昇平走在遲靜言身邊,側過臉看了她好幾眼,始終欲言又止,遲靜言笑道,“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
昇平左右看了看,這才湊到她耳邊低聲道:“七嫂,你爲什麼還要把地契和房契給他?還送給他那麼一大包上好的茶葉?”
遲靜言拉上她的手,“昇平,我這樣說,其實是在讓他受到驚嚇後,給予一點安慰,至於目的嘛,我覺得李少峰今天會被教訓的非常慘。”
昇平望着她的眼睛,有那麼一點不相信,“七嫂,你的意思是,董大山會在李丞相面前添油加醋?”
“何止添油加醋。”遲靜言輕笑,“應該是今天調戲的人像變成了他的女兒。”
昇平長在皇宮,端木景光又一直把她當成男孩子教養,很多大臣到底爲人怎麼樣,她無意中也聽端木景光說過。
她算是有點了解董大山,明哲保身是他爲人處世的前提條件。
要說董大山真的會這麼幫助一個“小丫鬟”,她是真的不大相信。
遲靜言何嘗不知道董大山爲人爲官是什麼樣,要不然,端木亦塵不會在列比較有錢的大臣名單時,把他寫在第三個,她更不會從他的妻妾那裡得到那麼多錢財。
遲靜言還在和端木亦塵生悶氣,也不想那麼早回去,看昇平始終不大相信她說的,拉着她朝李府方向走去。
她和昇平的腳程明顯比董大山快,她們到李府大門,就看到董大山走進去的背影。
她等董大山不見了,才拉着昇平朝大門走去,就是光明正大的朝裡面走。
門口的守衛搞不清什麼情況,伸手攔住她們,“你們找誰?”
看到是兩個年輕女子,守衛的態度到底還是比較好。
遲靜言朝大門裡面指指,“看到剛纔進去的董大人了嗎?”
守衛點頭。
“我們……”遲靜言點點自己,又點點昇平,“其實是他女兒,他想把我們兩個都嫁個李公子,可是我們不大相信李公子,真的有父親說得那麼好,就想進去看看。”
守衛家裡也有個十多歲的女兒,看着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孩,當即心生憐憫,不過,在放她們進去前,又叮囑道:“你們看看就出來啊,我還有半個時辰換班。”
遲靜言用力點頭,拉着昇平的手就朝李府大門內走去。
昇平很緊張,被遲靜言抓在手心的掌心內都是冷汗,“七嫂嫂,我們應該朝哪裡走啊?”
她雖是外人想象中應該見多識廣的公主,其實,她還真不大瞭解這些大臣們院子的佈局。
好緊張啊,如果被李丞相認出她就是昇平,還不馬上把她送進宮。
在遲府的日子雖短,她每一天都很開心,她真的不想在去做什麼公主。
遲靜言輕輕拍拍她的手,邊四周張望,邊安慰她,“讓我看看啊。”
昇平終於徹底明白爲什麼自己那個英明神武的七哥會淪落成妻奴,這樣聰慧,機靈,又帶着點狡黠的女子,誰能不喜歡。
這個世界上,像是沒有遲靜言不會的事,她拉着昇平在全然陌生的李府東繞西繞,很快就聽到董大山的聲音。
遲靜言拉着昇平就躲在窗戶旁邊的一棵松樹後,屋裡的聲音,清清楚楚傳到耳邊。
大臣見面,和現代很多官員見面一樣,不寒暄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是不會步入正題。
這不,遲靜言拉着昇平找這個地方也稍微用了點時間,他們剛剛寒暄完。
一個遲靜言從來都沒聽到過的聲音傳到耳邊,“董大人,今天怎麼有空到我府上來坐坐?”
這個李丞相到底什麼來頭,上一次昇平要她幫忙逃出宮時,她已經問清楚了,是所謂的忠臣,只是他忠心的是太后範美惠,所以,範美惠纔想把昇平嫁給他兒子。
遲靜言沒有見過那個李少峰,不能直接說他怎麼怎麼不適合昇平,但是包辦婚姻,而且還是那種想通過生米煮成熟飯來包辦婚姻的,她就很反對。
董大山在李丞相面前,和在遲靜言面前完全不同,同爲朝廷一品,他並不怕李丞相,直截了當地說:“李丞相,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李公子在府上嗎?”
