏,八阿哥卻順着臺階滾下去。
海蘭珠跌跌撞撞地追過來,將孩子從冰冷的雪地裡抱起,渾身顫抖,大聲喊着:“太醫,找太醫,找太醫……”
永福宮裡,大玉兒正悶得慌,拿女兒們的花繩翻着玩,花繩不小心絞在指甲上,疼得她皺眉。
可門外忽然傳來凌亂的腳步聲,像是出了什麼大事,很多人大聲嚷嚷着,都衝着關雎宮去。
“出什麼事了?”玉兒的心懸起來,催着蘇麻喇,“你快去看看。”
崇政殿裡,皇太極驚聞八阿哥被摔,腦中一片空白,撂下多爾袞他們,立刻衝回內宮。
衆人面面相覷,心中都在盤算這件事會引發的後果,而豪格的眼中,已是精光閃閃,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可心裡暗暗詛咒:“活該,摔死了纔好,摔死了才幹淨……”
八阿哥摔得不輕,因是摔在臺階上,從襁褓裡掉出去滾落,磕傷了後腦,海蘭珠把兒子抱起來時,已經滿手的血。
孩子一直沒醒,太醫扎針打腳底心,都毫無反應,只是尚有氣息,懸着半條命。但之後能不能活,該如何治療,太醫們束手無策,似乎只有看老天爺給不給命。
海蘭珠跪在炕邊,握着兒子的手,渾身冰冷僵硬,皇太極怎麼喊她,都沒有反應。
大玉兒挺着肚子來到關雎宮,站在門前看見跪在地上的姐姐,她扶着蘇麻喇的手,緩緩轉過身,到了門前,激冷的空氣叫她猛地一醒,她抓過門前的宮女問:“到底怎麼回事,那個賤人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