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華春衫薄翠,日影西斜牡丹。移動的暗影在裙袂邊移動着,如同是幽幽過際,蕭元啓走向哪裡,衆人的目光便追向哪裡。
“你叫什麼名字?”蕭元啓立在一名女子身前,只見那女子微微擡頭,眼波在蕭元啓身上打了一個轉,帶起絲絲漣漪。
果然是美人,在此次秀女之中,長相莫有能勝過她者。沈思容嘴角噙着笑,但那笑意在某種凝然成寒冰。
“臣女李靜婉,家父是益州刺史。”那女子一開口,柔弱甜膩的聲音讓人頓生愛憐之意,連沈思容都被她的聲音所迷。
“益州……”蕭元啓獨自唸了一句便從她身前離開。
半響,蕭元啓親自點出本次入宮的人選,並一一賜予了封號:右丞之女王姝、左丞之孫陳芸芸、益州刺史之女李靜婉皆封爲美人,三人分別居於墨華宮、琴瑟宮、丹彩宮。另有刑部侍郎之女萬穎、翰林學士之女董可盈、戶部尚書之女曾敏、戶部侍郎之女張玉馥爲才人,分別居於桂香宮與墨華宮、琴瑟宮、丹彩宮四宮。
另有一人,也在被留下來之列。便是沈思容的妹妹——沈思儀。這讓大臣們紛紛請旨,沈家女兒全部入宮有違祖制。蕭元啓淡淡一句:“娥皇女英豈不快哉?”
話歲如此,可蕭元啓卻並不曾給沈思儀定下任何名分,只是讓她繼續在儲秀宮中待着,這讓沈思儀進退兩難。
那一日,點秀臺上,太監宣旨的聲音好似還在耳邊迴響着,奶孃輕聲喚着她沈思容回過心神,看着眼前一排站着的女子,這些便是往後宮中的嬪妃了。
多嗎?對於九五之尊後宮佳麗三千尚且不算多,何況這區區幾人?
不多嗎?那沈思容爲什麼覺得看得刺眼萬分呢?
清了清嗓子,沈思容看了一眼站在她的永慶宮門口的沈思儀。她沒有封號,今日即使跟着衆位新人來了永慶宮也依舊不得以訓誡之名入。
“各位妹妹往後入了宮,只要守着規矩便可安穩度日。本宮對於後宮隻立下了一個規矩。那便是皇上的寵愛但憑皇上的心意做主,無論是何人都切莫以旁門左道的計策來攪亂了後宮的安寧,否則,本宮定然不饒過她。”
話尾帶着劍鋒一般的刺向衆人,幾人紛紛跪下應允。只有王姝在跪下的時候慢了一瞬,時間再短這也是猶疑。
她忽而想起和王姝的初次相識,她總是淡淡的引起了衆人的注意,只因爲她的父親是權傾朝野的右丞相。生性冷淡的沈思容和她相交只是偶然,可在偶然的背後卻牽扯了太多太多。沈思容亦知道,此次入宮只能是對立的,能夠不與爲敵便是最好的結局了。
“妹妹,咱們好久不見。”沈思容當着衆人的面與王姝說笑起來。王姝卻有些迴避的意思,沈思容也不生氣,只是繼續說道:“想着當初妹妹因爲出疹,失了當上太子妃的機會,難得過了這麼久,妹妹還是回來了。”
“臣妾惶恐。”王姝一派嚴謹的樣子。
“罷了罷了,你們都退下吧,內務府今日便會將你們的牌子送去皇上那兒,至於皇上先寵幸誰便不是吾等能夠干涉的,本宮不想看見有何人上演偶遇的戲碼。你們可懂?”
