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怡媛臨盆的日子越來越近了,卻是數着那即將到來的日子,幾個月的光景也是讓慕婉心中很慌。看着漫天洋洋灑灑的白雪,像是輕浮的鵝毛飄落到慕婉的心間一樣。
獨立在紗窗邊上,慕婉凝起眼眸,出神的盯着窗外的雪花。落了一夜的雪,至今還沒有停,有的已經凍結成冰,凝固在金碧輝煌的殿檐上。富麗堂皇的亭臺宮闕,如端在水晶盤裡一般。
“慕婉。”不難猜出慕婉的思緒,於緋詩輕輕的從慕婉身後靠近過來,
“別總站在風口上,下了一夜的雪,風寒着呢。”
“緋詩。”在於緋詩的喊聲中,慕婉回過神,轉身看向於緋詩,
“沒事的,我身子骨硬朗,這點風還凍不住我呢。”本是安慰於緋詩的話,更似是安慰她自己一樣。這種時候,不管說什麼,慕婉心中總覺得很憂傷。
搖了搖頭,於緋詩拿下一邊山水畫屏上掛着的一件披風,披在慕婉身上,
“雖是這麼說,但是着了涼總歸是不好的。”
這些日子來,於緋詩知道慕婉心情不好,索性將慕婉接到宮裡來。跟自己同吃同住,自己也給慕婉解悶。
瞧着慕婉如今的神色,於緋詩又是靠近幾步,
“莫不是想家了,還是想良鑰了?”
於緋詩的話,可謂是說到慕婉心裡,出來好幾日,都不曾見過良鑰了。儘管下朝的時候,良鑰也會過來,但良鑰終歸是外臣,不能在宮裡久待。再說了,他們夫妻間的事情,總讓於緋詩攙和着也不好。
於是,慕婉點下頭來,
“嗯,好幾日沒見他了,心中還真的怪想的。”
絲毫沒有對慕婉的回答感到疑惑,也絲毫沒有笑話慕婉的意思。於緋詩拉上慕婉冰涼的手掌,緊緊的握在手中。將慕婉拉回到軟榻上,大殿裡已經燒起炭。熱氣在殿內散開,讓人周身都覺得暖洋洋的。
“就知道你。”順着慕婉的話,於緋詩接下來一句,
“知道你想他了,我已經將馬車備好了,今日就送你回府。這回,該開心了吧?”
“緋詩,我……”其實慕婉根本沒有那個意思。但是如今這種局面,慕婉心中亂糟糟的,也實在不知道該跟於緋詩說什麼。
於緋詩當然明白,也不要慕婉說什麼,直接就將她的話攔截下來,
“好了好了,我都明白的。放心,我都明白的。”
“好,緋詩,謝謝你。”聽的於緋詩這樣將,慕婉稍稍有些釋懷。點了點頭,摟住於緋詩,分開後才起身走出芳華宮。
於緋詩給慕婉備下的轎攆已經在宮門口候着,等的出了東華門,便有馬車在那裡等着。
見的於緋詩將一切準備的如此周全,慕婉眼中溢滿濃濃的感動,望着於緋詩。含着微薄的笑意,於緋詩頷了頷首,
“走吧。”
“好。”慕婉輕輕的答,啓身坐入轎子裡頭。
在於緋詩的示意下,擡轎子的人緩慢的移動腳步。漫在漫天的風雪裡,慕婉的轎子越走越遠。
於緋詩一直站在芳華宮的門口,目送着慕婉轎子,知道轎子已經消失在風雪裡。於緋詩仍是沒有轉身,害怕於緋詩染上風寒,點紅走了出來,
“娘娘,王妃已經走遠了,回去吧。”
“好。”這時,於緋詩才轉身回到芳華宮中。
而擡着慕婉的轎子,一路直走出了東華門。跟出來的奴才們扶着慕婉坐上回玉陽王府的馬車,慕婉安靜的坐在馬車裡,啓程返回玉陽王府。
早就接到於緋詩讓人送過來的消息,良鑰已經在門口等着。
等到慕婉的車駕一回到,良鑰立馬就迎接上去。趕車的車伕掀開簾子,卻是驚慌的喊出一聲,
“啊,王妃娘娘。”
車伕莫名的喊聲,讓良鑰心中一顫,忍不住大步走上前去,推開車伕。陰暗的馬車車廂裡,慕婉靜靜的靠在檐壁上,閉着雙眸一動不動。沉寂的神色,看的良鑰心中沒有來由的荒涼。
小心翼翼的探手過去,良鑰輕輕的推着慕婉,
“婉兒,婉兒!”一聲接着一聲的呼喚下,仍是沒有喚醒慕婉的眼眸。
良鑰徹底的慌了,一把抱過慕婉,跳下馬車,朝着兩旁的奴才高喊着,
“來人啊,找大夫。快,找大夫。”猶如失去理智一樣,良鑰抱着慕婉匆匆忙忙的跑入王府內。
將慕婉放到牀榻上,良鑰這纔看清慕婉手中捏着的一卷衣料。從顏色看來,像是慕婉從自己的衣角撕下來的。
良鑰從慕婉手中取下卷着的衣料,打開一看,只見的上面寫着,
“白玉宮前十二階,長門敞盡口遮天。”豔紅的顏色,清雋的小楷,良鑰看的分明,正是慕婉的字跡。又是仔細打量過慕婉的手指,驀然發現,慕婉食指上有一道小口,周圍細微的齒印還沒散去。
像是明白了什麼,良鑰緊緊的咬着脣,不讓眼淚落下來。
就在這時,別良鑰趕去請大夫的奴才終於帶着大夫闖入王府中來。不敢耽擱,大夫直接就走到榻前,幫慕婉診起脈。
把過脈後,大夫連藥箱都沒有打開,直接就搖了搖頭,對良鑰道,
“王爺,請節哀。王妃已經……”
