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獨有偶,坐在端木亦塵左手邊的遲若嬌,忽然手一抖,本夾在筷子上的蝦仁掉到酒杯裡。
酒花飛濺,好幾滴落到端木亦塵衣袖上。
遲若媚惶恐,忙起身福了下去,“還請王爺恕罪。”
話雖說是請端木亦塵恕罪,眉眼間卻渲染着滿滿的小女兒家的嬌羞。
端木亦塵輕笑一聲,方要開口,遲靜言飛快抓過端木亦塵染了酒的衣袖。
她用自己的手替他擦拭了一下,繼而看向遲若嬌,譏誚道:“二姐,雖然我們家王爺這件衣服很貴,但是,你也別指望什麼以身抵債啦,我們七王府啊,可能什麼都缺,就是不缺女人。”
淡淡的一句話,卻讓臉帶嬌羞,看着端木亦塵的眼神,既曖昧又期待的遲若嬌臉色刷地變了。
她其實正是想借機吸引端木亦塵的主意,然後順利進入七王府。
身爲大家閨秀,有些事,要她親口說出,畢竟是羞澀的,她在找機會,引子就是她故意抖到酒杯裡的蝦仁。
結果倒好,遲靜言居然一點都不給她面子,直接把她的心思說了出來。
她計劃那麼完美的事,就這樣在遲靜言語帶譏諷的情況下泡湯了。
她咬住下脣,隱約可見下脣留出現一行發白的牙印。
這時,一直都默默無聞的大妾室——邱氏站起來說話了,“嬌兒。”
她誰也沒看,直接訓斥女兒,“你也太不當心了,還不快請王妃恕罪!”
遲靜言心裡冷笑,這遲剛府上的女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高明,這邱氏看着默默無聲,幾乎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結果呢?
她這一出手,當真是誰與爭鋒,既幫自己的女兒解了圍,又利用刻意強調的“請王妃恕罪”來指遲靜言到底是多麼個囂張跋扈的人。
堂堂七王爺都在,卻要越過這個王爺,給王妃請罪。
遲靜言絲毫不介意,把碗裡的米飯搗老搗去,聲音非常大。
不知道是爲遲靜言的吃相,還是爲他的如意算盤同樣落空了,遲剛的臉色非常難看。
這頓飯吃到最後,由始至終,情緒高昂且興高采烈地就只有遲靜言一個人。
用餐完畢,下人送來淨水漱口,潔面。
遲靜言又當着衆人的面撒嬌,她漱口的水非要端木亦塵那杯。
看在旁人眼裡,端木亦塵是當真極寵愛她的樣子,不管她提什麼無理要求,從不蹙眉,一一滿足。
遲靜言如此彪悍跋扈,這次入王府眼看是沒希望了,嬌、媚、娜失望而走。
遲剛本還要拉着端木亦塵說會兒,遲靜言卻不肯了,她拉端木亦塵回王府的理由,幼稚的讓人覺得可笑。
“王爺,我剛想起來,今天早上出門時,我在小廚房燉了雞湯,要再不回去的話,估計雞湯就要燒乾了,如果再晚了,還說不定會發生火災呢。”
她吊着端木亦塵的胳膊,來回搖晃,“咱們王府多的是女人,可是錢財卻不多呢,如果真發生火災,再把房子燒了,咱們就只能露宿街頭,這是多麼可憐的事。”
話說着,她像是真的看到七王府焚燬於一場大火,她和王府裡的其他女人,外加端木亦塵這個一家之主,露宿街頭,臉上的表情是一種瑟瑟的可憐。
遲剛用力一聲咳,算是打斷遲靜言,“王妃!”
這是自從遲靜言歸寧進將軍府這扇大門以來,他第一次雙手抱拳,恭敬地稱呼遲靜言,“你多慮了,王府有那麼多下人在,斷然不會發生走水之事!”
遲靜言像是被遲剛忽然的厲聲給嚇到了,朝邊上退了一步,手依然吊在端木亦塵的胳膊上,臉上的表情也是惶惶驚恐。
頓了頓,她開口,像是斟酌過,一字一句,說得很慢,卻非常有力,“父親,這世上的事啊,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扯了扯端木亦塵的衣袖,她擡起眼睛和他的視線直視,“王爺,你說是吧?”
短短的歸寧,已經讓整個將軍府的人都認定他非常寵愛這個王妃,事實上,自從遲靜言落水醒來後,他心裡就有種怪怪的感覺。
她在演戲,豈有不配合的道理。
薄脣微勾,他笑得明媚而溫柔,在肆意流淌的柔情中,他緩緩開口,“愛妃說什麼就是什麼。”
……
端木亦塵和遲靜言走後,遲剛發了好大一通脾氣,書房裡能砸的東西都砸了。
東西砸完,憋在心裡的氣才稍微緩解了一點,他坐在寬大的椅子上,過了很長時間,才徹底平復心裡的憤怨。
看着滿書房的狼藉,又再椅子上坐了很久,他才起身離開書房。
他剛走出書房,管家迎面跑來,神色匆忙。
“老爺!”看到他,管家大老遠的就高聲喊道。
遲剛一聲怒吼,“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管家顧不上擦額頭上的冷汗,左右看了看,小聲說:“老爺,宮裡來人了。”
他愣了愣,問:“還是周福寧嗎?”
周福寧是文昌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不止來過將軍府一趟,管家自然認識,他搖搖頭,“不是,這次來的是個臉生的,他拿斗篷蒙着臉,看不清他的長相。”
遲剛揮手讓管家退下,整了整衣服,就朝前廳走去。
他匆匆趕到前廳,廳的正中央果然站着一個人。
管家說得沒錯,黑斗篷蒙面,根本看不到他的長相,但是,遲剛從那氣勢,就判斷出來人是誰。
遲剛恭敬跪地,“老臣參見皇上。”
一雙白的沒有任何血色的手,擡起來,撩起斗篷,露出藏在裡面的那張臉,“愛卿平身。”
遲剛起身,卻始終不敢擡頭看眼前的文昌帝——端木亦元。
他繼位這一年來,幹了多少心狠手辣的事,只怕沒人比他更清楚了,對手足尚且都能下得了狠手的人,這樣的人,或許根本沒心。
文昌撩起衣袍下襬,在上座落座,居高臨下地看着遲剛,面無表情,卻語調陰森冰冷,“遲將軍,朕給你的半年時間已經到了吧,怎麼樣,可有什麼好消息要告訴於朕。”
遲剛打了個冷顫,頭垂得更低,“回皇上,臣辦事不利,請再給臣一個月的時間,臣一定……”
文昌帝打斷他,“據朕安插在七王府的人來報,令千金可真是令人刮目相看的很!”
遲剛猛地擡頭,急急辯解,“皇上,這個不孝女,臣半年前就把她當成了死棋,沒想到她那麼命大,居然活到現在。”
他這是在告訴端木亦元,他遲剛只忠於他一個,在他面前,什麼骨柔情親都視之糞土。
端木亦元笑了一聲,這笑,縈繞在空寂的正廳裡,令人毛骨悚然。
遲剛聽到腳步聲,端木亦元已經行至他面前,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愛卿一直都是朕的肱骨之臣,但是,朕的耐心也有限,如愛卿所言,再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如果還是沒有任何線索,愛卿就不要怪朕不念君臣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