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七

夏香只低頭看着自己的腳尖,輕盈地來到後院的側門邊。她打開了門內的銅鎖,開門欲走,卻又回頭看了兩眼。

她朝這邊來時,他是看見了的。

但是看着身後並無一人的小路,夏香滿心黯然。

這段時間她總是想起當初,當初是那個不太沉默的人將她從楚府裡帶出來。那時她們四人是一同出現的,但是他卻只看着自己,輕擡了劍鞘,問道:“你是夏香吧?”

她不識他,卻聽領路的小廝說了來人是王爺派來的,便點了點頭,回道:“我是。”

那時她看見他眼中帶着笑意,說出來的話也沒有一點壓迫人的感覺,“楚小姐正等着你呢,我們走吧。”

她只來得及給秋香她們交代一句話,就連忙追上他的腳步走了。

她從來都不知道男女之間的差別那麼大,她幾乎是小跑着了,而前面的人卻只是輕鬆地像散步一般。

她想,他或許是聽見她有些氣喘的聲音了,他驀地就在她面前停下了腳步。他回過頭來看着她,眼中盡是吃驚。

她知道,他一定是覺得她很笨,只是走個路都累成那個樣子。

她只能不好意思的朝他笑了笑,“我能跟上的”,她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這麼說道。

但是她有些氣短的聲音,卻表示她並不能如她所說那樣跟上他的。

他沒有笑她,只是有些歉意道:“我沒注意到,我會走的慢些。”

他說過才又轉頭走了,這次卻是沒走幾步就回頭看看。可能他覺得這樣總是回頭不好吧,沒幾次之後,她就能看見他側頭看身旁影子的動作。

在那個別院居住的一段時間裡,他每次見到她都會笑着打招呼,有時會問她用不用幫忙,有時只是喊她一聲,“夏香”。待她疑惑地看向他,他又會一臉不好意思地說沒事。

她本就對他有好感,所以很容易地就覺察到了他對她的不一樣。但是她卻不知道日後會跟着小姐去到哪裡,面對他的示好與追求,她只能裝作不知。

他有時會跟着王爺出去,那次回來時給她帶了一朵布花,是她最喜歡的天藍色,做得像真的一樣。

“夏香,給你戴吧。”他將花小心翼翼地掏出來,然後遞到她的面前說道:“這是我跟王爺去東南市街時買的,不值什麼錢。”

他怕她拒絕一樣,忙忙的解釋了一句。

她卻一口拒絕了,“對不起,我最不喜歡藍色了。”

她知道自己的這個藉口太拙劣,因爲她的東西幾乎所有的,都會帶着些藍色裝配。可她就是需要這麼讓人一眼就看破的藉口,小姐不留下,她也會跟着走的。

他們,終究沒有那個緣分。

她不知道他最後將那朵布花怎麼處理的,只是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稱她夏香姑娘了,客氣而又疏離。

那是她想要的結果,可是每次聽到夏香姑娘那四個字,她都會想起以前他喊出的那兩個字,夏香。

夏香,她覺得這個兩個字被他用帶着憐惜的語調喊出,最美麗。

“夏香”,恍惚間她又聽見了這兩個字,低頭匆匆行走的女子只以爲是幻聽了,並沒有理會。

但是沒走幾步,她就撞到了某個人展開雙臂的胸膛上,然後就看到了那個一臉笑意的謝家二公子,謝宣。

“你怎麼在這裡?不是說好了我送到府上去?”夏香連忙後退一步,兩側看了看,原來她還沒有走出通向大街的那條小巷子。

“我當然是不捨得你跑那麼遠的路啊,所以就過來接了。”謝宣並沒有再伸手佔女子的便宜,但嘴裡親密的語氣可是一點都不客氣。

夏香與這個人也算是熟識了,自然知道他那一副性子,簡直是流風少爺的翻版。因此聽了他這樣的話,她也不介意,只是將整整齊齊地疊在一起的六塊手帕從袖口中掏出,放到他的手上,說道:“六條手帕,花樣全是按照你的要求繡的。”

謝宣想握住因爲放手帕而觸到他手指的纖手,但是看了看夏香不苟言笑的樣子,又不敢了。他一開始只是覺得她與之前見到的女人都不一樣,誰知道弄到現在,真的在他心中不一樣起來。

