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中的存在?”葉蕭毫無理由地想起了一幕景象。
疏林中,戰爭迷霧散,老樹洞開,一個老道士尖叫出聲,爲了閃避慌不擇路的小錢鼠,碰到了案桌,掉落了古畫。
一直到最後,葉蕭也沒有看到畫上是什麼?
原本他壓根沒有在意過,在這個時候,莫名地,他就有了衝動,想要掉轉頭回去看個究竟的衝動。
晃了晃腦袋,葉蕭將這個不靠譜的想法甩了出去,用好奇的目光望向老朝奉。
老朝奉定了定神,他也知道小道士對他手裡面還在散發着古怪氣味的紙條沒有興趣,言簡意賅地將上面的內容複述了一遍。
一開始,葉蕭還是靠在轎子一側,坐沒坐相的。
聽沒兩句話,他神情一變,腰桿挺直,正襟危坐。
再到後來,聽到關鍵處,葉蕭身子前傾,恨不得壓到老朝奉身上去。
本以爲又是虛頭巴腦、捕風捉影的消息,不曾想,從老朝奉口中道出來的赫然是描繪着史詩故事一般的絢爛畫卷……兩個半月前,赤月山脈腳下,沃瑪溼地深處,沃瑪神廟裡降下神諭:血月將臨,瑪法亂世。
赤月咆哮,天下板蕩。
十六個字的神諭傳出當日,沃瑪神廟奇光大作,亮了三天三夜。
沃瑪教大祭司血祭了一百個聖潔處女後,走出了沃瑪神廟,宣佈沃瑪教的時代來歷了。
一個半月前,經過一個月的召集,沃瑪教出兵。
跟歷史上任何一次的沃瑪教動亂不同,這一回沃瑪教不再求先平定赤月半島,而是兵鋒東去,直指比奇王國腹心之地——比奇城!
從赤月山脈腳下,沃瑪神廟前誓師出兵,跋涉過沃瑪溼地,再穿過沃瑪森林,飲馬碧落江水,遠眺了青丘山脈。
這一段路,足足走了大半個月。
只要再翻過青丘山脈,沃瑪教徒組成的大軍就能踏破比奇行省,一望無際的平原任其馳騁,最終南下覆滅比奇城。
往前一路,盡是人族精華,比奇王國膏腴之地,所有的沃瑪教徒都在嗷嗷叫喚着。
就在這個時候,於青丘山脈下,有四個老者站了出來。
在比奇王國還沒有反應過來,組織出抵抗前,這四個人以單薄的身軀,擋在了沃瑪教大軍的前方。
——其中一人法師衣着。
老法師佈下法陣,引來碧落江水,破山決堤,水淹沃瑪大軍。
——其中一人甲冑齊全。
老戰士騎着病瘦老馬,穿着斑駁舊鎧甲,單騎衝陣,殺了個七進七出,殺了個血流成河,數萬大軍,竟不能擋。
——其中一人獵戶打扮。
老獵戶絃動如驟雨,心箭不須瞄,以一己之力壓制全場,但凡發號施令者皆殺,一人一弓一箭,靜默戰場。
其中一人是……葉蕭聽得入神,聽得震撼,眼前彷彿有一個天一樣大的幕布,在不住地回放着三個老人,各自以不同的手段,硬撼沃瑪教大軍的景象。
隻身能擋百萬兵!
這是何等氣魄,怎樣手段,如何的蕩氣迴腸?
葉蕭恨不得身在當場,不說下場,爲他們搖旗吶喊,赤身擊鼓什麼的也好,只求能見證那一幕。
“老朝奉,你說有四個人,最後一個,應該是一個老道士吧?”他不惜打斷老朝奉的講述問道。
“嗯。”老朝奉點了點頭,補充道:“時間上也對得上。”葉蕭明白他的意思,指的是那一場曠世之戰發生時候,自家老道士已經假死翹家了。
“還真有可能……還真有可能……”小道士在喃喃自語,什麼不抱希望,什麼無所謂,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去。
龍不與蛇交。
能與那幾個英雄人物並肩而立的,怎麼可能是普通人?
生平所見最不普通的老道士,不就是自家老爺子嗎?
葉蕭不耐老朝奉繼續念,再不顧什麼味道不味道的,將老朝奉手中的錦帕連帶上面紙條一起搶了過來,緊張地看了下去。
大黑也好,小狐女也罷,他們全都被那一幕震撼到了,不管看不看得清楚,讀不讀得懂,全把腦袋湊了過去。
轎子裡陡然安靜下來,只有三顆腦袋湊在一起,時不時地激動起來碰在一起亦不知道呼痛,全部心神都濃縮在紙條方寸之間。
……“老道士,你再不出手,我就把你種在蔓藤上的七葫蘆酒給淹死。”老法師形容萎靡,全憑一根法杖撐着不倒,惟怒吼中氣十足。
“砍了!”老戰士卸甲磨刀,身旁趴臥着斷氣的病瘦老馬。
“射掉。”老獵人兩臂顫抖,擡而不起,又躍躍欲試。
“哎,我老人家種幾葫蘆酒容易嗎?家裡孩子不讓喝酒,藏都沒處藏,想着就給種成活的總能藏起來吧,你們還要給我毀嘍,不當人子啊。”一個邋里邋遢,嬉皮笑臉的老道士不知道怎麼地出現在陣前。
老道士做的第一件事情不是出手,而是衝着怒吼着衝上來的大軍攤開手,滿臉無辜地道:“你們都聽見了,老頭子我是被逼的。”“勞碌命嘍。”說話間,馬蹄踏動大地他不管,萬箭齊發他不看,沃瑪教祭司鋪天蓋地而來的法術他不在乎,只是伸出一隻手,高高地伸着,攪動。
風起雲涌,雲聚雲散,因風落,乘風起,聚散之間,白雲蒼狗,萬化千變。
老道士跳大神一般地動作着,理順着天上雲氣成繁雜圖案,採集沖天血煞氣作爲硃砂,在虛空中畫出了一張符籙來。
天爲符紙,云爲籙,血氣硃砂,天地作畫。
老道士依然保持着憊懶的樣子,一手挖着鼻孔,一手高舉,手掌翻覆。
“轟!”翻掌之間,天上凝成橫亙天穹之符籙,無盡的光在噴薄而出,無盡的靈氣在洶涌而至,磅礴出讓戰場上所有人都爲之心跳漏了一拍的恐怖道力。
下一刻,符籙潰散,漩渦生成,一隻白皙如玉的巨手從中伸出來,張開手掌,向着戰場上壓下來。
“轟隆隆~轟隆隆~~~”巨手壓碎了罡風,碾過了層雲,以一種沛然不可御之勢,緩緩地按落下來,按在了戰場中央,大地之上。
一聲洞穿天地的巨響。
大地凹陷,沃瑪大軍崩潰,一個五指巨手形狀的陷坑深邃,倒灌入碧落江水,盪出一湖的血色來……一片沉寂,在震撼中失聲的轎子裡,葉蕭喃喃自語:“嗜酒如命,不踢不動的性子……虛空畫符,天地作畫的手段……移山填海,改變地貌的道術……活人氣死,死人氣活的無恥……”“是他,一定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