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旭親自去將李順才燕歸農夏顯林和木蘭接到了夏州城裡的新府宅。
去的時候,趙旭就帶足了禮物,分發給了長澤丘的人,大家已經知道“李彝殷”就是朔方王失散多年的兒子,這下發自心底的爲趙旭高興。朝裡有人好辦事,自此以後,在夏州也算是有了一個依仗,有事自然去找“李彝殷”,他豈能不幫?
到了城裡府中,有人伺候木蘭去安頓了,趙旭說了明日和李蓉婉去鳳翔的事情。
燕歸農和夏顯林都面面相覷,臉色奇怪,李順才也有些意外:“怎麼還有這樣的婚約?”
燕歸農掐着指頭說:“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四弟明日一去,算是六禮中的哪一齣?”
趙旭知道燕歸農打趣,笑說:“哥哥倒是指教一下,兄弟年幼實在是不懂。”
燕歸農笑:“既然去了,必然不會空手,前面的略過,我看,就是納徵,這邊送禮,那邊回禮,接下來選取黃道吉日,吹吹打打的迎接新婦過門就是了。”
大家說笑幾句,趙旭將李蓉婉的種種表現說明,李順才沉吟道:“鳳翔和夏州不可能一下就盡釋前嫌。她來夏州探聽虛實,這邊也任她隨意的看,顯然是棋高一着。只是……”
夏顯林接話說:“只是老子英雄未必兒子就是好漢。按照四弟所說,李蓉婉只要對李彝俊和李彝敏下功夫,這兩人將夏州給賣了,也未嘗不能。”
李順才就是這個意思。
夏顯林又說道:“這件事竟然還牽連到了李從榮。看來李蓉婉到夏州是明,李從榮讓人伺機動手是暗——我覺得,那天在榷場附近對李彝超動手的那人,並不是李從榮派來刺客的一流高手,或許,只是隨意找了個人試探,否則,他們那樣做不是打草驚蛇?”
“對敵一擊不中,別人已經有了防備,再次下手,就難了。”
燕歸農不耐煩的說:“說這個有什麼意思?我看四弟明天去鳳翔,纔是現在最需要考慮的。我說,要多多帶人去,這娘們不像是好……”
燕歸農說着停住,看看趙旭,趙旭笑道:“她還沒過門,算不上是咱們家的人,大哥該說什麼就說什麼,難道還因爲她不說話了?”
趙旭自己續了燕歸農的話說道:“不錯,這娘們不像是好人。”
夏顯林和燕歸農聽了都是一笑,趙旭對李順才說:“李叔,我覺得,此行倒是不宜多帶人,別的不說,李蓉婉來夏州也沒帶幾個人,她一個女子都有如此膽識,我們難道還不如她?”
李順才說是:“我猜她以及李從曮不會刁難你,否則當下撕破臉,對他們也沒什麼好處。”
燕歸農聽了說:“我是無論如何都要去鳳翔的,我在夏州這一段,已經憋得全身長了蝨子了。”
夏顯林忽然說道:“那你得勤沐浴纔是。”
燕歸農瞪眼,夏顯林說:“大哥的面相威猛,到了鳳翔比較能惹人注意,我看不去的好。”
燕歸農一聽站了起來:“我不去,誰都別去!”
夏顯林:“那誰都別去妥了。”
燕歸農:“那怎麼行?四弟去那裡還有要事在身,誰都不去?你說的輕巧。”
夏顯林:“反正你不能去。”
燕歸農蒲扇般的手在桌上拍了一下,怒道:“老二,什麼意思!”
夏顯林看看李順才,再看趙旭,正色道:“此去鳳翔,事關重大,哥哥平時喜歡隨心所欲,雖然做事有分寸,但畢竟在自己人的地盤上,事少。要是到了鳳翔,你看到不平的事,遇到看不順眼的人,一個忍不住,可不就將四弟的大事給耽擱了?”
燕歸農愣了一下:“難道你去?”
“是,”夏顯林說:“我和四弟前去,你在家看着,還要陪木蘭,這麼大的院子,沒有自己人在,是不行的。”
李順才和趙旭都沒說話,燕歸農大眼左看右瞧,猛地笑了:“你到底想說什麼,你就直說!”
夏顯林:“沒有啊,我就是想說這個。”
燕歸農:“那不行,我非去不可!”
趙旭知道夏顯林這樣說,是有原因的,於是沉默着不說話,李順才卻說起了別的,燕歸農聽了一會聽的心煩,問趙旭:“是需有人看家。你說,到底叫誰去?”
趙旭臉上作難,兩手一攤,有些無可奈何。夏顯林說:“哥哥真的要去?”
“那還用問?”
“那咱們需要約法三章。”
燕歸農撇撇嘴說:“還約法三章,我還以爲你有三十章呢。快說。”
夏顯林說:“一,不能隨便喝酒。”
燕歸農嘁了一下:“不喝就不喝。”
“第二,不能惹事。”
“我不惹事,不過事情要是惹我,怎麼辦?”