他雖不敢直接抓住女人的手親一口,卻是剋制不住地將手帕放到鼻下,狠狠地嗅了一口。“真香”,他說,有些讚歎的意思。

夏香被他的一番動作弄得俏臉微紅,她就是被那個鼎鼎大名的流風少爺調戲時,也沒有臉紅過。

但眼前男子的行爲,卻讓她臉紅了。以前她知道流風少爺只是玩笑,而現在這個人卻明顯地是對她有意思。

夏香覺得她做了個錯誤的選擇,她不該答應謝宣這荒唐的要求的。因爲她的一顆心早就給了,那個現在對她冷顏冷色的男人。

“謝公子,我還有事,先回去了。”夏香帶着些歉意對着男子微微低了低身子,便要回去。

“我說過了,以後別喊我謝公子。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喊我宣。”謝宣見她要走,忙伸手拽住了她的手腕,並這麼調笑道。不過看到夏香冷下來的臉色,他又忙問道:“你們家能有什麼要緊的事等着你?”

“我家沒有下人,等着我做的活計多呢。”夏香將手掙出,冷着臉說道。

“我早就說送你們幾個下人,你們還不要。”謝宣聽了她的話,有些心疼的說道。

“你也回去忙吧,我真的有事。”

夏香說過了轉身就走,腳步沒有絲毫停留。謝宣也顧不得心疼了,連忙兩步追上她,問道:“兩日後是火神節,到時候會很熱鬧,我帶你去玩?”

這裡的人對火神有着很深的崇敬,所以,到了傳說中的火神生日這一天會有很多活動,晚上更是燈火通明。

夏香沒有理會謝宣,腳步不停地到了側門邊,正要拒絕,一推門卻見卓凡在門後站着。他握着劍,眉頭緊皺,看着竟比卓越還要穩重幾分。

“我不去了,還要照顧少爺。”夏香只將目光在他身上一掠,便拒絕了門外的謝宣。

“咱們就晚上出去轉一會兒,你家不是還有個奶孃嗎?”他說着就擠進門裡來,看見一旁的卓凡,只點過頭,便又勸說夏香。

“卓大哥,你說……”夏香想故意刺激一下卓凡,她覺得他這麼一直冷着臉還是在意她的。只是他卻什麼都不說,見了她也常是那麼一個冷冰冰的招呼,“夏香姑娘”。

難道自從他們離開京城,她表現得還不夠主動嗎?

只是她還沒問完,卓凡就生硬地說道:“謝公子這麼誠懇的邀約,夏香姑娘也不要太矜持了。”

夏香聽了他的話,滿眼不可思議地看向他。他這是什麼意思,說她是故意拒絕,要擡高自己的身價嗎?

“好,我去。咱們什麼時候見面,在哪裡見面?”夏香深吸了一口氣,鼻子卻有些酸酸的,然後就不再看他,只是問謝宣道。

謝宣很高興,當下就跟夏香說後天晚上他會過來接她。夏香說了聲好,便頭也不回的走了。

卓凡看着那個滿臉笑容的二公子,只想把劍摔到他的臉上,偏偏那人走之前還故意地道謝:“謝謝幫忙了,卓大哥。”

卓凡一陣氣結,不管那人還沒有完全邁出門去,就一掌關上了側門。

謝宣忙跳出門外,拿着一捧手絹就笑着離開了。

門後的卓凡卻是後悔地想抽自己一巴掌,憤怒之中一拳就戳到了牆面上,上面立即凹下去一個窩兒,他的手也布上了血跡。

夏香一上午都有些恍惚,想哭又哭不出來,只是心不在焉地陪着阿朗玩耍。對一旁奶孃的問話,很長時間還回答不了一句。只有阿朗出聲抗議時,她纔會回過神來,拿起撥浪鼓逗逗他。

