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縱使沈思容心性堅韌,這般從未受過的痛楚卻讓她承受不住。寧太醫把着脈,將手中以藥物泡製過的參片給沈嬤嬤,讓她各些時候便喂着沈思容含一片,可保持她的力氣。
而一旁接生的嬤嬤都是蕭元啓查過生家背景的,定然是可信之人。蕭元啓眉目中堅韌不退,握着沈思容的手又緊了些,他一定不會讓她出事的。
“皇上,此處不宜久留,還請先行出去吧。”寧太醫按理也只能在產房外候着,此刻見蕭元啓依舊在旁坐着,接生嬤嬤不敢上前來方勸道。
蕭元啓並不看他,只是低聲道:“朕要留在這裡陪着她。”說完,冷目一移便低喝道:“站在那裡作何?貴妃娘娘若是有事,你們都不必再留着了。”
衆人一看皇上有怪責之意,紛紛上前來,一人打水遞給趴在牀榻上的嬤嬤,那嬤嬤手微微一頓,直至瞥見蕭元啓的眸光才動手掀開沈思容的下裙。
“羊水破了,但是產道還未開。燒着熱水候着。”那嬤嬤很快便進入狀態,說完這句話,伸手在沈思容腹上摸了摸,隨後好似划着太極一般的打轉。
“貴妃娘娘,產道還未開,現在還請娘娘保持氣力。”
沈思容迷糊間點了點頭,手上被緊緊握着,縱然這於理不合,可她此刻卻覺得有無限力量在撐着她。
那接生嬤嬤轉頭對着蕭元啓一拜:“皇上,貴妃娘娘最少還有一個時辰纔會開產道,現在只是疼着,皇上還是出氣歇着吧,血腥之氣太重傷了身啊。”
“皇上,還請出來吧。”
彷彿是在響應着什麼一般,門外傳來郭廣海的聲音,他是宮中的老人,也是先帝身邊的人,蕭元啓也要敬重幾分,想必是有人將他請來的。
蕭元啓依舊不鬆手,而手中握着的柔軟卻漸漸滑了出去。
“皇上,現在臣妾不痛了,待會兒,待會兒臣妾再叫你可好?”沈思容強着笑出來,那般蒼白的面容上映襯着浮起的笑意,讓蕭元啓一陣不忍。
“還請皇上離開此地。”外頭一聲高呼,蕭元啓只好起身,再回頭時,沈思容亦是一笑。
沈思容的笑在蕭元啓離開的那一瞬間收斂,轉而是皺起的柳眉和緊咬的脣……
在外間,一衆宮人見蕭元啓出來才稍稍安心,宮中自古的規矩,產房男子不得接近,便是太醫進了產房也需好生齋戒沐浴一番,更不要說是九五之尊了。
汪廣榮知曉皇上對這位貴妃娘娘的情深,而自己是絕對勸不動皇上的,所以才託人去請了郭廣海來。
見蕭元啓一臉黑氣的出來,汪廣榮立馬跪下,他知道皇上此刻心情定然不好,自然要好生責罰他的。
“郭公公,朕敬重你,也望你能體諒朕。”蕭元啓自從上次董可盈生產便是看出生產的危險,現在沈思容正在那危機中,他又怎麼能袖手旁觀呢。
郭廣海左右一視,宮人皆退了出去,他躬身道:“老奴知曉皇上心痛貴妃娘娘,可是畢竟皇上是金體不容血腥沾染的,再言,朝中形勢不明,皇上這般對貴妃娘娘必然受責問,所以還請皇上回避一二。”
郭廣海所言句句都是在理的,原本他以爲內外夾擊一番蕭元啓便不會再堅持的。這話他是第二次說。第一次是蕭元啓出生之日,也就是先皇惠安皇后生產之時。
“郭公公,朕問你,朕對沈貴妃之情在公公眼中與父皇對母后之情如何?”蕭元啓突然一問,讓郭廣海不知如何回答。
醞釀一會兒,他答道:“自然皆是情深似海。”
“可是公公可知,朕對沈貴妃之情比起父皇母后更甚。”聞言,郭廣海與汪廣榮皆是瞠目而視。這是蕭元啓第一次將心中的情意吐露出來,而他接下來的話更是讓郭廣海所勸之言轟然倒塌。
蕭元啓腳下一動,卻是越過屏風聽着產房內的動靜。
“你可知我父皇此生最後悔的一件事是什麼?”蕭元啓苦笑一聲:“便是當初離開了產房讓旁人鑽了空子,害死了母后,也險些丟了朕的性命。”
這話一出,如同五雷轟頂,郭廣海腳下站立不住便要倒坐下去,若非汪廣榮支扶一把怕是就要直直跌坐下去了。
“朕不願朕的孩兒與朕一般,出生之日便是喪母之時。”蕭元啓所言是爲了讓郭廣海不再阻攔,卻不想勾起了心中暗痛,那痛如同綿綿的溪流,一點一點的浸潤到他的每一寸血脈。
