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老朝奉脫口問出。
去比奇的話,葉蕭說得斬釘截鐵,又急又驟,兼有煙花爆竹之聲掩蓋,老朝奉有些沒聽清。
葉蕭扭過頭來,認真地重複了一遍:“我說,我要去比奇城。”比奇城,瑪法大陸之絕對中心,比奇王國之核心,白日門城這樣僻遠之處與之相比,儼然就是鄉下地方。
王公貴族行走在街面上,幫派勢力犬牙交錯,比奇城內,闖蕩不易,居亦大不易。
葉蕭道來,卻跟要到隔壁找小結巴煎一個蛋來吃一樣,不需要考慮,想到就去做。
“這大過年的……”老朝奉本能想勸,想說好歹過完了年再去嘛,話剛出口一半兒呢,他就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順帶着把已經說出口的話再給舔回去。
葉蕭正處在失去親人的煩惱當中,決意要去比奇城也是爲了找回老道士,這個時候跟他提什麼過年、團圓,那不是找抽嗎?
在小道士將目光投過來時候,老朝奉瞬間就改了口:“……想要去比奇城可不容易,不過這事在我,包老哥哥身上。”說話間,老朝奉把手在胸口拍得砰砰響,身上肉抖得跟波浪一樣。
他話鋒轉得是快,葉蕭他們也不是傻子,不由得用古怪無比的目光望向老朝奉。
上半句還是勸告、勸止,下半截立刻就是鼓勵、幫助,一切在我。
這樣的轉折,不是老朝奉這種世故到滑不留手的人物,尋常人物還真轉不過這個彎兒來。
……怪不得能開偌大一間當鋪,葉蕭嘖嘖讚歎着,也不揭穿他,拱手爲禮道:“那就多謝老哥哥了。”在轎子裡到底展不開手腳,說這麼話也呆得憋悶了,小道士順勢帶着昭昭、大黑,出得了轎子。
北邊有燈火輝煌,喧鬧街市,旁邊是日潭深深,倒映明月。
背後,就是葉蕭的家。
原來轎子是一路擡他到了家門口,這才停了下來,想來是老朝奉早有交代。
葉蕭剛發現自個兒是在哪,老朝奉吭哧吭哧地從轎子裡面爬了出來,喘着氣,他開口道:“三天,三天之後,老哥哥有個朋友,要緊趕一船貨去比奇城。”“老哥哥親自去說,這個情面他得給我,包小兄弟你能趕得上。”“好,多謝老哥哥。”葉蕭是真心感激,同時看老朝奉咧口笑個不停,小道士心裡面不由得琢磨起來:“說起來老朝奉到底欠了沈凡多少錢,竟然做到了這個地步?
不過不管多少錢,看來這回過後,就可以清了。”“道士哥哥。”“我也跟你去!”昭昭見縫插針地表達了意見。
“你……”葉蕭張了張口,想問“你去做什麼”,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小狐女就給脆生生地打斷了:“就這麼說定了。
道士哥哥,我回去收拾下東西,搬過來跟你一起住,三天後一起出發。”她說完這麼一番話,生怕葉蕭再勸說一樣,掉頭就走,跑出去好幾步了,才揮手告別。
“喂……”葉蕭整個人還處在懵着的狀態,擡手喊了一聲,於是……昭昭跑得更快了。
她揹着雙手,蹦蹦跳跳,赤紅的頭髮在腦後一揚一揚地,說不出的嬌俏可愛,機靈古怪。
小狐女都走遠了,葉蕭只得悻悻然地收回手,納悶地問道:“她這是怎麼了?”“汪~”大黑別過頭,一張臉上表情分明就是鄙夷。
“咳咳~”老朝奉干咳數聲,爬進轎子裡,告辭的聲音從中傳出來:“那個啥,老哥哥還有點事,先走一步。”“三天後,老哥哥給小兄弟你送行。”話音入耳的同時,葉蕭還聽到老朝奉在轎子裡面敲着窗戶的聲音,幾個花胳膊哭喪着一張臉,又被轎子擡起來,向着遠處去。
“算了,不想了。”葉蕭撓了撓頭,作罷了。