一直到中午都沒有見到小姐,夏香還以爲她仍然在阮神醫那裡呢。

過了午飯,卓越來提醒她,她家小姐還沒有用飯。夏香這才恢復了往日的狀態,去廚房盛了菜送去了。

不過到了才知道,小姐貌似闖禍了,王爺帶着那個人出門到現在還沒回來呢。

蕙綿堅決不吃飯,夏香也只好將飯菜原樣端了出來。有王爺在,小姐反正是餓不着的。

火神節這一天,蕙綿同三個男人只在白天出去逛了逛。雖然人都說晚上更熱鬧,但是聽着阮安之與若庸辯論式的嗆聲,她覺得還不如躲在家裡清淨。

“他們兩個怎麼回事啊?”蕙綿總覺得現在這兩個人是越來越看對方不順眼了,原因還並不是她與阮安之那天的事。

“他們只是通過爭辯來增加認同度吧。”

蕙綿只是一個人抱怨,沒想到走在她身邊的離亂會接她的話,便有些吃驚地擡頭看了他一眼。

“那邊有風車,我們去買。”離亂有些不知所措,確實,猛地這麼同她像以前那樣說話,真的很彆扭。

不過話音落下,他才爲這個沒經過大腦的提議感到後悔。他這個時候,提什麼風車啊?