夏顯林奇了:“我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什麼事情主動的來惹你的。”
燕歸農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依你。第三呢?”
“出門之後,要聽四弟的。”
燕歸農問:“也不必事事都聽吧?難道我放個屁也要請示一下?”
趙旭這會已經知道夏顯林的用意了。燕歸農太難掌控,又是大哥,到了外面,萬一不聽自己的,真是會惹是生非,所以夏顯林提前先給他約束一下。
趙旭不好表態,看着李順才,李順才說道:“放屁這種雞毛蒜皮的事情,自然自己就做主了。你二弟說的是,此去鳳翔,並不是簡單的打殺,而是要和李從曮那裡的人玩心思,你如果覺得和人勾心鬥角累,就要多聽趙旭的。”
燕歸農對李順才的話總是言聽計從,當下點頭。
衆人剛說到這裡,來了力士說王爺叫五王子去一趟。
趙旭起身要走,李順才說:“你去鳳翔,一路多加小心,我看,你和燕歸農去就行,至於夏州,夏顯林留下即可。”
趙旭點頭,李順才說:“我在夏州城裡多有不便,再者,長澤丘的族人那裡事情也多,我還是去那裡住,有事,我自然回來和夏顯林商議。”
趙旭看看夏顯林,說:“也好。李叔多加保重。”
李順才和趙旭剛走,有人進來稟報說,三王子和四王子來了。
李彝俊和李彝敏?
他們來做什麼?
“孃的!”燕歸農環眼睜大:“夜貓子進宅,無事不來,這兩個壞種就不是好東西,對他們客氣不得。”
趙旭剛說要自己留下照應,麻煩就來了。夏顯林想想,對燕歸農說:“大哥稍安勿躁。你們去給我準備幾截粗木,放在前院。”
燕歸農問:“你要做什麼?劈木材生火做飯?”
夏顯林說:“正是!”
李彝俊和李彝敏知道那個“李彝殷”竟然是自己失散了多年的弟弟,心裡都有些吃驚,不過他們再一想,自家兄弟嘛,近水樓臺,五弟剛回家,住了新宅,自己這兩個當哥哥的,去親近親近,也是應該的,再說,那個小姑娘,肯定是跟着五弟在他的府上的……
李彝俊和李彝敏還帶了一些禮物,其實他們已經知道趙旭剛離開,不過兩人進門後沒等來別人,倒是來了一個白麪冷臉的壯漢。
此時天寒地凍,夏顯林只是一身單衣,手裡握了一把大砍刀,也不知道有幾十斤,砍刀似乎是剛剛磨過,刀刃閃閃發光。面上還有着淤青的李彝敏見到夏顯林這樣,疑惑的問:“你這是做甚?”
夏顯林說自己之前是跟在行軍司馬身邊走江湖的,今天手閒,沒事幹,就在後面砍木頭,行軍司馬這會不在,看兩位王子有什麼要轉達的話。
夏顯林說着將大刀往地上一戳,“嗆”的一聲,地面上一塊磚竟然被戳碎了。
李彝俊眼睛一眯,說:“那你去砍你的木頭,不用管我們。”
夏顯林說聲是,讓人將圓木房放在門口,他嘴裡大吼一聲,長刀對着人腰粗細的木頭砍了過去,“嘩啦”一聲,圓木從中被一劈兩半。
夏顯林剛纔那一聲吼叫已經十分驚人,這一刀下去,將李彝俊和李彝敏驚得瞪大兩眼:這廝竟然如此的力氣!
夏顯林沒有停頓,又是一刀刀的下去,將劈開的木頭再劈,這樣圓木從大到小,從小到細,竟然最後都給劈成了大小粗細均等的木條來!
本來夏顯林拿着大刀揮舞對常人而言已經殊爲不易,這下用大刀劈細木柴,真是不亞於用一支巨大的筆寫極小的字,而且寫出來的都是同樣大小的字,手法是何其的難!
這下驚訝的已經不光是李彝敏兩個了,候在一邊府上的人也都大眼瞪小眼。躲在後面暗自觀察的燕歸農也是心裡讚歎:如果說力氣,自己比二弟大一些,可是這刀法,自己無論如何是不及他的。
夏顯林第二塊木頭還沒開始劈,李彝俊和李彝敏已經起身要離開了。
夏顯林瞧在眼裡,大喝一聲,將長刀投擲了出去,大刀“噗”地一下戳中了遠處的長木,將木頭衝成了兩半,刀在地上“呲??”地滑出很遠,夏顯林筆直站立,拱手說:“送兩位王子。”
李彝俊李彝敏頭也不回的走了。
燕歸農這才從後面過來,站在夏顯林身邊說:“他娘!對付這種人,還就得用簡單粗暴的方法。再來,將他們當木頭給破了燒火!”