“你胡說什麼,你胡說什麼。本王是讓你救王妃的,你救啊,你不是大夫麼,如果救不活王妃,本王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你倒是救啊。”不給機會給大夫將話說完,良鑰拎起大夫的衣袖,掄着拳頭。一向良善的面目因聚着太多的痛苦,而變的猙獰。
“王爺,您就別爲難小的了,小的不是神仙,如何能讓死人復生呢。王爺恕罪,恕罪呀。”被良鑰的兇狠嚇着,掙脫開良鑰的禁錮,大夫一下子就跪到地上。
聽到大夫此言,一同跟進來伺候的奴才們也跪在地上,嗚咽着哭出聲來。
哭聲更是刺激了良鑰,一把將奴才們都推倒在地,他吼着,
“你們哭什麼呀,不許哭。王妃沒有死,沒有。沒有。她沒有死,她不會死的。不會。”吼到最後,良鑰自己也蹲坐到自己,抱着頭無聲的落着淚。
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良鑰,奴才們都不敢再出聲。
稍微年長的管家朝着屋裡的人都使了使眼色,衆人會意,紛紛起身退出房門。
等的衆人全部退出去後,房裡突然安靜下來。良鑰慢慢撐起身,往慕婉的牀邊爬過去。擡起手,顫抖的撫摸着慕婉如若沉睡中的容顏,泣不成聲,
“婉兒,婉兒。爲什麼,爲什麼?”趴在慕婉身旁,良鑰放肆的哭出聲來。
而後,似乎想起什麼,良鑰拿起手中剛剛從慕婉手裡那到的衣料。仔細的看着衣料上留下的兩行句子,細細的呢喃起來,
“白玉宮前十二階,長門敞盡口遮天。白玉,十二,長門,口。”頓時間,斷成碎片的線索在良鑰的腦海中連接成縣,匯聚成一片完整的畫面。
沒想,居然是她,是他們。
他們當真是好狠的手段,拿着鄭怡媛的孩子要挾自己不曾,居然想出這麼狠毒的方法。他們以爲,慕婉一死,鄭怡媛就能順理成章的當上玉陽王妃了麼。他們以爲,慕婉死了,他們鄭家人所出的孩子,就能當上玉陽王府的世子麼。
做夢,他們全部都是做夢。
滿心的恨意恍如噴發的火山,在良鑰的心中翻江倒海。想到底,還是他害了慕婉。如果他不是玉陽王,如果當初他沒有選擇妥協讓鄭怡媛進門。是不是,就不會有如今的局面。是他的錯,是他的錯。
止不住的清淚,一行接着一行從良鑰眼中涌出,良鑰頹廢的靠在慕婉臉龐,
“婉兒,對不起,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錯。但是你放心,那些害了你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的。一個都不會。”說着,良鑰眼中撇過一抹深沉的恨意,殺意隨着恨意也逐漸的漫上他的眼眸。
擡起雲袖,良鑰狠狠的擦去自己眼中溢出的清淚,站立起身。大步邁開走到門口,喊了一聲,
“來人。”許是哭泣染開的聲音太過小,下人並沒有聽到。許久沒有見到有下人過來,良鑰不禁有些怒了,大喊一聲,
“來人啊,人呢?”
剛帶着下人們退出去的管家聽到良鑰的喊聲,急急忙忙的帶着下人們又迎上來,
“小的在,王爺有何吩咐?”
“發喪吧。”眼中再也不見淚意,只是見的良鑰的眼中卷着仇恨,還有絕望。默然的吟出幾句,
“玉陽王妃。”說到慕婉的封號時,良鑰的心猛的頓了頓,許久才接着開口,
“突染惡疾,不治身亡,卒。發喪吧,記得,喪事要做的體體面面的,越是隆重越是浩大,就越好。”
“是。”聽清楚良鑰的話,管家似乎也體會到良鑰心底的痠疼,默默的點了點頭。帶着下人們退了下去,操辦起慕婉的喪事。
安排好下人後,良鑰又回到房中,坐在慕婉的牀榻邊上。擡手撫摸着慕婉蒼白的臉頰,眼裡的溫柔足以揉合成一江春水。看着看着,無聲的淚慢慢的從良鑰的眼裡淌出,
“皇后,鄭國公,鄭怡媛。殺妻之仇,不共戴天。良鑰再此起誓,只要有良鑰在的一天,良鑰就勢必滅鄭家。”
藏也藏不住的恨,從良鑰的言語間灌入他的眸。冷冷的光,刺疼着人的眼睛。
忽然間,本已經停了的雪又下了起來。
鵝毛飛絮養的雪花洋洋灑灑的,將整座京城籠罩在銀裝素裹中。只是,如此乾淨明亮的顏色,也沒有辦法掩藏住,裡頭的罪惡。
“嚯”的站起身,良鑰拔出一旁掛在牆上的寶劍,將從慕婉手中哪來的衣料收好後,大步邁出房門。
在漫天的大雪裡,毫無章法的舞出一套劍法。
直到白色的雪花落滿他的肩頭,他才停了下來,跪在已經堆積成冰的地上,仰起頭朝着天空一片吶喊,
“爲什麼,爲什麼,爲什麼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