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容耗盡心神穩住自己,生怕一個放鬆自己就會泄了氣。
蕭元豐緊緊捏着手裡的酒杯,生怕多了一絲氣力來緊張。蕭元啓的面目也冷了下來,連他自己也說不出是什麼原因。
沈思容依言看向皇上,這是她第一次見到百姓稱讚的永康帝蕭澤,他的頭髮泛着花白,五官間的溝壑很深,讓他的威嚴更添了幾分。
蕭澤也任由她打量着,沈思容的眼深很純靜,不是無知的純粹而是一種出塵的純和安寧的靜。
從一曲《蕭然嘆》裡,蕭澤聽出了沈思容的與衆不同,他想看看她的不同是真是假。後來沈思容問過他,爲什麼會選擇她,蕭澤回答說,人的眼睛縱然會說謊但是那些光亮卻是造不了假的。
“你叫什麼名字?”
“臣女沈思容參見皇上。”她的聲音不卑不亢,沒有對他的畏懼也沒有刻意的做作。讓人覺得舒服,但這態度是衆人皆倒吸一口氣。甚至不少人抱着看笑話的態度,蕭澤不動聲色的將衆人的反應收在眼底。
隨即蕭澤一笑,誇了幾句就讓沈思容回座位去了。沈思容穩步回到案几前坐下,每一步都走得很費力,她的背後早已溼了一片,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剛剛她在皇上眼裡看到了一抹殺意。
一坐下,王氏就側臉深深看了她一眼,沈思容謙卑的低了低頭,等王氏轉過去她才擡起臉來,沈思容自然知道今日回府又是一頓鬧騰。而沈思儀則是怨恨的看着她,嘴角抽動着,最後什麼也沒說。
宴會持續了沒多久便散了,太子蕭元啓從頭至尾都沒有再提起過選妃的事情,調足了衆人的胃口,當下自然也不敢說什麼,恭送皇上等人走後,內監們便一一帶她們出宮了。
淑妃今日生辰但因蕭澤有國事在身不能留宿,便讓蕭元豐今日在宮中陪她。淑妃心中雖不悅但還是笑着謝了恩。
蕭澤出了紫瀾宮,淑妃臉上掛起了失落,再看向一旁的蕭元豐時她臉色又好看了幾分。淑妃拉着蕭元豐坐下,蕭元豐還沒落座就直起身子跪下。
“你這是做什麼?”淑妃忙拉他起身,蕭元豐拉住淑妃的手:“母妃,今日那沈家小姐沈思容就是兒臣心上之人,還請母妃成全。”
說罷蕭元豐重重磕了一個頭,頭碰地的聲音在淑妃聽來格外心疼,她想想那沈家小姐也算是不錯的才貌。
“母妃早先就答應過你的,你還不信母妃不成?”淑妃邊說着邊扶起蕭元豐:“等太子選妃這事兒一過去,我就去向你父皇請旨,將她指給你做側妃。如何?”
“側妃?”蕭元豐萬萬沒想到淑妃存的是這份心思。他心中充斥着不解。
“母妃,沈中丞官居二品,她自然有資格做我的正妃啊。”蕭元豐不知道爲什麼會想爭取,只是心中隱隱覺得不該讓她受委屈。
淑妃臉上的笑意弱了幾分,她像是想起什麼,招來離歌吩咐了幾句並以眼神示意宮人們出去,等門合上她才轉頭看向蕭元豐:“哼,元豐,你該知道我們現在的狀況,一旦太子登基,我們王家勢必會成他的眼中釘,你若是能和重臣之家聯姻,屆時便可讓蕭元啓忌憚三分。”
淑妃停了停繼續說道:“當然,這也是爲了你……”
“我?”蕭元豐知道淑妃對王家的維護之情,但是跟他又有什麼關係?
“你雖然被封爲璃王,但是沒有了王家的支撐,你這個璃王他太子能容下去嗎?你父皇現在對我們王家越好,到時候太子便會越想毀了王家。所以元豐,你做的任何事情都要考慮到全局。懂嗎?”淑妃盯着蕭元豐,連他的一絲神情也不放過,他今天必須明白他的立場是什麼。
蕭元豐當然知道皇上對王家寬厚,但是蕭元啓一旦上位就不知是什麼狀況了……
見蕭元豐沉默下來,淑妃繼續說道:“那沈世言的確是二品大員,不過他在朝中根基並不穩固,他那一脈的官員寥寥無幾,實在不是什麼好的選擇。”
蕭元豐聽着淑妃的話,心裡原本的高興都溜得無影無蹤了。淑妃這麼一表態蕭元豐就知道,讓沈思容做側妃是她最大的讓步了……
他也知道王家的狀況,但就算他們找再多的外援又能怎麼樣?外援越多也只能讓太子更爲急於拔出這根刺吧。他勸過母妃和舅父,可他們哪裡又聽得進去……
“元豐,只要你是真心疼愛她,正妃和側妃又有什麼區別呢。想必她也是會明白的。”淑妃見蕭元豐已經接受了,出言安撫道。
蕭元豐沉默了,她會答應嗎?