聽到董大山問他的兒子,李丞相的口氣當即變了,“董大人,你找犬子有何事?”
自從上次發生昇平一事,他心裡就一直憋着一口氣,他的兒子在他看來完美的無懈可擊,昇平再怎麼是金枝玉葉,也是一支已經二十歲的老金枝了。
他的兒子風流倜儻,儀表堂堂,不要說配一個年紀已經二十歲,很難嫁出去的老公主,就算是配十六七歲,正直如花年紀的公主,也是綽綽有餘。
偏偏,昇平那個丫頭不知道好歹,不惜以死相抗,害得他的獨子從宮裡回來真的生了場大病。
請了很多大夫都沒看好,最後還是一個算命的給看好的,原來,當真是把魂嚇在了宮中。
李丞相本就不喜歡昇平,一個女孩家整天舞刀弄槍,沒一點公主的樣子,自從寶貝獨子受驚嚇大病一場後,他對昇平的意見更大了。
可以這樣說,現在不管誰開口,他都不會讓昇平進他李家的門。
他這個想法,幸虧沒有被昇平知道,否則啊,他的寶貝獨子面臨的將會是被昇平見一次打一次。
如李丞相想的那樣,昇平本就和一般公主不一樣,她這個公主不怎麼待在宮裡,換句話說,李公子捱打的頻率將會非常高。
董大山在官場混了這麼多年,怎麼不知道什麼時候該強硬,什麼時候該謙卑,聽李丞相不悅的口氣,當即拍桌而起,怒道:“李大人,你知不知道你家李公子揹着你都在外面幹了些什麼?”
李丞相被董大山的驟變,懵了,順着他的話問道:“他在外面幹什麼了?”
“他把我第五房妾侍的乾孃的弟弟的表哥的姑媽家的女兒給調戲了!”董大山一口氣說完,氣都不帶喘。
李丞相本能地就覺得這不可能,“你胡說,我兒子怎麼可能去調戲你第五房妾侍的乾孃的……”
關係太多,他記不得了,最後還是董大山好心提醒他,“是乾孃的弟弟的表哥的姑媽家的女兒!”
“什麼亂起八糟的關係!董大人,看在同朝爲官多年的份上,我今天就不與你計較了,你走吧!”李丞相不耐煩地下起逐客令。
窗外,昇平聽到這裡,對遲靜言擠擠眼睛,滿臉的失望,她就說嘛,沒人證,沒物證,肯定是空口無憑,死無對證。
董大山畢竟是董大山,面對李丞相的護短,他自有他的辦法,手又重重落到茶几上,“李大人,你真是狗眼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今天好心好意上門提醒你,你不領情也就算了,態度還這麼惡劣,哼!你這是逼我到御前參你一本!”
聽他說要把這件事捅到皇帝那裡,李丞相也慌了,當今皇帝雖是太后親生,關係卻不像一般母子那樣容器,他雖爲太后的心腹,卻始終不得文昌帝的信任。
在太后漸漸隱退後宮,皇帝越來越強大的如今,他的前程其實很堪憂。
董大山也是會演戲的人,捕捉到李丞相眼睛裡一閃而過的驚慌,還故意拂袖要走。
如他想的那樣,衣袖被人抓住,他回頭,剛纔還對他冷若冰霜,下着逐客令的李丞相已經滿臉笑容,“董大人,有話好好說。”
屋子裡的氣氛緩和了很多,窗外有人卻忍笑忍的很辛苦。
相對昇平的忍笑,遲靜言神色平靜,她沒覺得這有什麼好笑的,只是覺得這董大山雖然一把年紀了,也算孺子可教,把她的招數學過去了不說,連繞話的本事也模仿的挺像。
“事到如今。”董大山擺起譜,“李大人,我覺得除了讓皇上來公正判斷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
“怎麼會沒其他辦法呢?”李丞相慌了,抓着董大山的衣袖不肯放,“董大人,以我看,你覺得這樣處理怎麼樣?”
董大山斜着眼睛,利用眼睛的餘光飛快瞄了他一眼,“怎麼處理?”
李丞相剛想開口,下人慌張來報,“老……老爺,門口有人送來一份信,說是給您的,務必讓你立刻馬上就看。”
李丞相拿過信,不耐煩地把下人遣下去,“我知道,你下去該什麼幹什麼!”
