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思容回到曉園後,眉頭一直緊鎖着。進宮?真的不是她所想的。奶孃和春柳聽到消息,遠遠的看見她就跑上前來。
看得出來奶孃很是激動,她嘴角抽搐着,眼淚往下掉個不停。春柳也是一臉的興奮,口裡還說着:“恭喜小姐,賀喜小姐。”
沈思容只覺得頭疼,越過她們回了房。難道是璃王?按照宮裡的規矩,此次進宮的人要麼被太子選中,要麼就會被配給親王或是功臣。若是璃王上次送來東西確實是有那份心思的,那就八成和他又關係了。
沈思容心裡不舒坦,原本她對感情根本沒什麼期待,嫁給誰都沒什麼差別。甚至她還想着,若是情況允許,那等上幾年,自己攢些銀兩和奶孃離開沈府。終身不嫁又如何?如她的孃親和爹爹,當年感情深厚得讓人羨慕,最後不也是這般結果麼?
說來,她對那個璃王印象也不錯,可是想着會和他成親,她心底就會升起一股子莫名的不甘願,總是覺得少了些什麼似的。輕嘆口氣,沈思容鎖眉想着,這次要想個什麼辦法落選才好。
沈世言聽到消息就從府衙提前回來了,他連朝服都沒換就直奔曉園。
“小姐呢?”沈世言看了看在房裡收拾東西的春柳,問道。春柳一驚,差點將手裡的物件掉到地上。
“小姐去了……去了……”春柳行了個禮,心裡猶豫着該不該說,那地方可是府裡的禁地。
沈世言見她答得不清不楚,怒氣一涌,吼道:“去了哪裡?”
“小姐去了風亭閣。”
聞言,沈世言一震,風亭閣……那一剎那,沈世言所有的情緒都被束縛住,心頭如遭到一個霹靂,縈繞的只剩下錐心的痛,若蘭,若蘭……他眼前似乎出現了十幾年前和阮若蘭在風亭閣一起提下那“雲淡風輕”四個字的情景。不知道是因爲歉意還是真情,沈世言的鼻尖充斥着酸澀。
他搖搖晃晃的走出曉園,朝着書房走去。那個地方,此一生他都沒有勇氣再邁進去一步了……
“砰”,蕭元豐一下朝就被淑妃叫到了紫瀾宮,原來淑妃早已經得到了消息,蕭元豐一聽,失手打碎了手中的茶盞。淑妃轉眼看向他,卻見蕭元豐失了神,她怕傷到了他趕忙叫宮人進來收拾。
“她被宣進了宮,那……”蕭元豐低聲說着。
淑妃安慰道:“姝兒也在其中。好了,你且放心,她這次進宮對你來說也是件好事兒。”便說着,淑妃擡手按了按額頭。
“好事?”蕭元豐聲音拔高了幾度。
淑妃點頭:“你想想,太子選下太子妃後,餘下的人可不會隨意打發了,她們會被皇上親自賜婚以示皇恩浩蕩。到了那時母妃再去替你請這個婚怕是不難吧……”
蕭元豐點了點頭,心裡卻是另外還有打算。請婚是不難,難的是他憑什麼肯定沈思容不會被太子看中,他想若是沈思容有這個心思,那就是五五之數了。
他雖然是皇子但也不好在後宮久待,坐了約莫一炷香便出了宮……
第二天一早,宮裡就派了人來將沈思容接了去,臨行前,沈世言遞給她一個木盒子,並且囑咐她一些事宜。
沈思容上了車纔將木盒打開,裡面是些首飾和銀票,最下面還壓着一張字條,打開來是沈世言的字跡。
宮中萬事需打點,小心。
沈思容關上木盒收好銀票,閉上眼,耳邊響着馬車行走的聲音。約莫半個時辰的功夫,車停了下來,內監隔着車簾在外說着:“沈小姐,請下車吧。”沈思容下了車,從袖中拿出些許碎銀遞給那個內監:“有勞公公了。”那內監接過去在手裡掂了掂,隨即笑着道謝。沈思容看了一眼面前的紅磚宮牆,腿上像是灌注了鉛一般,重得提不起來。
“沈小姐,這邊請。”一個女官引着她從側門進去,走了沒多久就到了儲秀宮。
儲秀宮是歷來秀女選秀時所住的。本朝太子選妃很是考究,入宮後首先就是要通過身體檢查,之後在學習宮廷禮儀後讓太子親選,最後再交由皇上來定奪。
沈思容進了儲秀宮便在廳中候着,約莫一刻鐘的功夫,包括她在內的五名女子全都到了,大家都很是拘謹,直到其中一個女子提出互相認識認識才活絡起來。
“我叫宋依依,家父是工部尚書宋成飛。”她的語氣裡帶着些微的驕傲,確實,她有驕傲的本錢,現在有誰人不知工部的宋尚書。隨着“南水北調”這一工程的開展,皇上和太子特別得器重他,連宋夫人都封了誥命了。
