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竟然和大郎扯上了關係。
當時謝樂迪在劫殺段凝的時候說過,段凝最開始將他自己的親妹妹獻給了大梁皇帝朱溫,才當了官,後來投奔了李存勖,被賜名李紹欽。
謝樂迪還說,段凝在任一度的搜刮民財,厚顏無恥。而之所以被免官,是因爲得罪了新皇帝李嗣源身邊的親信霍彥威所致。
謝樂迪的話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有一條趙旭是確定的,霍彥威那會被從馬直郭從謙派遣到了曲沃,去殺自己的家人!
一時間趙旭心裡想了很多,以至於後來段凝說什麼,他都有些心不在焉,只不過段凝沒有覺察,一直在說虢王如何如何。
趙旭倒是有心想問段凝是怎麼和李昶有了關係的,是給李昶送錢,還是送女人?
可是按照趙旭對李昶的瞭解,女人和錢,李昶是不怎麼感興趣的。
可是這也不一定,人總會變的,現在的大郎,已經不是以前在曲沃村的那個趙昶了。
趙旭又想到了田蕊……
酒宴要結束的時候,段凝流露出了想要招攬趙旭三人的意思,趙旭推說來洛陽還有事,不過反正暫時大家都在洛陽,考慮一下,再給段凝答覆。
越是有本事的人就越是難以收服,段凝見趙旭三人並沒有當下拒絕,心裡先鬆了一口氣,而後一直喝酒,直到酒酣而散。
趙旭宛若無事一樣回到了房中,在牀上輾轉反側,快天明瞭,也不知道自己是睡着了還是醒着,過了一會,聽到敲門聲,他開開門,見到是燕歸農和夏顯林。
燕歸農進門說道:“我覺得這次咱們應該分開辦事,這樣各自尋找機會比較好。”
趙旭心裡混沌,一時間沒明白燕歸農在說什麼,夏顯林接着說:“大哥說的有理。”
趙旭這纔想明白兩位兄長說的是刺殺李從榮的事情。三人簡單的說了幾句,燕歸農和夏顯林先出了門,趙旭站了一會,將臉浸在水裡好大一會,讓自己清醒了一些。
這時段凝又過來,對趙旭說他要出去見幾個人,看意思是想讓趙旭和他一起的,不過他見趙旭臉色蒼白,以爲趙旭病了,要給趙旭叫郎中,趙旭推說幾句,段凝讓趙旭好好休息,也離開了。
趙旭的心裡亂糟糟的,也不知道自己在煩什麼,又在牀上躺一會,越躺越是氣息難平,乾脆就出了門。
大街上行人匆匆,車水馬龍,熙熙攘攘,趙旭漫無目的的走來走去,忽然想離開這裡到沒人的地方走走,於是乾脆的就往城外去。
快到了城門那裡,趙旭又想起了那次殺李存勖城裡叛亂,在這裡救了被人綁架的李學敏的事情。
心思正在恍惚,猛然間趙旭看到路對面有一個人走過,他覺得這人自己似乎見過,當下定睛一瞧,竟然是在河陽橋那會遇到的那個化緣的和尚。
沒錯,是那個和尚,可是這人這會卻換了裝束,戴了一頂帽子,不再是和尚的裝扮,分明是一個富家子弟的模樣。
咦?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這人是個騙子?
正在瞌睡有人給送來一個枕頭。趙旭這會正窮極無聊沒事找事,當下不動聲色的跟着這人。
越是跟下去,趙旭越是覺得這個“假和尚”必然有所圖謀——這人一路走去,對什麼都不仔細看,可是對什麼都似乎很有興趣,明顯的是在消磨時間。
這人要做什麼?
這下趙旭倒是沉靜了下來,他跟着這人繞來繞去的,一直到了西城方向一處宅院前。
這座院落佔地不小,雕樑高門,看來是富貴人家,這人到了門前不遠處站定,遠遠的瞧着,過了一會,院門打開,從裡面走出幾個人,趙旭瞧見了,大吃一驚!
這幾人中除了一個外,都是隨從打扮,而那個特別的人,竟然是田悠!
田悠!
是了,這裡是田悠在洛陽的家!
那會李昶娶田蕊,因爲離陝州有些遠,就在洛陽爲田家買了一處新宅,以供便利,如今李昶和田蕊已經婚配,這處院子自然讓田悠和郭氏夫婦居住。
可是這個不知道是真和尚還是假和尚的人,遠遠的盯着田悠家做什麼?