下人退出去後,李丞相打開信,臉色倏地大變,董大山看到他的臉色,把腦袋也湊了過去。
看清信上寫的是什麼,表情也變得很錯愕。
信上的字跡很潦草,可以看出寫這封信的人,在寫信時的情緒波肯定非常大。
至於信上的內容,更是字字泣血,令看者心生憐憫。
董大山看清信上的內容就知道這信是誰送來的,這封信,對他來說,就像是烈火烹油
,鮮花着錦。
“李大人,這下子你總該相信我說的了吧?”董大山適時開口。
李丞相額頭上俱都是冷汗,對着門外大聲喊道:“來人吶!”
很快有管家模樣的人走了進來,“老爺。”
“少爺呢?”
管家能感覺到自己家老爺強壓住的怒火,小心翼翼地回道:“少爺出去了,還沒回來。”
“還不快去把他找回來!”
管家應了一聲,很快退出去,出去找李少峰。
聽到這裡,後面大概會發生什麼,基本已經沒有必要再聽下去,有董大山這個人證,又有信爲物證,等着李少峰的至少也是一頓家法。
門口守衛看到她們兩個出來,長長鬆了口氣,遲靜言對他道謝,他還憨厚地不好意思。
朝遲府方向走去時,昇平開口問遲靜言,“七嫂嫂,那封信你什麼時候寫的?”
遲靜言表情淡淡,“還記不記得我們兩個走出‘碧玉春’時看到了誰?”
昇平當然記得,“遲延森?難道這封信是遲延森寫的?”
她哪怕稍微改了改臉上的妝容,還是怕遲延森會認出她,沒敢過去,遲靜言卻走過去和他打招呼。
他們兩個是說了會兒話,遲延森連連點頭,她當時還在猜遲靜言和他說了什麼,原來……是寫信的事。
她崇拜地拉上遲靜言的手,來回搖晃着,“七嫂嫂,在你嫁給七哥以前,很多人都說好鍋配爛蓋,好馬配爛鞍了,依我看,你配七哥啊,一點都不佔便宜,事實上你們兩個是絕配。”
遲靜言一直都知道關於她嫁給端木亦塵,民間流傳着很多版本,不管什麼樣的版本,都有一個相同之處,就是她高攀了端木亦塵。
親耳聽到,爛蓋爛鞍,還真是第一次,忍不住嘴角抽搐,這昇平還真什麼話都敢說。
她想起被她趕出房間的那口“好鍋”,好像是她小題大做了,他不會真生氣吧?
這麼一想後,她就想快點回去,四周看了看,拉着昇平就走進了路邊的一家布莊。
老闆見有人進來,剛要打招呼,眼前出現一錠銀子,“麻煩幫我打一盆熱水進來。”
老闆看着那錠銀子,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然後又放到嘴邊咬了咬,確定是真的,心裡一陣狂喜。
邊關在開戰,賦稅又重了,想不到還有出手這麼闊綽的客人,心裡又一陣狂喜,連忙去打水。
遲靜言的手雖說不上多靈巧吧,至少昇平從衣莊走出來,已經恢復成了遲府丫鬟萍兒的模樣。
目送昇平朝遲府的方向走去,她收回目光,定定神,也打算回七王府。
唉,這一次的生氣,到底是她不講道理在先,小女子同樣也能屈能伸,她決定買個小禮物去討好一下那口“好鍋。”
端木亦塵貴爲王爺,雖然這王爺做得很有風險,好像也還是什麼都不缺。
偏偏遲靜言女紅繡花沒一樣精通的,算了,也不再煩惱了,天氣這麼冷,給他買副手套算了。
遲靜言在街上尋找起買手套的店,忽然,就看到很多人朝同她身後跑去,她拉住一個問道:“大哥,發生什麼事了?”
“又有一個乞丐被人殺掉了!真是邪門了,已經是這個月被殺的第三個乞丐了!”
