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不曾想,他們也會這般無言以對,縱使是最初,起碼也有相求來維繫,可是到了今時今日,沈思容卻連所求都淡漠了。
她求一個正名,求一個公道。卻把自己囚進了深宮,也將自己生生逼到了無路可退的境地。
“你當真與此事無干?”蕭元啓低聲問道。
沈思容訕笑一聲,他現在問又有什麼意義?是以此來彰顯他太子的仁德嗎?打已經打了,罪名她也背上了。
“多說無益。”
生硬的回話,讓蕭元啓好似吃了一粒石子兒,卡在喉頭間上不去下不來。早先他聽聞沈思容傷了身,大病一場,定下心不來看她,卻還是來了。不容人通報就進了殿,正巧,聽見了她與寒香之言。
他不可謂說是不懷疑的,怎麼這麼巧她偏生只跟寒香說?因爲寒香是自己的人嗎?還是她真的就是無辜的。
蕭元啓打量着病態的沈思容,那垂下的髮絲繞在肩上,牀邊的案上還放着未喝完的薑茶汁。他暗暗的便信了幾分。
都道是太子殿下狠戾智絕,他卻看不清眼前這女子的心思。
“傳太醫。”
蕭元啓沉聲的說道。他便是要試探就試探到底,他告訴自己,若是這次,沈思容當真沒有騙他,那他往後便以太子之尊信她。
沈思容不知他又要幹什麼,大病後的身子是在經不起鬧騰,她看了一眼背身過去的蕭元啓,上身一陣不支,靠躺在了牀榻上。
此次過來的依舊是寧太醫,經過吳氏那一折,蕭元啓自然是要將此事攔在衆人心裡,所以不便外傳。
“微臣見過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
“你上前去,給太子妃好好的探一探脈,事無鉅細,一一道來。”蕭元啓不耐地甩袖免禮他的禮。
寧太醫聞言,走近牀榻,微微向沈思容一鞠躬,便探上了沈思容的手腕。
殿內安靜得連外殿的宮女說話聲都似乎能聽得分明,不一會兒,寧太醫撤下手來,拱手一拜:“回殿下,娘娘體寒氣虛,又受了傷,所以才一直髮熱不止,已經拖了幾日了,待微臣回去開幾服藥多調養些時日便無大礙。”
“就這些?”蕭元啓直言問道。他沒有從寧太醫口中聽見想聽的東西,難道說,他又錯信了她一次?
想到此處,蕭元啓怒意又起,盯着沈思容的目光像利劍掃過。
“這……”寧太醫猶豫不已,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寒香。
“但說無妨。”
蕭元啓知他是顧忌,便安了他的心。
“娘娘體內有少許的麝香,這麝香暫時不會對娘娘貴體有害,只是會讓娘娘不能受孕。”寧太醫說着,汗珠都直往下掉,短短的時日,他方知這宮內比那硝煙的戰場還要血腥。無論是上者,還是后妃。
又是麝香,果真是麝香。
蕭元啓此刻周身硬氣勃然而發,他走到沈思容眼前,沈思容卻偏過頭去,不想看他。
之前要說是傷了心,在明明白白知曉真相的這一刻,她的心纔是真傷了。聽見他要喚太醫,以爲是憐憫之心,又或者是對之前杖責一事有所愧疚。再聽着,她方明白,不過又是一次試探。
“我,冤枉你了……”
對於蕭元啓來說,能說出這話來,已經很是難得了,可是這話對於沈思容而言不過是一句如同浮雲的話,並無實質。至少,此刻,不足以她再心折。
“你,好生休息吧。我晚些再來看你。”
沈思容很大膽的藐視他的威儀,不答他一字。蕭元啓雖不悅,但因爲理虧,也沒有加以怪責。
“娘娘。”
寒香在蕭元啓走後便要扶她躺下,沈思容出乎意料的反握住寒香的手:“你剛剛是在爲我生氣嗎?”
“娘娘……”寒香皺起了眉。
沈思容往寒香肩上靠了靠,身下人明顯一怔。她無力的閉上眼。她若是沒有看錯,寒香剛剛在聽太醫說完話時,眼中有血色流過。
蕭元啓一走,沈思容緊繃的神經也放鬆下來,靠在寒香的肩上,說着說着話就沉沉的睡過去了。
隨寧太醫一同出殿的蕭元啓,心中不覺黯然。他對於部下和朝廷官員尚能相信並委以重任,可是對沈思容又爲何如此嚴苛。她並無什麼背景,也坦言過會站在他這邊。那爲什麼每每遇到沈思容的事情,自己就總是難以控制心緒,哪裡還有一分那個明主的樣子。
既然確定了事出於秋菊苑,蕭元啓也不會隨意放過柳然,柳然的父親是守邊的將領,祖上還有些功勳。重要的是現在邊境不宜動,他必須好自斟酌。
到了秋菊苑,柳然還是一副溫婉的模樣,她絕口不提吳氏和沈思容的事情,面對蕭元啓打探的目光也是忽略不計。
“那繡品的事情,我已經查清了。”蕭元啓眸光粼粼,直盯着柳然不放。
“呵呵,那便好了。”
柳然說得好像是旁人的事情,但越是這般,越讓蕭元啓對她多生了一個心眼:“我念你祖上爲我昌黎國效力不少,一再忍你,你若是再做出這些小動作,就不要怪我狠絕。”
“殿下……卑妾……”柳然一副委屈的模樣讓人心生不忍。
蕭元啓哪裡容她狡辯:“你不必解釋,此事我查的很清楚了。我告訴你,記住自己的身份。”
“卑妾豈敢。此事卑妾確實是不知情啊。”柳然眼睫顫抖着,害怕的縮着肩胛。
“哼,你倒是敢瞞我?太醫已經證實了,太子妃體內也有麝香。你還敢狡辯。”毫不吝惜的將柳然甩開,蕭元啓強硬氣勢全然迸發。
“卑妾,卑妾只是一時糊塗啊……”自知逃不過去,柳然攝於蕭元啓的怒火,只好說道是一時糊塗,隨即她便嚶嚶地哭了起來。
“夠了。”蕭元啓拍案而起。
“你好自爲之,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來人。”
一個內監端着一碗湯藥進來,看樣子已經在門外守候多時了。看着那碗裡黑糊糊的湯汁,柳然心驚膽顫的望向蕭元啓,身下不住的往屋角挪動,像是要躲開什麼。蕭元啓冷哼一聲,她便不敢再動,但亦不敢伸手去接那藥碗,更不敢問這是什麼。
“喝。”
柳然被灌下那一碗藥後,腹中即可絞痛起來,她嚼着淚求道:“殿下,卑妾知錯了……啊……”
厲聲一叫,柳然爬着上前拉住蕭元啓的衣襬,蕭元啓毫不憐惜的踹開她來:“這藥是斷你生育的。你既然如此心狠,那便自己嚐嚐這滋味吧。”
說罷,蕭元啓便大步離開了秋菊苑,只留下身後在地上作痛打滾,眼中帶恨的柳然。
事情未過幾日,太子妃的禁足便取消了,太子殿下還幾番賜下東西,並且每日必然要到攬月殿去。
這消息一傳出來,宮中人皆是譁然,都道是太子殿下對太子妃情根深種,實在忍不下心來罰她。而妒忌一說,也演變成了另外的版本。
吳氏小產一事被消隱得乾乾淨淨。至此,宮中原本猜測風向的人更加堅定的站在了太子妃一邊。
吳晚晴在沈思容解了足禁後派人前來探望幾次,不知是爲了示好或是探聽虛實。柳然卻再未進過攬月殿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