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似乎有着層層疊疊的光暈,沈思容停住腳,背緊靠着石壁不再往前。手中更是加了些力道,好似一鬆她便會墜落這懸崖,掙扎間腳下的石塊紛紛下落。
幾個時辰很快過去。
石壁之上,蕭元啓迎風而立,天色變一瞬他的心也跟着往下沉去,下去的人已經來回搜了三次了,卻什麼也沒有。
耳邊是呼嘯的北風,激起他臉部的戰慄,不是冷,而是心寒。
低下頭,蕭元啓薄脣間吐出一個字:“找”。
他不敢輕易離開,如果放棄了,是不是就再有沒有機會找到她。蕭元豐早就跟了上來,知道沈思容可能已經墜入深淵,他發了狂似地帶着王府侍衛下去。
蕭元啓很想攔住他,卻放了手,他想說,她不會在下面的,因爲不該。不該在那沒有希望的地方。
腳下已經站得痠痛,蕭元啓蹲下身子,眼眸中的光彩黯淡下來,像是樸實的琢玉,耐人尋味。
“咚……”
腳下似乎傳來什麼聲響,蕭元啓凝神再聽卻沒有了反應,他劍眉往內收攏,眼中多了些疑惑。
不對,不可能是誤聽,他習武多年,五官能力自然不必常人,那分明是有聲響,可是,山崖間有石頭落下也很正常,可不知爲何他覺得那聲響分明砸進了他的心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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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屏息等待着下一道聲響,果然,不出一刻便又有那聲音出現,蕭元啓越發覺得有蹊蹺,他思慮一番,往下探看,才發現這往下是道斜着的石壁。一道激靈澆在腦上,打退了那焦躁的心,卻帶來了更加翻騰的情緒。
蕭元啓縱身一躍,足尖在崖邊輕點,一個翻身帶起了衣抉翩翩,他順着那斜下去的石壁往下滑,等到身體呈現下墜之勢時才提起真氣一個轉身。
迴旋的落在石壁下的空地上,蕭元啓沒想到這崖下當真還是別有洞天,他往前走去,腳下踩住了一塊白色的破布條,蕭元啓眼瞳放大,將它撿起來,拇指在布條上細細的摩挲着,那材質和色澤分明就是內務所處,蕭元啓心下一鬆,知道沈思容並未落入那懸崖之下。
“思容?思容?”蕭元啓這是第一次這樣叫她的名字,他急於想知道她此時是否安全,口裡便叫喚着,目光也是四處搜尋着。
沈思容的傷一直沒有止血,她已經能夠感覺到自己握着蔓條的手越來越力不從心,眼前已然是光暈連連。
“思容?思容?”
急迫而略帶關心的叫喚漸漸清晰,沈思容呻吟着想要回答,緊閉的雙脣卻始終張不開,像是被粘合在了一起。
那叫喚近了,旋即又漸漸遠離,沈思容不知道那是誰在叫她,但是那人一定是會救她的人,沈思容動了動痠麻的腿,又是一顆石子滾下了山崖。
蕭元啓在空地上找着,叫着,但怎麼都沒有迴音。正當他轉身往另一個方向去時,耳邊又響起了那“咚”的聲音。
他停下了自己的腳步,順着響聲往一處絕壁走去。那絕壁上又響了一聲,蕭元啓只覺得那聲響猶如天籟。他一個翻身便落在了絕壁邊的細窄道上。
離他不遠的地方,癱坐着一個玻璃般得娃娃,她的肌膚在光亮下泛着透明的光澤,原本鮮亮的紅脣因爲乾渴已經起了白色的皮,顯得灰暗蒼白。臉頰上的血跡和灰塵襯出她的肌膚更白皙,白皙到病態。
蕭元啓看得一陣心顫,他單腳跳起抱起沈思容,掰開沈思容的手指,那冰涼的手指讓蕭元啓抱住她的手加了幾分力,鬆開那蔓條。沈思容提腳退後,一起一落便落到了那平地上,直到將沈思容平放在地上,蕭元啓才發現沈思容的左肩上有大塊的血跡,他眸中一抹血色涌出。
鬆開沈思容身前的綬帶,蕭元啓將沈思容的衣襟解開,那白色的裡衣已經凝結成了血色蔓延圖畫,那圖畫上層次分明,有深有淺,蕭元啓一看便知那傷口是裂開了好些次了。粗糲的手指在沈思容的臉頰劃過,蕭元啓眼中心中蔓延着少有的憐惜之情。
“思容?”
在沈思容的人中穴上掐了掐,隨即輕聲叫喚道。
沈思容迷糊間覺得那喚她的聲音醇厚而溫和,隨着意念越來越近,鼻下一痛,沈思容雙眉蹙起,小巧的鼻頭擰了擰,睫毛輕顫着,好似在和耳邊那一聲聲“思容”相呼應。她眨了眨眼,讓眼睛適應眼前的光亮。
一個模糊的身影正在她身邊立着,溫潤的喚着她的名,他很像一個人,不過那個人又怎麼會這麼溫柔的叫她呢?