郭廣海掙開汪廣榮的支撐,驟然撲倒在地,他的腦袋磕在白玉地磚上嗡隆一響:“皇上,老奴知罪。老奴替皇上守着門,皇上並未陪伴娘娘,只是擔憂皇嗣在外殿等候。有老奴在,絕無一人能說皇上的不是。”
許是爲了彌補當初的錯,郭廣海老目之中頗具銳光,他起身在門前立住。
“皇上心中不安,與奴才在外殿等候。”說罷,汪廣榮便站在郭廣海對面,雙手攏在胸前。
珠簾一響,寧太醫從內殿的產房出來,蕭元啓擡眼看他,心知沈思容怕是已經發作了。
“微臣斗膽,與皇上在外殿手談一局。”說罷,便在矮榻一邊坐下,打開桌上的棋盒,一手執黑,一手執白。
蕭元啓深深看了三人一眼,今日他們理會他的心思,來日他定然不會虧待他們。
剛剛走到產房外便聽見裡頭的勸慰之聲響起:“娘娘,你莫咬着自己啊,生產之時痛呼幾聲也並無失禮之處,娘娘這是何苦啊。”
眼中眸色一暗,她爲了不讓他知曉,便連叫也不叫了嗎?蕭元啓推開門進去,正看見一名接生嬤嬤端着血水出來,那一盆的紅好似比他在沙場上所見還要刺目一些。
“朕,來了。”
從沈思容口中拿出她那被咬傷的手臂,蕭元啓張開五指,與她的手交握着。丹田之間氣息一股衝上,蕭元啓凝神將真氣渡給她幾分。
二人四目相對着,彼此輕笑以對,好似這裡並非是血腥的產房而是御花園中的靜謐安好。沈思容鼻尖一直髮酸,她知道,讓他來陪着她生產有多難……
“娘娘,張嘴。”沈嬤嬤取出一片參餵給沈思容,她擡起臉時眉不自然的蹙了蹙,脣角開始溢|出一點點呻吟。
“娘娘,胎位逆反着,奴婢要先將胎兒挪位,還請娘娘一定撐住。”
那接生嬤嬤說話間很是小心,不時還看着蕭元啓的反應,見他並無質問之色,手上卻不由開始用力。
“啊……”沈思容揚起下巴,疼痛到了極致似地,兩鬢間的汗珠不停地落下。
“思容,莫怕,朕是真龍天子,朕的孩兒亦是,一定不會有事的,嗯?”蕭元啓愛憐地撫着沈思容的發,腦中卻又想起寧太醫之言,他所說不錯,沈思容確實難產。
眸光瞥去,看着趴跪着的接生嬤嬤,她亦是面露難色。蕭元啓的心如同靜止一般,手下的溫度越來越涼,而往昔溫潤的脣也淡去了色澤。
“娘娘,現在請娘娘用力……”接生嬤嬤好不容易將胎位順了過來,可沈思容的情況不好,已經是不能再拖了。
沈思容聞言用力更甚,身下傳來撕裂般得疼痛,那痛如蝕骨,讓她不由弓起了身子。口中再也忍受不住的叫出了聲。
那一聲聲叫好似將蕭元啓的胸口撕碎開來,他抓着沈思容的手,不斷親吻着那份冰冷。
只見那接生嬤嬤一絲喜意:“娘娘,孩子就快出來了,娘娘再使一把力便夠了。”
可依然精疲力竭的沈思容哪裡還有力氣,腰間突然一脹,蕭元啓已然鬆開了她的手,將手掌放在她的腹部,以真氣來促着孩子出來。沈思容下身一痛,知道孩子就要出來了,不知哪裡來的力氣,讓她一口吞下肚中。
“生了……生了……”
身下滑出一團東西,沈思容頓時鬆了氣癱軟下了,再無一絲的氣力。
“恭喜皇上,恭喜貴妃娘娘,是個小皇子。”說完,那接生嬤嬤在小皇子屁股上拍了拍,一聲微弱的哭聲傳了出來。
蕭元啓並未先去看孩子,而是讓沈嬤嬤叫來寧太醫。寧太醫問脈後,在沈思容身上下了幾道金針,直到寧太醫說沈思容無恙,蕭元啓才鬆了氣。
可當寧太醫看過剛剛生下的孩子時,卻不自覺的皺了皺眉。
“孩子怎麼了?”沈思容心中所念的便是這孩子,焦急之色溢於言表。
寧太醫搖了搖頭,拱手道:“小皇子無事,娘娘但請放心。”
沈思容自然不信,她問道:“既然無事,那太醫爲何皺眉?”
“回娘娘,微臣皺眉並非因爲小皇子而是因爲娘娘,小皇子骨骼偏大,微臣擔憂娘娘身子受創,不過娘娘可安心調養,微臣見娘娘氣色不錯應當無礙。”
一番安撫後,力竭的沈思容沉沉睡了過去,而蕭元啓卻將寧太醫帶到一旁。
“說吧,小皇子究竟如何了?”蕭元啓的面色是少有的凝重,雖然剛剛寧太醫面上只是稍稍有異,可是也讓他察覺到了不對勁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