“阿離,我早就不喜歡風車了。”蕙綿卻是笑他臉上的那種糾結的表情,心情很好道。

當她看見扛着一棒糖葫蘆在叫賣的小販從身邊走過時,眼睛噌的一亮。她是真的很喜歡吃這裡的糖葫蘆,山楂透過外面一層糖衣的遮蓋,又紅又亮。

關鍵是一口咬下去,還會有絲絲酸甜的糖水溢出,她都不知道這樣好吃的糖葫蘆是怎麼做出來的。

“我想吃糖葫蘆”,看着那小販與他們擦肩而過,蕙綿連忙對離亂道,像是以前那樣對他撒嬌。

“哦,好。”離亂先是半愣,纔想起以前她確實挺喜歡吃着東西的,馬上就追上了走過去的小販,一下子要了十幾串。

看着兩隻手拿着兩捧糖葫蘆的男人,她忍不住笑了,那兩捧紅豔豔的糖葫蘆在他手中就像兩束鮮花一樣。

蕙綿很高興地從他手中抽出一根,咔呲一口就咬掉一顆山楂。

阮安之與若庸正在爭辯剛纔見到的那幅寫意花鳥,到底是不是擇枝的親筆。余光中掃到那一男一女相視而笑的樣子,便也不管那畫到底是誰畫的了。

“離亂,你怎麼一下子給她買了這麼多糖葫蘆?吃多了要倒牙的。”阮安之開口就責怪離亂。

若庸想站在另一面說糖葫蘆的好處,可是他也真的擔心,這麼多糖葫蘆,她吃多了再不舒服。這個離亂,真是太慣着她了。

“綿兒,只准吃這一串。”若庸最後也沒有決定支持離亂,嚴厲地對蕙綿說道。

蕙綿看了他一眼,沒理。這個男人太注重飲食了,常常不准她吃太多的零食。對於那些除了正餐以外的東西,少吃些支持,多吃時立即打倒。

那兩個男人反駁的語言,離亂聽着巋然不動,心中卻也在告誡自己過會兒她若再要,只給一串。

那麼多糖葫蘆,蕙綿只吃了兩串就被阮安之拿着分給路上遇到的小孩子們了。

蕙綿指責阮安之不懂醫理,明明山楂是助消化的好東西,他卻不知道。

“過猶不及”,對於她的話,阮安之只回了這麼四個字。

雖然吃得不盡興,他們倒也買了許多好東西,有給阿郎買的,也有蕙綿要買了放着日常用的。

蕙綿沒注意到三個男人造成的轟動,只是在內心感嘆:這裡的火神節確實很熱鬧,出來逛街的女人們也很多,可見古代女子的生活也並不如現代人言談的那麼枯索。

午飯他們是直接去酒樓吃的,然後又在西半城逛了半下午,纔回了。

酒樓據說是謝宣的大哥經營的,名字也很好,門額上只掛着兩個字,“斯干”。關於這家酒樓的名字,若庸和阮安之倒是難得一致的點頭誇讚。

他們說了許多這兩個字背後的意義,蕙綿都沒有記住。她覺得,只因爲這兩個字沒有引發那兩人的爭辯,那絕對就是好的。

用飯時正巧遇到謝宣,他又向他們介紹了他家大哥謝舸,幾個人坐在一起聊了會,謝舸便因爲酒樓的事務繁忙而告辭了。

謝宣非要給他們免單,蕙綿知道他正在追求夏香,不想給夏香增加壓力,便笑着拒絕了。

當晚申時剛過,謝宣就拿着摺扇,一身倜儻的來家裡約夏香同遊。當時一家人都在,蕙綿只看了看卓凡的臉色,便心情很好的催着夏香出門。

然後就很滿意地看到卓凡的臉色更加難看,若庸對於卓凡與夏香的事也聽蕙綿說過幾句。這時便有些無奈地看了眼他家的女人,用眼神爲卓凡說話,“他好歹也是我的手下,比不上那個謝宣?”

蕙綿看見他的眼神,只是笑了笑,然後便對坐在左下首的卓越卓凡道:“你們白天都沒出去,這個時候也出去逛逛吧,家裡有我們看着。”

自從來了這裡,主僕間的界限也模糊了很多。卓越卓凡聽了蕙綿的話,便應了聲,上街去了。

沒過一刻鐘,阮安之和離亂也先後離開。

“打的什麼主意?”若庸來到蕙綿身後,半攬着她,問道。

“當然是給卓凡和夏香製造機會了。”蕙綿也仰起頭,看着他說道。

若庸登時迷惑了,這能製造什麼機會?

“你想啊,卓凡看見謝宣和夏香像情侶一樣的走在街上,心裡肯定很生氣,火一衝頭說不定就會把夏香從謝宣身邊拉走的。”

蕙綿想象着那些場景,一臉八卦地對若庸說道。熟料若庸聽了,只是似笑非笑地搖了搖頭,“卓凡是不會那麼做的。”

“爲什麼啊?”見他說得那麼肯定,蕙綿連聲問道。

“有些東西是從小就養成的,卓凡性子比起卓越來雖有些粗糙,但是卻十分懂得自制?”

“是嗎?”蕙綿很懷疑地問自家男人。

若庸看了看她,笑着點頭。

“那我也沒見你這個主子有多懂得自制啊”,蕙綿說着,又想起這兩日來他在牀上過分的情狀,逼着她看那書不說,那些調情的話也越說越無邊。想起這些,手上也不客氣的照着他的胳膊狠狠地擰了一把。

“這根本不是一碼事”。若庸有些討好地對蕙綿說道:“咱們現在也別節制了,趁天還早,回房多戰幾個回合。”

“你不是還要整理那些教課書?”蕙綿將他推開一些,拒絕道:“我去看看兒子。”

“好,教課書。”若庸將她奇怪的詞語又重複了一遍,便準備回房挑燈讀書,不過與她在客廳門口分手時又問了句:“順便再去看看離亂?”

蕙綿不防他這麼問,一時沒有回答,隨後看着他笑道:“是啊,再去看看阿離。”

若庸略不舒服地皺了皺眉,只跟女人擺了擺手,便朝着後院臥室的方向去了。

看着他的背影,蕙綿笑了笑,故意朝着他大喊了一聲:“相公,你早點休息,我今晚就不回去了。”

他的背影頓了頓,然後又繼續移動,蕙綿卻聽見了他沉沉地嗯了一聲。

這兩天來,她也明白了他的一些決定。雖然覺得對不起他,但是心中就是放不下其他的男人。所以,她也決定就這樣走一步看一步。

直到再看不見男人的背影,她才深呼一口氣,提步去了嬰兒房。今天可是一天都沒有看到兒子,還真挺想那個小傢伙兒的。

可是她還沒有走到門口,只路過窗子時,就聽見了裡面傳來說話的聲音。

“少爺如今是越來越可愛了,難怪你這麼喜歡他。”

離亂正抱着阿朗,眉目又變成了蕙綿那日見到的柔和。

“是啊。”

奶孃說過話,以爲這個常常透出蕭瑟的男人,會像前兩天那樣不理會自己的話,哪知他卻淡淡地喟嘆一聲。

“你這麼喜歡孩子,怎麼還不早些成婚?”

