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李方成預備開口之時,一聲淒厲的尖叫傳來。衆人尋聲看去,那女刺客赫然已經面色青黑,眼珠翻滾着,嘴邊汩汩地流出黑紅色的血。
剛剛發出驚叫聲的是曾敏,她心神恍惚地向後方跌坐了去。沈思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她的眼眸半開半闔着,突然她的瞳孔猝然收縮,只見曾敏指着那刺客的屍體大喊着:“不是她,不是她……”
“什麼不是她?妹妹還是說清楚得好。”蕭元啓沒有開口問她,而是示意沈思容上前去與她說話,那曾敏顫顫地抖着身子,輕聲說道:“這不是陳美人那裡的宮女,我記得有一次,我去陳姐姐那裡,這個宮女打翻了茶盞,結果我看見,她的,她的脖子右側有一顆痣,可是這個,這個人不是那個宮女。不是……”
說完後,曾敏很緊張的看了看自己身邊的宮女,懷疑之色在她眼中盡顯,沈思容恐她失儀,亦是派人將她也送回去休息。
“皇上,那這……”
李方成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他拱手向蕭元啓拜下問道。
那刺客是服毒自盡的,身上被搜看了一番卻一無所獲。蕭元啓冷着嗓子問道:“李大人,你管轄下的這益州倒真是藏龍臥虎啊……朕的妃子竟然會招來刺客,更讓朕不解的是,行刺者是怎麼會如此瞭解陳美人的習性,並且扮作陳美人隨行宮女的模樣。這如何能夠讓朕安心?愛卿,你說呢?”
李靜婉屏息着,大氣都不敢出,她悄悄擡眼看了看蕭元啓又猛然低下,生怕被發現。卻不料蕭元啓一把拉住她的手,若有所思的輕輕摩挲着。
“李美人,你來說說,這事情該怎麼處置爲好啊?”
李靜婉欲張嘴,可話吐到嘴邊就再也說不出來,她突然發現,無論如何她的父親都必然牽扯其中。
蕭元啓任由她沉默,不去看那飽含這瑩潤的眼眸。他花了幾分氣力將她推開到一旁,轉而定睛對上李方成頭上的烏紗帽說道:“李大人,這怡然居中有刺客,你卻不曾查驗出來,差點傷了后妃性命。今天是后妃,那何時輪到朕啊?”
“皇上恕罪,微臣惶恐啊。”李方成聽着蕭元啓明爲疑問暗爲質問的話,心尖上鼓點混亂的將情緒打亂開。
沈思容在一旁並不做聲,只是細細聽着四周的動靜。
“你確實該惶恐惶恐。來人,給李美人看座。”
蕭元啓突來的話讓人分不清究竟是何意思,李靜婉受寵若驚的模樣與李方成不明所以的神態着實可笑。想必在場的人除了沈思容和蕭元啓自己,是沒有人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麼的。
“皇上,微臣自願領罰。”李方成總歸是老道之人,他從蕭元啓的眉目間看出了一絲不尋常,遂跪在地上長伏着。此時認錯纔是最爲明智的選擇。
蕭元啓見狀竟然笑了出聲,他拍了拍手,身側的內侍便一左一右站在李靜婉身側。
“李大人平身,朕並不曾怪罪與你,不過朕倒是想要問李大人一件事情。還請李大人先行退到一側。”
李方成心焦而忐忑,他立在一旁與李靜婉對視一眼,四目間都是空洞一片。
想來這般心裡折磨已經足夠讓他們慌神了,蕭元啓再次拍了拍手,兩個侍衛壓着一矇眼男子進來。那矇眼男子腳下不住地踉蹌,不過並沒有從他口中傳出罵聲。
沈思容看了看那泛白的脣,李建昌這幾日想必吃了不少苦頭吧……
那侍衛將李建昌壓到蕭元啓與沈思容身前站定後,伸手拉開了李建昌眼上的黑布。
李建昌眼前的光刺得他睜不開眼,他捂住自己的眼,沒有緊緊皺着,一旁的李方成看見這個神似自己兒子的人卻不敢輕易出聲。
“是你?怎麼,知道小爺我是誰了?哼……”李建昌看着便衣着裝的蕭元啓,只當蕭元啓欲放過他,昂首斜眼看着他,傲慢之情暴露無遺。
說完,李建昌看見了一旁站着的沈思容,眼中淫|光大起,他往前一步,口中吐着污濁之言:“小娘子,跟着小爺回去吧,小爺給你擡個姨娘做做?”