“是,貴妃娘娘。”
沈思容看着那些清新如洗的女子走往深宮,闔上了眼。眼中晃過無數的夢境,好似在桃花林盛開的安國山,好似在書齋門前的一場相撞,好似那初次入宮被逼彈曲,也好似是在那洞房花燭裡的熱淚深深。
夢境扭轉,很快就變成了儲秀宮中的情形,那有預謀的小聚,王姝被逐出宮的樣子、葉素的明哲保身,還有那一夜的儲秀宮門。
“娘娘,娘娘。”耳旁的叫聲十分刺耳,讓沈思容不住的搖晃着腦袋想要驅逐這個聲音,可越是擺動,那叫聲也更加清晰。
眉心間好像有一枚鈍口的釘子在刺着她的穴,疼痛難耐,全身的力氣流失了去,只剩微微顫抖的右手想要抓住什麼。
“貴妃娘娘,來人,速速去稟報給皇上。”
是寫意的聲音,沈思容的心稍安,迷糊的暈眩着,那濛濛的白霧愈發的濃厚,將她捲入了更深的迷障中。
發麻的手指落入一道溫暖的觸覺中,沈思容向那暖意散發出靠近了些,又是沉沉一睡,等到她頭痛欲裂得醒過來,觸目便是一片的玄色。
“嗯……”沈思容輕輕的呻吟了一聲,難掩的虛弱襯得她膚色如凝脂一般,卻少了一抹血色。
“朕在呢。”蕭元啓從玄色中擡頭,對着沈思容微微一笑,讓她恍惚了,好似那日從安國寺回來的路上。
他拿起錦帕擦着沈思容的額頭:“後宮進了人,辛苦你了。”
辛苦,是什麼辛苦。辛苦的不是進來人,而是這些人會在她的心上落下重量。
“臣妾無事,只是近來夜裡總是睡不着,所以纔有些虛弱吧。”沈思容幾分自嘲幾分心傷,忽而想起什麼,沈思容問道:“皇上不知留下沈思儀是作何打算?收入宮中便要給予封號,若不是,長留在宮中怕是不太適合。”
語氣平整的說出心中所憂,沈思容眼皮垂了垂。
“過幾日,朕便解了你的心頭之難,如何?”蕭元啓聽着她平淡無虞的語氣,心口彷彿被堵住,他輕咬了一口沈思容的指尖,自顧將心中之話跟她說出來。
蕭元啓不知爲何,隱隱是希望她有些脾氣的。
沈思容偏過頭,任由蕭元啓握着她的手,顫顫的抖動着睫毛重重合上,墜入了沉沉的夢中。
……
蕭元啓離開永慶宮便派着人將沈思儀叫到了上陽宮,這是莫大的殊榮,要知道那些剛剛封了位分的美人才人都不曾奉召進過上陽宮。
沈思儀好好裝扮一番踏步走進了無數閨閣女子所夢寐以求的地方。昌黎的女子,大多是願意侍奉這位君王左右的。俊美無儔,胸懷大略,年少而風流的九五之尊便是閨閣心中的良配。
“宣,沈氏女覲見。”郭廣海在宮門口宣了沈思儀進去。上陽宮的大氣恢弘讓她心中喜悅更甚之。
“臣女見過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沈思儀放柔了聲音,那嬌聲與這氣勢如虹的宮殿格格不入。
蕭元啓勾起脣線,含笑道:“免禮。”
只見沈思儀一身輕薄紗衣,內着梅色綢衣,媚媚一笑,對上蕭元啓的含情眸子。
“你可知朕爲何留你在宮中?”蕭元啓問道。
“臣女不知。”滿目含羞的說出四個字,沈思儀卻覺得自己都快溺斃在這灼灼的目光中了,她腿上軟了軟,媚態肌研。
蕭元啓背過身,淡淡的說道:“你想入宮嗎?”
“啊?”
沈思儀很是驚異,不曾想蕭元啓會這麼直言的問自己。她猶豫再三,望着蕭元啓的背影,挺拔的立在前方,龍椅上的金光暈在他的身邊。魅惑無比。
而想必皇家之人都看重矜持端莊,沈思儀莞爾一笑,拜了拜後說道:“臣女惶恐。”
“朕想聽聽你的想法。你想入宮?”蕭元啓此番的語氣與先前不一樣,有着不明顯的質疑語氣,這讓沈思儀心往下沉了沉,慌張起來。
“臣女不敢。”瞪大的眼裡寫滿了驚慌,她實在不知蕭元啓的用意是什麼,只好隨着自己真實的反應表現出來。
“不敢嗎?朕若想留你下來,你欲如何?”
蕭元啓的話激起了沈思儀壓抑已久的欲|望,當熊熊烈火觸碰到乾柴上,一切都會不一樣了。她眼中散發着一些驚動的光彩:“臣女,謝主隆恩。”
門外適時傳來了汪廣榮的聲音,說是有樞密大臣前來求見,蕭元啓應下聲來,看向面含脣色的沈思儀。
“你且先回去吧。”蕭元啓驟然的威嚴之色讓沈思儀措手不及,只得愣愣的屈身離開了上陽宮。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麼身份,不過,皇上對她是那般熱切的眼神,分明對她有意。她也快封妃了嗎?
雀躍之情在臉頰邊燃起。
當夜,沈思儀在御花園中私通禁軍一名侍衛,被當場抓了起來。沈思容聞訊趕到內務府時蕭元啓已經到了。
已是深夜,沈思容只着了一身白衣,長髮隨意挽起,臉上驚訝之色還來不及收斂,蕭元啓解開身上的長袍披在她身上:“你怎麼來了?”
沈思容微微低頭服了身,她咬牙看了一眼被綁在屋子裡頭的沈思儀和一名看不清長相的侍衛,正欲說話。
“姐姐,救命啊,姐姐,我什麼都沒有做,真的,什麼都沒有……”沈思儀一看見沈思容便發了狂一般的叫了起來,好似她是在一汪池塘中唯一的救命稻草。
“皇上……臣妾,有所請。”她咬緊了牙,眉間隱忍不發。縱然再恨沈家,再討厭王氏和沈思儀,可是在大風大浪前,她們是一條船上的。分不開也割不斷,她嚼着淚光對蕭元啓求情。
蕭元啓柔情滿面的托起欲下跪的沈思容,輕咳一聲,內務府的石室內便再沒有旁人。
“朕必定不會叫你傷心,只是此事確實壞了宮裡的規矩,被宮人看見卻壓下不懲處,怕是往後宮中就無人會服你了。”
“這……”沈思容顯盡了不安之色。
“皇上,我什麼都沒有做過呀,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