遲靜言沒有跑過去看熱鬧,稍微沉吟片刻,她又朝剛纔那家布莊跑去。
她丟下一錠銀子,隨便拿了件男子長袍便走進內堂。
等她出來,掌櫃的被嚇了一大跳,怎麼剛纔進去還是個長相清秀的美人,出來就變成了一個乞丐。
遲靜言沒理會他的眼神,擡起腳就朝門外跑去。
她來到了上次乞丐聚集的破廟,乞丐們都在,看到她,那個姓李的乞丐頭,慶幸地拍拍胸脯,“白兄弟,你兩天沒來,我還以爲這次被害的人是你呢,嚇了我一大跳。”
遲靜言走過去,在他身邊坐下,“李頭,我聽說邯郡有我的親戚,就去找了下,剛進城,就聽人說出人命了。”
“是啊。”李頭唏噓一聲,“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麼樣的人,爲什麼專門挑像我們這樣的兄弟下手,我們本來就是靠乞討爲生,手裡又沒什麼錢,真是想不明白。”
遲靜言心裡很清楚,這個殺乞丐的人,根本不是爲了錢財。
再一次有兄弟被害,整個京城的乞丐都人心惶惶,遲靜言抓住這個機會,得到了很多消息。
比如受害的乞丐,前一天一般都會出現在哪裡?
再比如他們具有什麼樣相似的特徵?
唉,遲靜言走的時候,一直在想一件事,御花園挖出來的乞丐屍體,和橫死在京城街頭的乞丐之間,到底有沒有聯繫?
如果有,這層聯繫又在哪裡?
她想得腦門都疼,還是一點思緒都沒有,也許……只有她進宮,才能得到更多線索。
這麼一想後,她就懊悔騙萬公公她懷孕了,也不知道端木亦元和林絮兒知道她懷孕不能進宮的消息後,會是種什麼反應。
還真是被她猜中了,萬公公把遲靜言不能進宮的原因告訴端木亦元后,端木亦元臉上的表情很怪異。
萬公公偷偷地看了眼,聽聞七王妃懷孕的消息,皇上臉上的表情像是妒忌,反正很猙獰。
端木亦元讓萬公公把這個消息去告訴林絮兒。
林絮兒聽說遲靜言懷孕了,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寢宮裡但凡能摔的東西,都被她摔了。
遲靜言居然也懷孕了,而且懷的是她塵哥哥的孩子,真是活活氣死她了!
宮人嚇得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這時,一道明黃色的下襬出現在視線範圍裡。
文昌帝的聲音在寢宮中響起,“你們都先下去!”
宮人們如獲大赦,退出寢宮。
端木亦元在牀榻邊坐下,看着林絮兒的眼睛裡,帶着笑,“愛妃,爲什麼生這麼大的氣?”
林絮兒用力吐出口氣,“皇上,剛纔萬公公來說七王妃因爲有身孕不能入宮陪臣妾了,臣妾心情不好,所以……”
她掃了眼狼藉的寢宮,看似很愧疚,眼睛裡卻不見一絲歉疚。
“愛妃。”端木亦元輕笑,“你發這麼大的脾氣,就爲了這點小事啊。”
“皇上!”想到自己不能折磨到遲靜言,還要放任遲靜言陪伴在端木亦塵身邊,她恨得眼眶通紅,“臣妾很小的時候就沒了母親,又沒有父親,這是臣妾的第一胎,臣妾特別希望能有個能說得上話的人在身邊照顧着。”
端木亦元沉默片刻,道:“這有何難的,既然七王妃有孕不能入宮,只要愛妃不介意,你可以住到七王府,讓她陪你。”
“皇上!”林絮兒眼睛倏地發亮,“這樣真的可以嗎?”
“當然可以。”端木亦元頜首,“就是怕委屈了愛妃。”
林絮兒連連搖頭,“臣妾不委屈!一點都不委屈!”
端木亦元笑了笑,卻沒再說話,眼睛深處,有陰鷙的戾氣一閃而過。
林絮兒懷孕,幫他澄清了有大臣暗地裡猜測他不孕的猜測。
下一步,他就要想辦法除掉林絮兒腹中的孽種,正想怎麼樣除掉,這下倒好,這個蠢到極點的女人,主動幫起他的忙。
把林絮兒送去七王府,相當於把她送到孃家調養身體,到時,他只要在暗中稍微用點力,既能去掉那個孽種,又能把遲靜言拖下水。
一箭雙鵰的事,他何樂而不爲呢。
……
再說遲靜言,她渾然不知,宮裡的兩個人一計不成,又再想另外一計陷害她。
她回到七王府,塵爺果然已經在反生她的氣了,她花了好長時間才哄好他。
端木亦塵看在她送給他的手套份上,勉強原諒她了,雖然那個顏色,他估計是沒機會戴上了。
她笑着抱住他的脖子,“臣妾謝謝寬宏大量的塵爺。”
端木亦塵拿她沒有辦法,柔聲道:“去哪裡了?身上這麼涼?”