另一邊,太子早已經等候在紫宸殿中了。蕭澤在淑妃那小坐片刻纔回來。一進大殿,便吩咐人出去守着,隨後蕭元啓輕咳了幾聲,殿外的樹上便隱約多了幾個模糊的影子。
“父皇。”
蕭澤提起筆招了招手讓蕭元啓到他身邊來,他在紙上寫下了幾個大臣的名字,隨即看向蕭元啓。
“今日宴上你可有喜歡的?”蕭澤問道。
蕭元啓拱手:“但憑父皇做主。”他並不在乎站在他身邊的人是誰,只要是能達到目的的就好。
蕭澤見他這個樣子,心裡有着扯痛。這個兒子好像從來沒有自己喜歡的東西,都說帝王家的情感只有利益,他卻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找一個會一直陪在他身邊,能夠讓他敞開心扉的人。
並非蕭澤不顧大局,而是蕭元啓在朝中根基已經基本穩固,在防備王家的情況下選擇一個勢力較弱的也會讓他們放心些。
又談論了幾件政事後蕭元啓便告退了,他剛剛走到門口,蕭澤淡淡地問了一句話,其中有着不可察的試探:“那沈思容如何?”蕭元啓背影怔了怔,回過臉來又恢復了正常,依舊是那句話:“父皇做主便是。”蕭澤看着他離開,胸口沉了沉,元豐似乎也看上那個沈思容了,如果可行,那他想在最短的時間讓王家露出馬腳。
蕭澤眼裡亮起光,並開始擬旨。
蕭元啓出了上陽宮,在回東宮的路上,他打發開內侍獨自走着,腦中全是父皇最後的那句話,那沈思容如何……父皇是中意她了嗎?眼前似乎又出現那日在書齋見面的情景,他搖搖頭,有些訝異竟然會想起她,他迎着光擡起臉來,完美的側臉勾出動人的曲折。
此時,月色正濃。
……
馬車上,王氏看了一眼沈思容冷哼出聲:“我還真不知道你會彈琴啊?”
“是啊。我好像還記得你連指法都沒學完的。”沈思儀酸溜溜的挑眉說道。
沈思容沒有答話,她知道現在不管說什麼都只會挑起更大的爭端,那麼不開口便是最好的回答了。
“好你個沈思容,竟然敢瞞我……”王氏厲聲喝道。
耳邊是王氏連番質問,沈思容見避不過去,只好輕聲答道:“思容不敢。”
“你不敢什麼?”王氏臉上有些扭曲,雖說今日沈思容是解了沈思儀之圍,但是她必然是在衆人面前露臉了,更重要的是,這一比較下來,沈思儀就落在她之下了。
沈思儀在一旁添油加醋道:“娘,她今日有這般技藝,肯定是私下請了先生教她的,就等着這一天來壓過我。”
王氏胸腔中好似火燒,擡手就往沈思容臉上招呼去,沈思容見王氏擡手便往後躲了躲,但是隨即轉念一想又向前迎了上去。
“啪”的一聲,沈思容結結實實的捱了這一下。左臉火辣辣的燒着,但是沈思容硬是一聲沒吭。
車內氣氛有些沉重,馬車一停穩,王氏就率先下去了,沈思容知道她是搶着去告狀的。她不慌不忙的下了車,奶孃和寫意一直擔心着她,見她回來趕忙擁上來。
“小姐,夫人她……”奶孃憂心的問道,王氏剛下車時滿臉怒容,她發了火那遭殃的肯定是沈思容啊。
“啊?小姐你怎麼了?”寫意在一邊叫出聲來,奶孃這才發現沈思容臉上帶着傷。藉着月光,她腫脹的臉上依稀可見五個手指印。
沈思容想笑笑安慰她們,可剛一動嘴角就是一陣扯疼。
“你們先回曉園吧,我要去一趟正廳。”說完就朝正廳走去。
奶孃交待寫意留下了等着沈思容,自己先行回曉園準備藥物去了。
正廳裡,王氏正一臉怒氣的坐着,沈世言站在大廳正中,板着一張臉。沈思儀站在王氏身邊,見沈思容進來撅起嘴就背過臉去。
“爹,娘。”沈思容屈膝見禮後也不上前。
沈世言一看她,便看見了她臉上的傷,他轉眼看向王氏,低沉的聲音帶着明顯壓抑的火氣:“這是怎麼回事?”
王氏鮮少見沈世言發火,此時被他的態度驚了一下,馬上有覺得委屈起來,驕縱的語氣失了一貫的端莊:“怎麼了?我打的。”
平日裡王氏是不會這樣對沈世言的,但是今日她想着那女人的女兒在那麼多人面前將沈思儀比了下去,心裡的火完全控制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