女人像是受了鼓舞,又輕聲問道。

離亂低頭看了眼只到他肩膀處的女人,稍停了會兒才低聲道:“沒有想娶的女人。”他想娶的,卻不嫁他。

男人說過,便又輕輕地晃了晃在他臂彎中連打了幾個哈欠的孩子。

“你也沒有喜歡的人嗎?”

離亂被問住了,不知道怎麼說,過會兒才點了點頭。

奶孃聽了這個答案,心中一陣亂跳。她不能吸引住那個眼中只有娘子的男人,那這個連個喜歡的人都沒有的男人,一定會被她吸引吧。

“阿離,那我留在你的身邊伺候你,好不好?”她聽到過夫人這麼喊過他,此時便將額頭輕輕放在他的肩膀處,清晰地問道。

她早就不是那種害羞的女人了,有些東西必須主動說出來,去爭取。

離亂聽着那聲阿離,一陣迷亂。除了她,沒有人這麼喚過他,這一刻,他真的幾乎要覺得靠在他肩膀上的女人就是她了。

不過,低頭看見懷中的孩子時,才驚覺剛纔與他說話的是什麼人。

“你先走開,阿朗睡着了。”離亂將身體一側,冷硬地對那個女人說道。

他正想把阿朗放到小牀上,蕙綿就氣呼呼地進來了。她怒瞪着那個有些驚愕地看着她的男人,枉她還因爲心中有他,卻又不能只有他而難以自處那麼多天。他呢,竟然抱着她的兒子和什麼奶孃在偷情。

蕙綿一生氣就喜歡亂用詞語,誇張地形容事態。這個時候她又瞪了那個不老實的奶孃一眼,然後就從離亂懷中奪出了阿朗。

“你小心點,他剛睡着。”離亂忙鬆手的同時,又提醒蕙綿道。

蕙綿看了看懷中的兒子,這個時候已經清醒了,正睜着黑眼珠望着她,一點要哭的意思都沒有。她有些自責地拍了拍兒子軟軟的後背,忍住了怒氣,儘量平靜地說道:“我把兒子抱走,免得打擾了你們。”

她說過話,又瞪了那男人一眼,就抱着孩子出去了。

離亂聽了她那樣的話,本有些黯然,待看到那個略帶風情的女人時,黯然一掃而光。他笑了笑,便要去追她。

“阿離”,女人見他一句話不說就要走,便出聲阻止。

“我們不熟,你以後還是稱我離亂吧。”離亂停在門口,背對着女人說道,然後就跨過門檻,走了。

他很快就追上了那個抱着孩子向後院而去的女人,越過她,停在了她的前面。

“這麼快就完事了?”蕙綿被他擋住,便停了下來,嘲諷地說道。

阿朗一雙眼珠落在離亂身上,看了他一會兒,便側着身子朝向他。

“什麼?”離亂不明白蕙綿的話,想來想去不知道什麼意思,又見阿朗要他抱的樣子,便伸手去接他,同時疑惑地反問。

“人家不是說要伺候你嗎?”蕙綿把兒子往懷中一按,躲開了男人伸出的雙手,依舊是帶着火藥的語氣。

離亂這時才明白她話裡的意思,輕笑了聲,說道:“我是不是那麼沒用,綿兒試過就知道了。”

他說過,纔想起來她的懷中還抱着孩子呢,這話卻是少兒不宜的。不過他看了看阿朗黑乎乎的眼珠,又鬆了口氣,他還不到四個月,能懂得什麼?

“你走開,我要回房了。”蕙綿從沒聽他說過這麼不正經的話,雖然氣消了些,還是有氣。

“綿兒,我心裡只有你,你難道不知道嗎?”離亂沒有攔她,只是在她要與他擦肩而過時,忍不住開口道。

“那你剛纔說沒有喜歡的人?”