遲靜言當然不會把嚇唬董大山,讓他去嚇唬李丞相的事告訴他,打起馬哈,“塵爺,我餓了,你餓了嗎?”
端木亦塵捏捏她精巧的鼻尖,“想吃什麼?讓廚房去做。”
“我想親自下廚。” Www _TTκan _℃O
……
聽說王妃要再一次親自下廚,整個七王府廚房裡的人,上到掌勺的大廚,下到切菜的幫工,俱都心肝一顫。
王妃上一次把廚房弄成水漫金山的樣子,歷歷在目,他們可是花了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才收拾好,難道又要來一次嗎?
如果張翼在府山就好了,至少他可以去提提意見,可是他不在啊,代替他的那個管事,在王妃面前根本連大氣都不敢出,更不要說提意見了。
正在“萬花樓”充當起跑堂的張翼,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看似在櫃檯後面算賬,其實眼睛一直都注視在張翼身上的紅煙,看到他一直打噴嚏,有點擔心,難道是昨天晚上被子沒蓋好,着涼了?
合上賬本,從櫃檯走出來。
她還沒走到張翼身邊,一個女人比她更早出現在張翼身邊,背對着她,她看不到那個女人的表情,單是她的聲音也能分辨出她臉色的表情是什麼樣。
那聲音柔的激起紅煙滿滿一身雞皮疙瘩,“你沒事吧?天氣冷,要多穿點衣服,實在不行,你到我們章府裡去做吧,包吃包住,我讓爺爺一個月給你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對如今的大軒朝來說,的確是不少的一筆收入了。
紅煙很生氣,真把她這裡當成相公倌了,公然撬她喜歡的人。
張翼正想開口,一掀眼簾,就知道自己什麼都不用說了,果然,那個用一種不懷好意的眼光,把張翼從頭打量到腳的女人,肩膀被人拍了拍。
她回頭,就看到一張比鍋底還黑的臉。
長在那張臉上的嘴,很不客氣地開口,“這位大嬸,真是不好意思,我這裡的夥計都和我簽了賣身契,沒有我的允許,就算天皇老子來了,也帶不走他!”
“你……你剛纔叫我什麼?”那女子顯然被遲靜言給氣到了。
“我叫你大嬸啊。”紅煙眨着眼睛,一臉無害。
女子臉漲得通紅,“睜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清楚,我還沒出嫁呢,你居然叫我大嬸!真是氣死我了,你老眼昏花了吧?!”
這個言辭囂張的女子,紅煙還真清楚她的底細,爺爺是曾經的太傅姓章,父母親有一次乘船出去,雙雙掉入大海,淹死了,從此以後,她就跟着已經退休的爺爺相依爲命。
那個章太傅也是個非常奇怪的老頭,總認爲自己的孫女,一般人配不上,挑肥揀瘦,硬把孫女變成了二十出頭的老姑娘。
章女子在她爺爺的薰陶下,也越來越奇葩。
紅煙還在“倚翠樓”做頭牌時,聽人說起過她,據說,這個章姓女子曾經偷偷告訴過別人,她希望可以一女兩夫,一個她在那裡吃,一個她在那裡住。
前者不僅要有如花的容貌,後者要有健壯的身體。
紅煙猶記得當時聽到這則消息的震驚,章姓女子肯定是有着閉月羞花之貌,冰雪聰明之才,才膽敢那樣想。
哪裡想到真人和想象出入會那麼大。
你見過將近兩百斤的閉月羞花嗎?請恕紅煙孤陋寡聞,她真的第一次見到。
你見過整天把我爺爺是太傅,我是太傅的孫女,掛在嘴上的才女嗎?還是請恕紅煙鼠目寸光,她也真的是第一次看到。
話又說回來,章家孫女爲什麼會在“萬花樓”喝茶,還不是想沾沾遲靜言的福氣。
第一次來“萬花樓”她的確是隨大流,只是想沾沾七王妃的福氣。
第二次來,紅煙就察覺到她的目的,好像不光是沾福氣那麼簡單。
