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才們四散開來，趙嬤嬤進門之後，順理成章的把窗上的黑簾放下，遮住了屋內的情況。
眼看着鹽水被送進門，藍貴妃終於撐不住倒在榻上，趙嬤嬤紅了眼眶衝上前，把遮住肚子的厚重毛毯拿開，下面已經是猩紅一片。
她懷孕了？！
“你還愣着幹什麼，太子殿下剛剛不都告訴你了嗎？！”趙嬤嬤小聲，“鞭子抽的聲音不能停，你慘叫的聲音也不能停，要是被旁人起了疑心，咱們一個也跑不了！”
我的腦子裡就像有一隻貓，把原本整理平整的線團全都打亂，只剩下一團亂麻。
藍貴妃牽起嘴角，對我招招手，“方歡，你能讓本宮抱抱你嗎？當年，本宮的孩子要是能活下來，也該像你這麼大了。可是宮裡不能有藍家的孩子，那個孩子活不下來，現在這個也不能活……”
說着，她抓着我的手放在她的腹部，“這個孩子，不僅不能活，甚至不能讓別人知道他的存在。”
這樣虛弱的藍貴妃，和我記憶中的千差萬別。
皇宮……會讓所有人帶上假面，會讓一個人變成令一個人。
藍貴妃見我一臉緊張，緩緩拍了拍我的手背，“阿雲一開始瞞着你，把你送來我身邊，難怪你會害怕。別擔心，我不會害你，只是宮中險惡，總要演戲給旁人看……”
兩桶水全都變成猩紅。
我也紅了眼眶，藍貴妃的聲音太溫柔了，溫柔到讓我想起了孃親。
緊接着，我毫不猶豫的把鞭子抽在了自己身上。
“娘娘，就算是演戲，也要真，不真就不會有人相信！”
她眼中疼痛……心疼……傷心，各種情緒交織着，我明知道這可能只是她收買人心的戲碼，可是觸到她的眼神，還是不忍心。
甚至暗中嘲笑自己，方歡，你不是說要鐵石心腸嗎？怎麼這麼簡單就被騙了？宮中妃子私自落胎，要是被人發現，你這是在自尋死路嗎？
“阿歡……”
我閉了一下眼，趴在地上，“趙嬤嬤，娘娘這點水肯定不夠，您把它們全都倒在我身上，讓奴才再擡一些進來。”
我身上全是傷口。
血水倒在我身上，和傷勢混在一起，正好可以掩蓋。
而那些沾染了血跡的褥子，也可以丟在我身上，只當是被我的傷口污染了，沒有人會想到，藍貴妃竟然主動吃落胎藥，在自己宮中小產。
趙嬤嬤猶豫了，“這麼髒，要是你……”
藍貴妃的身體拖不了，我直接衝上去，把兩個木桶裡的血水全都倒在身上，接着趴在地上。
因爲捱打，身體本就虛弱，看起來真像那麼回事。
“哼，三皇子是罪有應得，你們就算打死我，他也活不了，哈哈哈哈……”我大笑，“用我一條賤命換堂堂的三皇子，划算！”
藍貴妃已經坐起來，略微上了妝，整個人瞧着停精神。
“還真是嘴硬，趙嬤嬤，多打些鹽水進來，別讓她死了，給本宮好好的折磨！”
趙嬤嬤笑着點頭，“奴婢曉得。”
枝梧領着幾個奴才進來的時候，瞧着屋中惡心的血水和噁心的腥味，全都低着腦袋，一點都沒發現屋中的反常，把鹽水放下，就快步退下。
我強撐着站起來，撿起鞭子再次狠狠的往身上抽。
“方歡！”趙嬤嬤一把拽住我的手腕，拖住我，“方歡，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你有幾條命這樣做？你知不知道，滿身的鞭傷，一旦你感染髮了高熱，你有九條命也不夠死的！”
我微微側了身體，望進藍貴妃眼中，她的眼中盡是心疼之情。
“方歡。”藍貴妃喚我，“不值得，只需要做做樣子，就算是出了事兒，你放心，有我替你們擔着。還有阿雲，他是太子，他一定有辦法……”
顧雲是太子。
卻是個連內司廳奴才都可以欺負，不受寵的太子。
我蹙眉，鞭子毫不猶豫的落在身上，“我不怕死，只要娘娘能替我孃親報仇……就算是死在宮中，我也不後悔！”
“而且我相信，娘娘是宮中最受寵的貴妃，只要娘娘不想我死，我就死不了。太醫院還有那麼多的太醫，我就不信，他們連一個小小的鞭傷都治不好。”
我跪在地上，給藍貴妃磕頭，“要是奴婢真的沒能扛過這一劫，懇請娘娘替奴婢的孃親報仇，讓她九泉之下也能夠安息。”
我進宮快要半年，不是半年前那個惜命的孩子，更不是傻傻不知道謀劃的蠢子。不論藍貴妃是不是在試探我，只要我表現的忠心耿耿，只要我熬過這一劫……
我與之前就大不相同！
爲了孃親，爲了越查越多的謎團，我不會輕言放棄！
我鎮定自若，鞭子打在身上甚至比趙嬤嬤還要用力，“三皇子去世，藍貴妃娘娘大怒鞭打奴婢，滿地的血都是奴婢的，與貴妃娘娘無關。娘娘身子弱，以前沒能懷上孩子，現在也沒有懷上孩子！”
我跪在地上，淡淡的血腥味和淡淡的焚香在整個屋中瀰漫着。
雙手冰涼，還抖着……
每當我覺得疼的受不了的時候，就擡頭去看藍貴妃。
落胎是多麼痛苦的過程，可她愣是一句都沒有叫，甚至忍着保持貴妃的儀態。
我告誡自己，方歡，你還太嫩，太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子都投進晚霞，我把自己身上抽的沒有一塊好肉，手依舊沒有停下，直到趙嬤嬤搶過鞭子，一把將我抱進懷裡。
“好了，沒事了，別打了……”
地上的到處都是血水，還有各種沾滿了鮮血的布條。
我把所有的血水都倒在身上，終於熬不住，暈了過去……
趙嬤嬤看着屋中滿地的狼藉，眉頭緊鎖，“娘娘，瞞的過去嗎？”
“瞞不過去又怎麼樣，藍家只剩下本宮，就算是爲了報答姐姐的情誼，皇上不會輕易起殺心。”說着，藍貴妃低頭看我，“傻孩子，真是個傻孩子……”
她狠心擦掉眼淚，身下的被褥全都換新，“來人啊，把方歡擡出去，不準太醫給她醫治。要是讓本宮知道有人陽奉陰違，小心你們的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