田悠坐着一頂轎子在家僕的伴隨下離開了,趙旭瞧見這人繞到了院牆後面扣門,一會一個女子出來開門,這人閃身進去,門在他身後又關閉了。
門內一閃而逝的女子年約二九之齡,長的也算是齊整,趙旭覺得自己也在哪見過。
在哪呢?
一時半會的想不起來。不過,難道,郭氏不在家中?
應該不在。田蕊的母親郭氏和田悠一直不合,興許在田悠嫁走後,就回了陝州,不在這裡居住。
趙旭沒有停頓,繞到後牆那裡,直接躍身上了牆,聽院裡沒有動靜,跳下去,摸索着到了屋子跟前。
院落裡十分安靜,格局倒是很講究,可見李昶那會爲田蕊是用足了心的,這會再也不見其他人。
趙旭左找右找,果真不見人,所經過的屋子見得最多的,就是書籍。
——嘿嘿!趙旭心裡冷笑,田悠這個欺世盜名的傢伙,這些書是他自己看的,還是讓來拜訪的客人瞧的呢?
不過即便田悠讀的書再多,也是個沽名釣譽誑時惑衆的無恥之徒!
趙旭一直到了主臥房那裡,懵然聽到了一聲聲響動。
嗯?
趙旭心裡大感古怪,再悄悄的靠近了一些,果然是男女之間做那種事情發出的聲響,而且那女的絲毫沒有掩飾自己,男的倒是提醒她不要,小心被人聽到,女子卻說:“那老東西天黑之前不會回來,其餘下人我也打發走了,這院裡除了你我再沒有半個人,你儘管放心!”
“人家天天想你,你來了還不讓人盡情的快活?難道要將我憋死?”
沒有半個人,卻有一個人!趙旭心說這女子倒是潑辣,敢作敢當,不過,她口中的“老東西”應該是指田悠,那她難道是田悠納的小妾?
肯定是了!在陝州那會,田悠就一直想要納妾,但是屢次都被郭氏給攪黃了,如今郭氏在陝州不來洛陽,田悠沒人管了,夫妻關係名存實亡,納妾就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不過,田悠的小妾這樣……趙旭猛然心裡泛起了一股抑制不住的笑意:田悠啊田悠,你前腳納妾,後腳你的小妾就偷了男人,你這個老東西的頭上可真是綠的一片瑩瑩燦爛啊!
房裡的兩人真的是十分恩愛,過了大半個時辰,那男的低聲問:“他竟然這樣惡毒!將你打成這樣……你想我沒有?”
女子沒有吭聲,不過卻傳出來一陣陣的哭泣聲,男子急忙勸慰:“莫哭,莫哭,我是想早來的!”
女子抽噎着說道:“他就不是個人!老傢伙不行了,就用盡各種手段折磨我……你還說,你明知我對你的心意,拖了這麼久,你要是再不來,我就被他給打死了!”
“總之,是我命苦,我父親將我賣了,你也不要我了……”
男子急忙辯解,又是一陣的說好話,等女子平息了情緒,他問道:“房契你拿到手裡了?”
“還沒有,老傢伙說已經問他女婿要了,女婿也答應,只是他女兒卻不同意。”
“這我就不明白了,那個李昶都將地契給了,田蕊阻擋是爲了什麼?”
“女婿答應是因爲女婿人好,女兒不答應是因爲女兒太瞭解她這個老子的秉性!”裡面的女人似乎要起身穿衣,卻被男的攔住了:“不是說他天黑之前回不來嗎?一會我們再……”
“不要了,我雖然那樣說,可是老傢伙鬼的很,萬一他回來呢?不要因小失大,今後有的是時間。”
男子聽了,還是在愛戀了一陣,才起身。趙旭聽那女子說:“房契雖然沒有到手,不過他收了別人的銀錢,都在我這裡,咱們將錢拿走,遠走高飛,遠離中原,到了南邊,也能過得舒坦……”
“我也是這樣的想法,不過你我要是離開,這老不死的肯定埋怨你父親,那樣,他可就……”
女子聽了忽然怒道:“他不是我父親!他爲了自己的前程,將我送了比他還大的田悠當妾,什麼時候想過我的感受?如果真是爲了我好,那會他就應該答應咱們兩個的婚事了!”