直到她今天又來,又聽到她對張翼說的話,還有自從她進店就一直鎖在張翼身上那恨不得把他衣服扒光的眼神,紅煙就知道她頻繁出現在“萬花樓”的目的。
她想起遲靜言曾經說過的一句話,用在章家孫女身上,還真是太合適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間也”。
現在的章家孫女,哪裡是來沾福氣的,她就是先用目光調戲張翼,然後像剛纔那樣赤裸裸地勾引張翼。
張翼聽到紅煙的那聲“大嬸”,忍不住嘴角抽搐,和紅煙相處的時間越長,他越是能發現這個女子的與衆不同之處。
昨天晚上,兩個又喝多了,張翼像是被豬油蒙了心,再次抱起她,然後……
早晨醒來,好奇怪的感覺,他心裡再也沒有一點點歉疚,他的玉姐姐,似乎已經不再佔據着他整顆心。
紅煙也醒過來,看他注視着她,從牀上坐起,當着着他的面,一絲不縷,卻神色坦坦蕩蕩地下牀,當着他的面把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穿起來。
系衣襟時,擡頭無意瞥到張翼還在看着她,勾起脣角,譏誚道:“張先生,你不要緊張,我們都是成年男女,這種事,又是你情我願,我是不會一哭二鬧三上吊要你負責的。”
張翼臉色倏地僵住,他雖然從來沒有說出來,但是,他心裡很清楚,最不喜歡的就是紅煙不管什麼事,都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紅煙扣好最後一顆盤扣,轉過身後,眼眶有淚在翻滾。
看似心堅如鐵的人,到底還是很傷心,難道不是嗎?
……
聽了章家孫女的反問,紅煙還真的閉上眼睛再睜開,“我沒老眼昏花啊,大嬸您今天貴庚?”
“萬花樓”坐着很多茶客,而且清一色都是女子,有年紀微長的,也有年紀輕的,聽到動靜,都朝這不看過來。
章家孫女受不了了,猛地一把推開紅煙,捂着臉,邊哭邊朝門外跑去。
氣死她了,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有人嘲笑她是大嬸,她一定要回去告訴爺爺,讓爺爺幫她做主。
體態豐滿的一百八十斤的章家孫女,朝前奔跑時,一個沒當心,被椅子絆倒,摔了個狗吃屎。
滿堂鬨然大笑中,章家孫女推來幫住她的手,自己爬起,然後嚎啕大哭的繼續朝前狂奔。
張翼看着紅煙,剛想說話,紅煙拋給他個白眼,外加一聲冷哼,轉身朝櫃檯走去。
張翼覺得自己真是躺着中槍,他不是好像,是的確什麼都沒做,爲什麼紅煙就生他的氣了呢?
……
話題跑遠了,七王府裡,不管廚房的下人們是怎麼求天上的神仙,求已經去世的爺爺奶奶保佑,也沒能阻止七王妃要下廚決定。
唉……
廚房響起此起彼伏的嘆息聲。
掌勺的大胖吳,擔心王妃把他新到的那口鍋給弄出個大窟窿。
洗菜的李大娘,擔心王妃把她剛摘好的菜給糟蹋了。
切菜的小劉子,擔心王妃把他的菜刀弄斷了。
至於,掌管調料的徐麻子,則擔心自己剛得到的香油被王妃糟踐了。
事實證明,擔心不僅是沒用的,也是多餘的,七王妃挽着衣袖進入了廚房。
霹靂拍啦,宛如陣陣雷聲在廚房響起,分管廚房那些事的下人,一顆心都吊到了嗓子眼。
七王妃這哪裡是在做菜啊,簡直是在打仗。
七王妃第二次要下廚,引起了廚房那羣人的深思,最後,他們得出結論,肯定是王妃懷孕了,口味發生了變化,他們做的菜,不適合她的口味了。
爲自己的後知後覺,懊惱地頓足。
廚房又傳出一聲巨響,不是盆子,就是鍋掉到地上,廚房那羣人差點就想抱頭痛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