沈思容冷笑着,一旁的李靜婉被此景嚇得說不出話來,她這個弟弟惹上的可是殺身之禍啊。而李方成張嘴想要罵醒這個說着混賬話的兒子,還不曾開口便被身側的侍衛點了穴,身子不能動,而口也不能言。
“不必了,本宮不稀罕。”沈思容對上李建昌的面龐,絲毫不慌亂地說道。
“什麼?不稀罕?哼,不識擡舉。”李建昌鬆了鬆手腕欲上前去,蕭元啓並不起身,擡起一腳便將他踹至門邊。
李方成着急至深,可他那混賬兒子在這時纔看見他……
“爹,你也在這兒啊。這……”李建昌剛想起身發火,卻瞟見了一旁站着的李方成,他見李方成眼珠拼命鼓起並瞪向他。他叫出一聲“爹”,目光所見才發現李方成被身邊兩名侍衛牢牢壓住。
“混賬,你還不跪下。”
還來不及多想,一道不住戰慄的聲音在屋內格外響亮。
“妹妹?”李方成迷糊地看着坐在椅子上,眉宇間都不住抽動的李靜婉。
李靜婉看着自己哥哥這麼無法無天,不僅對皇上無理之極更是對沈思容極盡調戲,隨便哪一個舉動都足夠他們李家死一萬次。
蕭元啓冷笑着敲了敲桌面,李方成突然便朝屋子中央撲來。待到李方成站穩,他張開手便給了李建昌一巴掌。
李建昌驕氣大起,往後退開來:“這是幹什麼……”
“皇上,貴妃娘娘,微臣教子無方啊。”李方成很是痛心,此刻他能夠生生的感覺到自己脖子上的項上人頭在搖晃着,隨時都能夠掉下來。
“什麼?皇……皇上……娘娘?”
豁然初醒的李方成下意識往門外跑去,門口處的侍衛一掌將他拍了進來,重力之下,李建昌口吐鮮血。
這一見紅,李方成與李靜婉便急了,他們父女對視一眼,雙雙跪下求饒,李靜婉更是匍匐在蕭元啓腳下,梨花帶淚的求情着。
蕭元啓等了許久的時機到了,又怎麼肯這個輕易放過他們:“李大人,朕不是那般昏庸的君王。即使連坐,也必然不會傷及你的性命。”
“皇上……”
人到中年的李方成突然之間好似老了二十歲一般,額頭上的褶皺往下越發深刻,顯露出溝壑幾許。
起身將沈思容抱在懷中,蕭元啓眸光冷厲而鋒利:“李方成,除了你的兒子,朕還有一件禮物送給你。”
“進來。”
門外響起腳步聲陣陣,來人正是葉素與徐清。幾日不見,徐清比初見時臉色要好上很多,沈思容見了他微微一笑,徐清牽了牽嘴角,卻始終沒有笑出來。
他的手中捧着一本賬簿,面上的幾個字很是工整,李方成在看見徐清及懷中東西的時候,雙手攥緊,似乎眼中有着隱隱的殺意。
“怎麼樣?李方成,朕的這份禮物你可滿意?看來你是認識這孩子的,那也該認識他懷中的東西吧。”
李方成頹然坐跪在地上,李靜婉見狀不覺往一旁縮了縮,她閉眼不去看李方成與李建昌,如果還想要保住她的美人之位,現在她該做的就是“獨善其身”。
“皇上,娘娘,這便是從徐家廢墟找到的。”說完,葉素拍了拍徐清的肩膀,他眼神堅毅而帶着光芒。
他將手中的東西交給了蕭元啓,隨後退後一步對着沈思容拜了下去,不顧沈思容的阻攔,徐清硬生生地叩完三個頭。
“謝謝。”
沈思容拉着他起來,以手帕擦拭着他磕紅的額頭:“往後你當我的弟弟可好?”說着,沈思容看向蕭元啓,蕭元啓翻了翻手中的賬簿說道:“準了,往後徐清便是貴妃娘娘的義弟,暫由孟遠夫婦代爲撫養。”
藏在沈思容手心裡的手漸漸有了暖意,不論誰來勸說,他都始終不肯退下,偏要看着李方成是如何受到處置的。
……
將賬簿放在一旁的桌上,蕭元啓望着已被捆綁起來的李方成父子,李建昌癡傻畏懼的模樣讓人生厭,再看李方成,他正垂眸深思着:“李方成,你想必有太多的不明白,朕可以提醒你,李建昌失蹤那日本是前去做什麼的?”
李方成眼眸一亮,心知皇上早就在之前私下巡視過益州各地了。
“臣,知罪。”李方成閉上了眼。
“你不知,李建昌那日執鞭傷人,欲強搶朕的貴妃,並且對朕行兇。你說,該如何罰?”蕭元啓所說句句都是死罪,李方成慌神說道:“皇上,臣甘願一死,還請皇上饒了這不孝子吧……”
李方成在厲聲呵斥之下暈厥過去,只有李方成濁淚迷眼。老淚縱橫之下並沒有打動蕭元啓,蕭元啓將賬簿丟在李方成面前說道:“你不妨好好看看,徐家上下這麼多條人命,益州百姓的賑災糧食,平民百姓莫名加上的稅收,李方成啊李方成,朕若是給你一條活路,朕怕是對不起天下百姓。”
抑揚頓挫的幾句話,將李方成心頭最後的一點火光澆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