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我心裡着實有些慌……”沈思儀的語氣不同於以往的張揚,此時聲音怯怯的。
“別慌,有娘在呢。”王氏溫婉的安慰着沈思儀。
她們這般說話的模樣沈思容聽着倒是不習慣。
“娘。”
沈思容進了前廳,規規矩矩的行了禮,沈思儀見她來了,收回了拉着王氏的手,端正的坐在椅子上。沈思容起身後沈思儀傲慢的看了她一眼,沈思容勾起隱隱笑意,若無其事的坐到沈思儀對面。
她坐下後仔細打量着沈思儀,她今日所穿的不是普通的對襟裙衫,而是窄袖長裙,腰上被緊束着以此顯出她身材姣好。領口處的設計很是奇特,以荷花邊沿的弧度做的,更難得的是,領口不知用了什麼材料,竟然能立着不倒,讓人眼前一亮。
沈思儀被她看得渾身不舒服,偏過頭去,頭上的步搖隨着她的擺動搖晃着,細細看去,那端上是一根五彩的孔雀毛,但這不是一般的孔雀毛,而是先做好了樣式,以不同色澤的寶石鑲嵌上去的。垂下的流蘇部分換成了白色的絨毛,果然是精緻無雙。
而王氏在打量沈思容,沈思容的衣服飾物沒有一處出彩,王氏眼裡有着滿意之色,顯然今日沈思容的打扮十分合她的心意,對待她的臉色也比往日好一些。
快到入宮的時辰,王氏帶着她們一起向外走去。走到府門前,沈世言正負手立在一邊,他還穿着朝服,顯然剛剛回來不久。
“老爺怎麼不進去,可是在等我們?”王氏上前問道。
“嗯。”沈世言的眼睛一直在沈思儀身上打轉,邊看着還點了點頭。
今日的宴會是後宮宴,外臣是不能去的。沈世言總覺得不放心,只好再三交代道:“你們記住了,此次寧可不博得皇上和太子喜歡,也不要失禮於前。”
沈思容和沈思儀同聲答道:“謹遵爹爹教誨。”
沈世言催着她們上車,轉而看向王氏:“夫人……一切謹慎些。”王氏頷首,也跟着上了馬車。
到了宮門口馬車停下來,一個內監在宮門前候着,等她們挨個登記並詳細記錄送與淑妃的生辰禮單。登記後進了宮門就會有內監前來帶路。一直到了中正門馬車就停了下來,不能再入內了,她們下了車隨內監從一旁的側門往裡走去。
一路上能看到不少同樣進宮赴宴的人,官家夫人間若遇到比較熟悉的,便會口不對心的聊上幾句。小姐們大多就不怎麼說話了,只是隔着一段距離相互上下打量着,心裡暗暗存着爭奇鬥豔的心思。
這是沈思容第一次入宮,比起將要見到的皇上、淑妃、太子。她對這些建築的興趣更大些。宮殿羣錯落有致,不會讓人覺得突兀,反而有種層次分明的感覺。宮殿的屋檐角相互對峙着,呈勾心鬥角之勢。
越過一道石橋便是鳳舞臺,這就是今日宴會舉辦的場所。遠遠的,能看見內監和宮人交錯的身影。
內監將她們帶到指定的地方就退下了。王氏落座後,左右看了看,斜對面的刑部侍郎夫人對她笑了笑,王氏也頷首微笑算是回禮了。
沈思儀一路上手心都捏出汗來,心裡也在打鼓,王氏坐下後,她便直接坐在王氏的旁邊,留了最左側的位置給沈思容,沈思容向來不在意這些,正準備坐下,隔壁桌的婦人輕笑着說道:“沈夫人,你們沈家難不成不分長幼之序的嗎?”
聞聲,沈思容看向左邊,那開口的夫人穿着豔麗,五官間精明可見,話語之中帶着幾分犀利,此人正是兵部尚書李青雲之妻劉氏。說完後,她還略帶挑釁的看了王氏一眼。
王氏聽她這一說,往身邊一看,臉上表情頓時僵硬了,額前溼了一層薄汗,嘴脣因爲驚慌而半張開着。她的頭左右擺了擺,看四周無人往這裡看來,才稍稍穩住了心神。幸好剛剛劉氏的聲音不算大,沒有別人聽見,要知道長幼不分可是大罪。王氏堆起笑曲了曲上身,對着劉氏道:“多謝李夫人提醒,還望李夫人……”
“沈夫人放心,我沒那份閒心思說三道四。”劉氏直接打斷了她的話,語氣有些尖銳。王氏賠着笑道謝後偏過臉來,眼光急急一銳,壓低聲音朝沈思儀呵斥道:“胡鬧,長幼之分都不知道了嗎?”
