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就在同時,皇太后已然自過道處徐徐穩穩的走進來。
我與皇上匆忙中再交換一個眼色,旋即對着太后行禮問安。
但太后沒有理會我們,那威嚴的目光隔開皇上,徑自往我身上掃了一眼後,便徑自的往內室主位處走去、旋即落座下來。
我們只得忙將身子跟過去。
對於皇上此刻在這驚鴻苑,她似乎並沒有怎生驚奇。這便委實穩妥的應了我心中的想法,陳太后她是專程趁着皇上在的空檔,來這錦鑾驚鴻找我的!
但隨着這個念頭的浮出水面,我心口甫震,叫我愈發覺的不祥昭著。爲何她會在這個時候過來找我,且是專程趁着皇上也在驚鴻的時候過來找我?她到底又醞釀了什麼新謀,又要設怎樣一個局來匡我往裡跳呢!
心中一陣陣的顫粟,背脊一陣陣的繃緊。我不怕她設局,就怕我已然着了人家的道、身在局中而不能自知啊!這後宮之路當真是舉步維艱,行的步步驚心且是防不勝防的……
恍惚中我下意識的擡眸去瞧皇上,只有瞧着皇上的時候才能令我覺的安心。
皇上的面目有着沉澱,神色肅穆,顯然他也陷入了一種忖度。
但其實不管太后怎麼折騰,此刻我已經穩穩的處在了一個有利的位置了!因爲一則皇上愛我之深,我本就在皇上心裡的地位根深蒂固、怕是不輸他的母親;二則太后屢次刁難於我,且一次比一次更甚,這就招致了皇上對我愈發的憐惜和關心,要皇上在太后與我之間會做出最本能的舉止,下意識的選擇相信我。
這麼想着,我便也把心放下,權且看着陳皇太后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這又唱得是哪一齣。
但太后她並未說話,這一次連我都沒看,徑自向着一旁她貼身的太監使了個眼色。
那公公便會意,又隔着簾子揚起聲音尖尖的一句命令:“帶上來——”
我心一恍惚,道着這又要帶上什麼來?腦海裡神思飛快的轉悠,忖度着自己可行過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被太后抓了把柄,但好像我這陣子一再小心、並未有過。我面上是極安定的,心照不宣,面沉秋水的靜觀局勢。
簾幕便被女官打起來,即而進來兩個小太監,中間夾着一個小宮娥。
這宮娥被帶上來後,便被強行按落着跪在了太后面前。
我好奇的凝了目光前去打量,神波觸及這宮娥的時候,忽地一愣!
這宮娥雖是側面對着我,但這面影依稀叫我覺的不很陌生,似乎是在哪裡見過。
“榮寶妃。”正這時,主位上太后忽而慢悠悠啓口,不怒自威,她徐徐然道,“這小宮娥是不是你驚鴻苑裡的人!”並不是問句,沉聲落定。
我心一動,心道莫非是這宮人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大錯,太后這是抓着這個奴才來擠兌我這個主子,來找我興師問罪的了?
但此刻她既然問我,我也就不好不回話。這一問倒是提醒了我,似乎這宮娥委實是我驚鴻苑的人,難怪我會覺的眼熟。
出於穩妥,我沒有馬上應聲,權且擡步近前,對着這宮人細細一打量後,心下隱隱有了個底兒。可我還是擺了姿態,先對冉幸喚了一
喚:“冉幸,你且來瞧瞧,這小宮女可是咱們這邊兒的人?”
冉幸侍立在一側,想必她也早便看到了這宮娥。她是我身邊的女官,對這些宮人們的掌控和辨識自然是比我熟悉的,想必她早早便瞧出了端倪。但此刻聞我一喚後,她如是的沒有急於應答,先頷首禮了一禮後,旋即走過去。
這跪在地上的小宮娥出於聲威的壓迫,她並不敢擡起面孔。但此刻下意識把頭低下時,又被冉幸一把挑住下顎捏着擡起來。
冉幸目光沉澱,目觸鬚臾後回看向我。
我以目光示意她但說無妨。
她又忖度一下,旋即放開那小宮娥、轉目對我道:“回娘娘話,似乎是,又似乎不太是……奴婢思量了許久方想起來,這宮娥,好似是前不久內務府剛調度到咱們這裡的灑掃宮人?”她這話兒說的不肯定,很穩妥。旋即又微聲道,“待過會子,奴婢下去查理一下吧!莫不然的,也不大能肯定呢。”
“好個主僕一心的賤婢!”太后一下子就胸腔起伏,一聲厲喝爆着口脣就突兀的出了來!
“太后娘娘。”冉幸毫不忙亂,但將身一下跪下去。
我亦轉目對着太后將身一禮:“母后且息怒,臣妾這便叫宮人下去查證可好?”