夏顯林看了燕歸農一眼,燕歸農心裡“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失言了:這院裡的人,誰知道有沒有哪個誰安插的探子!
在李仁褔的授意下,趙旭給李蓉婉帶去的禮物不少,拉了足足幾大車。這天一早,趙旭就和李蓉婉上路,離開夏州朝着鳳翔晃晃蕩蕩的出發。
李茂貞在的時候先爲岐王,所在之地被稱爲岐國,但李茂貞卻是前唐末諸藩鎮中唯一沒有稱帝的。趙旭瞭解到,李茂貞此人可算是一個梟雄,在強盛的時候竟然帶兵攻陷過當時的前唐國都長安,令唐昭宗倉皇出逃。
後來李茂貞年事已高,李存勖勢力大增,李茂貞審時度勢,恭李存勖爲帝,被李存勖封爲秦王,不久李茂貞就死了。
李茂貞曾爲鳳翔隴右節度使、岐王、秦王,在鳳翔一帶經營多年,佔有數十州之地,一路上趙旭看到城池堅固,防守森嚴,果然李茂貞之所以盤桓幾十年屹立不倒,是有其原因的。
李蓉婉這一路倒是極少和趙旭說話,且極爲恭順溫柔。猛地一看,好似一個即將要嫁的女子在未來的夫君面前羞澀不知道該說什麼。
但李蓉婉的種種虛幻假象趙旭哪裡能信。
趙旭知道李蓉婉“這娘們”根本就不知道羞澀爲何物,要李蓉婉對自己羞羞答答,那就跟公雞能下蛋一樣的沒有可能。
不過李蓉婉不說話,趙旭樂的清靜,不然總和她勾心鬥角,就沒時間觀察鳳翔的地形和概況了。
不一日到了鳳翔,李蓉婉的二哥李從昶帶人接應,將趙旭一干人迎接到城裡,並款待住下。由於此時已經天晚,李從昶言明明日再詳談。
不過趙旭洗過要休息,屋裡伺候的兩個貌美的女婢卻不離開,趙旭心說這是鳳翔的待客之道,還是李從曮在試探看自己是什麼樣的人?
趙旭冷臉讓這兩個女子離開,倒頭就睡,一覺直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趙旭見到了燕歸農,燕歸農給趙旭說,昨夜他那裡去了幾個美姬,不過他沒理會:“孃的,這家對人招呼的還真是細緻入微呢。”
趙旭“哦”了一聲,燕歸農說:“你猜,他們今天會不會將咱們灌得醉爛如泥?”
趙旭:“那咱們就醉爛如泥。”
燕歸農嘿嘿的笑:“那倒是好。不過,我答應過二弟……”
趙旭說道:“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該吃吃,該喝喝,想做什麼就做什麼,要是咱們拘束,他們倒是覺得咱這裡在提放他了。”
燕歸農眼睛一睜,點頭說:“我就說你比老二想的周全。”
“也不全是,”趙旭說:“二哥爲人謹慎,只是有些事情在夏州是不能預料的到的,咱們需要隨機應變。”
這一日果然西平王李從曮大擺筵席,冶下官員悉數到場,氣氛一片融融。鳳翔這邊敬酒的方式花樣多變,趙旭人看上去孔武有力,但在喝酒一事上顯得十分面嫩,剛開始還有些推脫,後來就來者不拒了,直到最後被攙扶着大醉而歸。
這夜屋裡依舊是兩個美婢,只不過趙旭睡得呼嚕呼嚕,依舊對那兩個女子未曾理睬。
天明起身,趙旭和燕歸農碰面後,燕歸農似乎有些欲言又止,趙旭問:“哥哥有話就說,你我兄弟,何須如此?”
“這話說着有些不妥,不過我不吐不快,”燕歸農正色道:“我聽說,那些大戶人家都有一些破規矩,對我們這些苦哈哈們而言,當然是有些匪夷所思的,但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趙旭點頭,燕歸農既然開了頭,就說順了:“我聽說,譬如,嗯,就這樣說吧,那個,兩個世家大族之間男女的婚配,其實最主要的目的是爲了兩家聯姻,一起壯大自己的勢力,因此,就害怕這兩個人婚後沒有子嗣,那麼不就不孝有三?不就不利於聯姻的目的了?”
趙旭有些不明白,燕歸農“咳”了一聲說:“我直說吧,李從曮天天晚上給咱們屋裡送女人,就是在試探你到底行不行。”
“如果你不能人道,他妹妹嫁過去不就守了活寡?那一者他妹妹遭罪,李從曮和李從昶就當不了舅舅,二者,你要是和她妹妹沒有後人,鳳翔和夏州這樣還能真的連成一片擰成一股繩嗎?”
趙旭聽了愣住,燕歸農所說的,他還真是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