沈思容無意看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女子,她長得很嬌美,眉宇紅脣都是柔柔的,算得上“病若西子勝三分”,讓同爲女子的她都不免生出一股子保護欲來。
她聽見宋依依的話,笑容加深了三分,但雙眸中卻是隱隱含着不以爲然。
“我是韓千雪,家父是禮部侍郎。”一着黃衣的女子說道。
“葉素見過各位姐姐。”接着沈思容身邊的女子道。她沒有說自家背景,但是衆人皆知。葉素是西京有名的才女,也是刑部尚書獨女。
沈思容很喜歡這個謙遜的女子,轉過臉對她笑了笑,葉素也頷首回禮,再一看,其餘幾人看葉素的表情都是淡淡的,輕視下都掩藏着嫉妒。
“沈思容。”沈思容只是說了自己的名字。大家對她也沒有多問,上次的宴會上皇上問過她的名字,大家都是知道的。
廳中只剩最後一人了,大家都看向王姝,她右手拿着帕子,半捂在嘴邊:“我叫王姝,家父是右丞相王褚……”說完眉目流轉的看過其他四人。
這沒說完的半句應該是“淑妃是我姑母”吧。
不想一開始就被王姝壓下氣勢,沒有人接她的話,過了一會,韓千雪笑道:“今兒天氣有些悶熱呢。”
打破了沉默,大家又閒聊了幾句,其間沈思容沒怎麼說話,只是在一旁聽着,她們沒說幾句就聊到了這一次的大選上來了。
“我們一共進宮五人,太子選了正妃,還會選幾名側妃嗎?”宋依依問着,似乎有着非太子不嫁的意思。
“姐姐這話還是別亂說了,不過按照規矩正妃側妃是不會同時立的。但姐姐們也不用擔心,就算沒被選上,皇上也必定會開恩配個好人家的。”葉素說話十分謹慎,用字很是斟酌。
“是啊,這次能被選來就算不錯了。”王姝不鹹不淡的接着話,但這話裡的意思不是這麼簡單的。
宋依依聽了王姝的話,秀眉一揚:“怎麼?王姐姐就這麼有信心不成?還是說姐姐本就是定下的?”
“妹妹這話可別再提了,冤枉了我也就算了,但揣度上意可是大罪啊。”王姝裝出一副驚慌的模樣,很真。
韓千雪突然將話引向一直沒有開口的沈思容:“沈姐姐,你說會是哪個宮裡的嬤嬤來教我們規矩?”
沈思容搖了搖頭:“這我可想不出來,等嬤嬤來了自然就知道了。”
她的回話甚是無趣,韓千雪也不深問了。
沈思容見她們去講別的,也鬆了口氣,纔不過半個時辰,她都覺得心裡疲憊。似乎暗暗地,她覺得心裡有些東西不一樣了……
沒說上幾句,話題又回到訓導嬤嬤上去了。
宋依依猜着:“後宮諸事都是淑妃打理的,這個嬤嬤自然是紫瀾宮的人。”韓千雪和葉素想想也點頭認同,只有王姝和沈思容沒有做出反應。
聽見這話最高興的莫過於王姝,要真是她姑母宮裡頭的人,自然對她有好處沒壞處。而最不高興的就是沈思容了。
沈思容臉上是一片淡定,心裡卻在急速打着轉。淑妃宮裡的嬤嬤?難道是宴會上那個王嬤嬤嗎?蠶絲綵衣的事沈思容一直覺得奇怪,衣服是王嬤嬤拿給她的,自然和她脫不了關係。若說是她多心了就罷了,要是真有人針對她,那就難辦了……
“喲,這沈姐姐怎麼不大高興呢?”沈思容聞言擡起頭,見其他幾個人也都看向她,沈思容對着出聲的韓千雪笑笑:“哦?我可沒有不高興,是妹妹們笑得太美,讓我見絀了。”沈思容笑着說到,心裡卻覺得彆扭。
話音剛落,門前傳來輕咳聲,一個嬤嬤背光站着,身後還跟着兩名女官。沈思容一個激靈,剛剛宋依依那話若是她接得不好,隨着性子說一句別的什麼怕是就闖禍了。
這就是深宮,原先只覺得這裡讓人孤寂讓人寒冷,現在讓她覺得步步驚心。隨意的一句話都是試探,答錯一句便是深淵萬丈。
她們幾人起身對着嬤嬤行了一個禮,她們雖然是官家女子,卻是沒有品級的,而掌宮嬤嬤一般也是正五品等級了。
行過了宮禮,衆人才擡頭。這嬤嬤約莫四十多歲,臉上很是嚴肅。她的目光從她們臉上一一略過,在沈思容和王姝臉上分別停頓了一會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