“三天之後,出發比奇。“他深吸了一口氣,雙手推開了院門。
等葉蕭進了家門,再隨手合上院門,整個人從內心往外洋溢出一股放鬆的勁頭來。
要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家的狗窩呢,那種家給人帶來的放鬆感覺,不是其他任何東西能夠比擬的。
他剛習慣性地把自個兒扔進那張搖椅裡,院子中一種無形的波動涌現出來。
“咦?小九!”葉蕭霍地直起身子,詫異地望過去。
這個波動他再熟悉不過了,自從小九學會了自己出來後,每次出現必然帶着這種感覺,彷彿虛空中有了漣漪,有什麼從水面下浮了起來一般。
“小九這個時候出來幹嘛?”葉蕭腦子裡打出一個大大的問號,果不其然地在搖椅旁邊看到了小九纖細的身影。
“小九?”他隱隱發現不對了,平時小九雖然一樣不吭聲地,走路都不帶聲音,卻無論任何時候都會將躍動着魂火的眼眶對着他,好像時時刻刻地在看着,在守護,須臾不離。
這次卻不一樣,它一屁股坐到了搖椅邊緣,側揹着身子,不給葉蕭正面。
它身上玉一樣潤澤的骨頭也在一點點地變色,有點黑有點紫,像極了雷雨天氣時候,悶雷滾滾炸開鉛雲的顏色。
叫了一聲沒答應,葉蕭又喚了一聲:“小九?”小骷髏動了,側成另外一面,依然不給正面。
“那個……我口渴……”葉蕭試探地小聲問道。
小九動了動,這下可好,完全用後背對着小道士了。
“得。”“這是生氣了……”葉蕭弄明白髮生什麼了,卻不知道是爲了什麼,摸着腦袋,一頭霧水得頭髮都快溼了。
“小九……”小道士琢磨下不得要領,索性就不想了,蹭過去先從小九左肩上探出頭來說話,再是右邊,緊接着自上頭,跟着再蹲到地上去……整個過程中在不住地說。
說過去現在將來,談夢想愛好目標,道掌故見聞猜測……從小九出現後,一感覺到氣氛不對,就老老實實地蹲在角落不敢叫喚的大黑看到得目瞪口呆,聽得耳鳴不已,第一次發現自家不靠譜的主人竟然這麼能竄,這麼能說。
盞差工夫過去,葉蕭還沒消停下來,小九身上怒雷一般的顏色消退下去,白玉樣的光澤浮動,躍動的魂火溫柔如水般地注視着小道士的眼睛,彷彿可以就這樣一直看到天明,看到永遠……這一晚上,葉蕭折騰了很久,說了很多,加上疏林、轎中連續的情緒波動,疲乏一陣陣地涌上來,不知道什麼時候,他斜斜地靠在搖椅上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小道士一睜開眼睛就看到身上蓋着薄薄的被子,蓋得很驚喜,連手腳都嚴嚴實實地不曾外露。
大黑就沒有這待遇,它趴在搖椅邊上,一根根黑中泛紅的毛髮上還凝着清晨露水。
小九就靜靜地坐在搖椅一側,似乎是想讓葉蕭睡得更舒服一點,它只沾了一點點位置,難爲還能坐得穩穩當當的。
“早啊。”葉蕭一擡手,笑容燦爛,輝映着朝陽。
一陣好睡,精神飽滿的小道士心情很好,一整個早上幾乎是哼着歌兒過去的,一直到他猛地想起了一個事:“咦,昭昭怎麼還沒到?”這個念頭一轉而逝,葉蕭纔想起來,他竟然連小狐女住在哪裡都沒有問過。
不得已下,小道士只好帶着大黑出門去採購了一圈子出門在外需要用到的東西,有過一次經驗,這回堪稱是輕車熟路地就採辦齊全了。
一天的時間過去,緊接着是第二天,第三天。
本來早早就應該蹦蹦跳跳,揹着雙手跑過來,再突然冒出來嚇葉蕭一跳的小狐女,一直沒有出現過。
“時間差不多了,船就要開了,她怎麼還沒來?”行裝在側,葉蕭遲疑地想着:“要等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