“嗯……”沈思容眼前有些光圈在打轉,她掙扎着想要坐起來,卻扯到了傷口。
“別動。”
蕭元啓看着不安分的人兒,他有些生氣的將沈思容攏到懷裡,不顧沈思容那瞪大的眼裡滿是不可置信,撕開沈思容已經破爛的裡衣,那傷痕映入眼中,他眸子怒氣越盛。
“你,怎麼會來?”沈思容嚥了嚥唾液問道。他的臉上那來不及收攏的擔憂讓沈思容覺得意外,旋即是一股子清泉入心。
“你那丫頭呢?”蕭元啓自動過濾掉這個問題,轉移她的注意力。
丫頭?
沈思容回過味兒來,知道他說的是誰:“寒夜嗎?他受了重傷。”
“人呢?”剛剛一時心急,竟然忘了寒夜受傷後男子的身份就保不住了。聽見沈思容換了稱呼,他眼梢低下。
“順着那個石壁過去,再往前,有一處山洞。”沈思容斷斷續續的說完話便沒了力氣,蕭元啓沒有起身去找寒夜,而是從懷裡掏出一管細小的笛子,將沈思容抱到他的胸前,雙手靈活的在笛身跳躍,一小段曲子便傾瀉而出。
“你不去看寒夜嗎?”精神稍好了些,沈思容問道。
蕭元啓不悅的看着她:“你自己都是這副模樣了還想別人,你在這裡,我怎麼能走開,我的暗衛馬上就到,放心吧。”
很少一股腦對沈思容說這麼多的話,沈思容訝異的看着蕭元啓別過去的耳後,那裡似乎很紅。
“痛。”
沈思容在此刻也放柔了身段,這裡他不是太子殿下,她也不是太子妃,只是很平凡的兩個人。
蕭元啓臉色很難看,眸光卻很柔和,他勾起沈思容的下巴,在她的脣上落下輕輕一吻。乾燥粗糙的觸感讓蕭元啓一陣難受。
看了看沈思容身上的衣服,蕭元啓解開了身上的黑色貂毛披風,搭在沈思容身上,將她完整的包在裡邊。
身上一暖,沈思容心間也是一樣,之前因爲杖責而產生的隔閡在此刻顯得微不足道,她閉上眼,將那些宮闈情怨都關在腦外。
這是除了在鳳鳴宮那一夜,他們之間唯一溫存相對的時候了。
很快,幾名暗衛便按照蕭元啓的吩咐下了懸崖,在空地上落定。交待清楚後,兩名暗衛將寒夜從山洞中帶了出來。寒夜還是昏迷着的,臉色很不好,蕭元啓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瓷瓶讓人喂他喝下。
“閉上眼。”蕭元啓打橫抱起沈思容,低下頭對她說着。沈思容擡頭和他對視一眼,知道是要上去了。
閉着眼的沈思容緊貼着蕭元啓的胸口,周遭的風嗚嗚的叫着。
“好了。”蕭元啓剛說完,另一頭就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蕭元啓抱着懷中的人轉過頭去,正對上微愣的蕭元豐。沈思容只見蕭元豐在看見她的那一刻,眼眶溼了溼,臉色滿是釋然。
“放我下來。”自知現在狼狽,但上了這個懸崖,她便是太子妃。
蕭元啓不顧沈思容的話,他冷眼看着蕭元豐,視線在他和沈思容之間打了個轉。哼,不想讓他看見你在我懷裡嗎?
他將沈思容往上挪了挪,一笑,這日光都不如其燦爛。沈思容看着他那星眸劍眉,勾起的嘴角讓他的臉側出現了一個小小的漩渦。
“皇嫂,皇嫂無恙就好。”
蕭元豐沒有忽略蕭元啓那笑容下的深意,他收斂起擔憂之色,淡淡的問候了一句。那聲皇嫂像是天雷滾滾,在他和她之間劈開了萬丈深淵,可見而不可得。
他還是慢了一步,爲什麼總是慢了一步……
沈思容看清了蕭元豐臉上不容掩飾的落寞和傷痛,她啞了啞嗓子,小手在蕭元啓衣襟處扯了扯:“回去吧。”
大步越過蕭元豐身邊,蕭元啓一路抱着沈思容走出密林。
縱然心中早就有了準備,可在沈思容站在出事的地方,看着那地上的衆多屍體,她還是忍不住腳下一軟。
蕭元啓拖着她的腰輕拍着,沒有說話。現在任何的話都不能緩解沈思容的心酸。這些侍衛,都是爲了保護她而死的。
她一個人,值得用這麼多人的性命相換嗎?
“如果我死了,他們就不用死了。”
她低聲說着,這些話一字不漏的落到蕭元啓耳裡,他低吼道:“你在胡說什麼?你的性命就是他們的責任。”
“我不值得……”沈思容側過臉去,不讓衆人看見她眼裡已經擋不住的淚。
蕭元啓低頭,在她耳邊說道:“你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