“不必了!”太后斂住怒氣,轉目對着她的女官示意一下。
那女官頷首,旋即向我走來。我這纔看清她手中託着的一道名冊。自她手中接過,湊於眼前一瞧,凝眸間我瞧見了這是我驚鴻苑宮人的名冊,而以紅線勾勒的一筆,該是這小宮娥的名字了。
“哀家都已查清楚了。”太后又肅聲道,“每一位宮人身上都有着對應的木牌,榮寶妃你若有疑慮就來瞧瞧她身上的木牌,看這名目可有弄錯?”她聲音不高,穩穩的,顯然勝券在握。
我斂眸極快的思量了下,自封妃後我這驚鴻苑就被擴建,新填充的粗使丫鬟並不在少數,對這小宮娥我委實是映象不深的。且倘使當真如冉幸所說,是新進來的,我則更爲映象不深了!
雖然我不知道這小宮娥究竟是犯了什麼錯,但此時太后問及,縱然知道有陰謀,我也不得不承認下來。
“既然母后都已查清楚了,那想必就是臣妾這驚鴻苑裡的人了。”我頷首應下,神色穩沉、聲波未亂。
“很好。”太后不再對我多話,轉目看向了一旁沉默良久的皇上,“這宮人是榮寶妃宮裡的,昨個拿着人偶去燒化,被女官撞見了!”
我聞聲甫擡目!
餘光見皇上亦一擡目!
這心登時就跳動的極快,什麼“人偶”,什麼“燒化”,這云云的,是要告我怎樣怎樣詛咒誰人麼……
正這麼神緒慌亂不能梳理間,霍聽得太后又一句威聲:“皇上,你放在心裡心心念念寵愛備至的榮寶妃,她在以巫蠱之術詛咒你的生身母親!”
我身子一顫!
時今陡然如夢初醒,皇太后她這是往我頭上扣大帽子,說我對她施行壓勝了!
呵,這是多麼可笑的一件事情?縱然太后與我之間的鬥爭已經到了水火不能相融的地步,但只有愚蠢的傻子纔會把希望寄託於壓勝云云上。到底該有多絕望
纔會想到以這等怪力亂神的手段懲治誰人啊!真正想讓一個人死,那合該用心明暗的行謀,又何來壓勝?真可笑。
我知道皇上是不會信的,但太后這一招行的委實是狠!畢竟她是皇上的母親,一涉及到自己的母親,又加之時今太后與我之間這惡化不堪的關係,皇上會不會有一時的恍惚而信了太后,我委實不能知了!
目光兜轉,我極快的看向皇上。
皇上在這同時啓口:“區區一個宮人、一件人偶,委實不能論斷榮寶妃有罪。”他的口吻很淡然,眉目間也有着平和與一脈安定。
縱然他頷首避開了我的目光,但我心中還是釋然,我知道皇上他沒有忙亂,他心裡是有着譜的,他是信我的。
“好,哀家也是這麼覺的。”太后的語氣更是不慌不亂。她點點頭,轉眸含譏亦不失威嚴,“但此事畢竟事關重大,倘使不查理清楚、沒有一個定奪,於哀家來說心裡添塞,於榮寶妃更是名聲染污、不得清世。”
“那母后想怎麼查?”皇上甫擡目。
太后頷首一定聲:“搜屋。”淡淡的兩個字,落地沉澱。
我心微恍。縱然我自知自己是清白的,但陳皇太后既然這般篤定,想必她亦是胸有成竹。故而這不祥的感覺再次自四面八方將我籠罩,我心顫粟,不能安定。
皇上略思量一下,旋即攏了眉峰,他聲色平淡的與皇太后對峙:“這內室本是榮寶妃的起居所在,怎可叫人任意搜查!”尾聲一落,有着堅定。
我隔過皇上去看太后,她帶着琺琅指套的手指徐徐的撫着太陽穴,眸波流轉、聲波悠然:“屋子髒了沒關係,怕的是心臟了!”這時驟一下利了語氣,目波重一落回,化爲利刃逼仄在我的面上。
我斂眸徐徐,還是被這凜冽眸波作弄的粟了一粟。
太后不再顧我,轉目又迎向皇上,語氣稍有緩和:“倘使榮寶妃她當真磊落光明,還怕人搜麼?”落言一徐。
氣氛就這樣僵冷下來,僵僵定定的逼仄在這裡。
似乎太后這話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即便這中間決計是摻雜了彌深的陰謀,但只聽這話,字字句句的,卻又還有什麼地方能挑出不是來?
心緒兜轉,我一時思緒有些放空,不知該如何應對。畢竟太后都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倘使我硬攔着不讓搜,那還不等怎樣了就先造成了是我心虛的錯覺;而倘使讓她去搜,又指不定她會“搜”出什麼東西來!
這時皇上轉目向我看了一眼。
我回神後向皇上點點頭。
皇上又思量一下,旋即把身子往一側退開。
“臣妾光明磊落,自然可以搜屋。”我卻迎前一步,對陳太后行下一禮,旋即雙眸一利、口吻微凜,“但請叫臣妾的貼身宮娥監督搜查!”
“你不信哀家?”太后霍而脣畔一勾笑。
我斂目解釋:“臣妾不是不信母后,而是……”
“不必了。”太后驟一打斷。
我下意識擡眸。
見她面上笑意一翩,眼底有着篤定、還並着些許蔑意:“哀家可叫皇上和你跟進內室裡去,親自監督搜查!”落言定聲,不容置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