原來這女子和這個和尚早就認識。
趙旭耐心的聽着兩人又說了一會情話,那男子準備離開,女子叮囑道:“你真要是準備好了,咱們就儘快的走,不要再想房契的事了。我聽老傢伙零零碎碎的說過,好像最近朝廷裡不太平,似乎皇帝病情加劇,各方勢力都在蠢蠢欲動,洛陽說不定還有一場大亂,咱們還是早走早安定。”
“你有所不知,上次李嗣源造反,李存勖被人殺了,洛陽到處都是燒殺搶掠,把人都給嚇壞了。”
“好,”男子答應說:“我之所以這會來,是來回的將路徑都看了兩次。吳越國崇佛,咱們只要離開了大唐,就萬無一失了。”
接着兩人走了出來,但是沒有找前面,繞到了後門那裡,兩人抱住很久,男子說:“你等我!”
那女子沒說話,將門打開,出去看看,而後讓男子出去,將門從裡面拴上了。
這時趙旭順着樹枝上的花影看過去,猛然想起了這個女子是誰。
這女子是段凝的女兒!自己和她有過一面之緣。
是的,確實是段凝的女兒無疑。
那會趙旭在山中爲了殺謝樂迪,對段凝都無暇顧及,更沒有在意段凝車裡的家人,段凝的妻室在車裡到車外驚慌失措,和趙旭也只是匆匆打了一個照面,趙旭就急着追亡命逃竄的謝樂迪去了,因此趙旭一直覺得這個女子見過,這下才想了起來。
她竟然是段凝的女兒!
瞧着女子娉娉婷婷的從後門過來,趙旭心裡已經全明白了。
原來如此!
段凝說此次來洛陽是以往的同仁幫襯,和虢王李昶扯上了關係,走李昶的門路,等着朝廷能再次委任他,這全是一派胡言!
其實段凝是將女兒給田悠做了小妾,搭上了田悠,田悠去給李昶說情,而後李昶想辦法讓朝廷再次的啓用段凝罷了!
哈哈哈哈,田悠啊田悠,這個無恥之極的老匹夫!
趙旭此刻心神激盪。他早就有報復田悠的念頭,卻一直沒有來得及去實施,這下猛然想到,如果段凝的女兒猛然和那個和尚忽然的消失,帶着銀錢離開了洛陽,讓田悠找不到了,那麼田悠這個老傢伙會如何?
這會殺不殺李從榮倒是其次了,能報復田悠成了首當要務。
是的,從來趙旭都將爲父母報仇當成最重要的事情。此刻他心裡的念頭電光石火的閃過,拿定主意,從隱蔽處慢慢的出來,等到段凝的女兒進到了房中,他大刺刺的走了進去。
屋裡的女子這會心裡惆悵,剛剛嘆息了一聲,這一聲嘆息中真似有千般怨愁,萬種悲苦,猛然見到屋裡來了一個人,嘴裡驚慌的“啊!”了一聲,等看清來的人是個英俊的男子,她捂着嘴瞪大了眼睛,恍急的說道:“你是什麼人?你要做什麼?”
“姑娘無需驚慌,稍安勿躁,”趙旭到了一邊坐下,看着她說道:“其實咱們之前見過。”
趙旭淡然的笑着說:“你是段凝家的姑娘,是也不是?”
女子正驚疑不定,卻沒想到這個不速之客竟然也長嘆一聲,她皺眉問道:“你知道我?閣下看起來乃是正人君子,那麼潛入院中所爲何事?”
“尊駕到底是誰?請問高姓大名。”
趙旭:“你無需知道我是誰,我只問你,你和那個假和尚可是真心相愛?”
這女子一聽,臉上猛地一紅,知道自己和情郎剛纔的所作所爲全被他知道了,不過立即臉上又是一陣的煞白,情不自禁的顫聲問道:“你什麼都知道了!他也是無奈才當了和尚,目的是爲了到吳越國一路方便,我們,是準備離開大唐的。”
此一時彼一時,那會普濟爲了安全經過大唐掩飾了和尚的身份,這會假扮和尚,倒是能在大唐暢通無阻了。
“你既然知道我父親,必然知道他帶着家眷離開朝堂回到故鄉的事情。他叫段青,和我自幼認識,我們原本就,就很好的,原想着能結成夫妻,誰知道,我父親棒打鴛鴦,將我給了田悠。”
“我做了田悠的妾室,心裡根本不願意,我和段青的確是真心相愛,你就是給我父親告密,就是見了官,我也是如此回答。”
趙旭問:“他叫段青?你叫什麼?”
“我……我叫李麗萍。”
段凝之前叫李紹欽,女兒叫李麗萍或者段麗萍也沒什麼,趙旭沉聲說道:“別的不說,我有心幫你和段青儘快離開洛陽,你可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