沈思儀當衆被母親呵斥,擡眼看看四周,臉上轉眼通紅。雖然王氏聲音壓得很低,但她們這一鬧騰,四周的打量目光漸漸多了起來,此刻這些目光都變得像刺刀一般,讓她生疼。她憎恨的瞪了一眼沈思容後才起身移了位置。沈思容壓壓裙襬落座,往左側的案几又看了看,那劉氏正和她女兒說着什麼,臉上一派笑意,好似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赴宴的人也基本到齊了。沒過多久,一個手拿拂塵的太監走近,原本私語的衆人立刻安靜了下來。
有人認出這個太監正是淑妃身邊的公公安廣華,小聲在下面嘀咕了一句:“淑妃娘娘怕是到了。”
那太監四下一看,清了清嗓子:“淑妃娘娘到。”尖銳而高揚的聲音讓氣氛增加了幾分緊張,衆人一起起身面朝着上位,待淑妃一出現在衆人眼中便一同行禮,並且齊聲大呼:“拜見淑妃娘娘,恭賀娘娘生辰,願娘娘福體安康。”
淑妃走到臺階上,輕輕擺起手,口裡說着:“免禮。”衆人等着淑妃坐下,纔跟着落座。淑妃往下看了一遍,臉上還是微微笑着,但是眼中有着不滿。
下面坐着的官家小姐們大多穿着豔麗的服飾,無一不精細,無一不華美。甚至在樣式色彩上將她比了下去。她們口裡是提着她的生辰,心裡卻只記得今日是太子選妃麼?
淑妃的雙手的腿上交疊着,卻暗暗使力在壓制心裡的怒氣。安廣華離淑妃最近,自然看得清楚。他也不敢貿然開口,自家主子的脾氣他是知道的。這勸得好最好不過,勸不好,那就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遠遠地安廣華看見了蕭元豐進來,心中大喜,忙對着淑妃說道:“娘娘,王爺來了。”話音剛落就見蕭元豐走到中央,對着淑妃跪下:“兒臣見過母妃,祝母妃歲歲有今朝,萬事皆如意。”
蕭元豐入席後,淑妃的臉色稍稍平和了些。沒多大會,她看見蕭元豐往一個方向直直看去,這纔想起了他提過的沈家小姐,擡眼往沈家的案几方向看去。那案几上坐着三人,除了夫人王氏,便是兩女,一個衣着普通但氣質卻很出衆,絲毫不顯失禮之處,另外一個眉宇間滿是閃爍,眼珠子四處打轉,打扮上很是新奇異彩。兩人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她倒是對那個着裝普通的印象不錯,這人還算有規矩,於是不免多看了幾眼。
到了開宴的時辰了,太子還沒有出現,而是派了汪廣榮來,說是先請淑妃娘娘慶賀生辰,他有點事稍稍晚點過來。
淑妃也沒有不悅,而是讓宮人開始上酒佈菜。蕭元啓此舉要說平日便是失禮了,但是今日不一樣。雖說是以她的生辰爲名召衆人進宮,目的是爲太子選妃。但怎麼說也是淑妃的生辰,席下這些人打着什麼樣的心思,誰能不知。太子此時過來,那淑妃的面子上就難過了。蕭元啓這般其實是給了淑妃十足的面子,淑妃也自然會領情。
下面的人見淑妃宣佈開席但是太子並未到場,嘴上都沒說什麼,心裡卻炸開了鍋。沈思儀原本就萬分緊張,現在更是沉不下氣,隔着沈思容,她對王氏小聲說道:“娘,太子……”王氏狠狠剜了她一眼,沈思儀訕訕的低下頭,心中的情緒交錯着,很是折磨人。她放在案几下的手捏得緊緊的。
見桌上擺上了酒,她伸手去拿,卻不小心碰到了低着頭正在佈菜的宮女,那宮女的手臂一抖,手裡的白玉盞碟一個不穩,湯汁濺灑出來。沈思儀往邊上一躲,醬色的湯汁順着案几往下滑着,滴落在沈思容的裙衫上。
沈思容一直在分神。剛剛璃王入場對淑妃行禮時,她只覺得這璃王的聲音有些耳熟,沈思容想起上次的人蔘便越過中間的距離向他看去,這一看,沈思容心裡一個“咯噔”,竟然是他?那日在安國寺碰見的男子是璃王?
蕭元豐也是一直在看着她的,此刻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織着,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瀰漫在兩人心裡。蕭元豐對她點了點頭,沈思容怔了怔,也頷首回禮。
收回目光,沈思容腦子裡亂作一團,他若是璃王,那在安國寺的那支籤……那籤涉及了皇家,雖說和沈思容無關,但是若被皇上知道,也是條罪名。
蕭元豐捕捉到沈思容臉上的那一絲意外,他拿起案上的酒樽,眉眼間多了笑意。看來,她是記得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