聽他這樣的話,蕙綿又冒出了一絲怒火,便停住了腳步,看着他責問道。

阿朗也隨着孃親的轉身,看着離亂,然後輕輕地打了個小哈欠。

“我確實沒有喜歡的人”,離亂也看着她,說道:“我只有愛的人。”

蕙綿忍不住動了動嘴角,她是真沒想到,他這情話不說則已,一說就這麼驚人。離亂上前了一步,先在阿朗的小額頭上親了一下,就把嘴脣放到了她的脣邊。

他想給她一個深吻,但是阿朗時不時會打到他的臉頰的小爪兒,讓他放棄了這個想法。只是親了親她,他就放開了。

“你不生我的氣了?”蕙綿將懷中的阿朗抱緊,有些緊張,有些竊喜。畢竟這個男人自從再次出現在她的面前,就少有以前那個樣子對她。

“我早就不生氣了。”眼前的她抱着一團虎氣的孩子,眼睛緊緊地盯着他,他的心中頓時涌起一股熱流。那些不好的事情,終究都要徹底消散了。

蕙綿聽了他的話,看着他笑了笑,不知道再說什麼,就一直看着他。

“綿兒,今晚……”

離亂伸出手接住阿朗胡亂揮舞的小爪兒,忽視那個直盯着他瞧的小子,想對他的孃親求愛。但是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行雜亂的腳步聲打斷了。

“夏香,你怎麼了?”蕙綿看見抹着眼睛跑進院裡的夏香,忙把兒子往那個才說出幾個字的男人懷中一塞,攔住了她問道。

“小姐,奴婢不舒服,先回房休息了。”

夏香在回答蕙綿之前,將不斷冒出的淚水抹乾了,纔看着她說道。

蕙綿想問她這是怎麼了,可是當着離亂的面,這丫頭就算真想對她說些什麼,也會閉口不言的。更何況看她這個樣子,根本就是不想說。

蕙綿沒有再攔她,只是囑咐她回去好好休息,看着夏香離開後,她才轉身對離亂道:“你把兒子抱到相公那裡,我去看看她,出門時好好的,怎麼就哭着回來了?”

離亂只能暗歎自己時運不佳,他想了想,對蕙綿說:“那丫頭感情上的事,你也不要管得太多了,小心越幫越亂。”

“你這時倒看的明白。”蕙綿笑着說了他一句,便讓他抱着兒子找若庸去了,還對他說不準把兒子往奶孃那裡送。

離亂纔剛走開,卓凡就滿臉擔心地奔了進來,看樣子都忘了自己會輕功了。不過看見蕙綿,他倒是馬上就恢復了正常,並且低頭喚了聲“夫人”。

“你和夏香吵架了?”蕙綿決定先問問這個人,再去勸說夏香。

“沒有。”

卓凡只臉色一動,答得十分乾脆。蕙綿見他這麼一副樣子,便故意說道:“見夏香哭成那個樣子,我還以爲你欺負她了。既然沒有,肯定就是那個謝宣了,看我明天怎麼收拾他。”

蕙綿自顧自地說了這麼多,見卓凡又露出擔心地樣子,便笑着轉身走了。看你這傢伙還不着急?不過她真的搞不明白這個卓凡,明明是喜歡夏香,怎麼總是硬撐着不說?還裝出什麼都不在乎的樣子。

蕙綿去了夏香的住處,還沒走近房間,就聽見她低低地抽泣聲。她不禁暗歎一聲,自己可真會作孽。若不是因爲她非要報復蕭悅行,夏香怎麼弄成今天這個樣子?

“傻丫頭,到底怎麼了,還不能跟我說說?”蕙綿推門,才發現門已經從裡面鎖住了,便擡手敲了敲門,透過門縫問道。

她說過話,門裡的低泣聲是沒有了,但是也不見夏香過來開門。

“怎麼,你還要把小姐關在門外邊?”

她又將門拍了兩下,故作生氣地問道。

裡面仍是靜靜的無聲,她正要在門外安慰夏香幾句時,門吱呀一聲就開了。

“小姐”,夏香一出門,就像個孩子一樣撲在她懷中大哭起來。

蕙綿也顧不得問其他什麼問題了,只是滿心自責地勸她,這個丫頭,從做了她的小姐以來,自己就沒見她掉過一滴淚。

今天她竟然哭得這麼傷心,蕙綿一邊拍着她的肩膀勸慰,也有些想哭。

夏香哭了好長時間,才漸漸止住了哭泣。蕙綿讓她在椅子上坐下,又端來一盆水,洗了毛巾讓她擦擦臉。

“小姐,對不起”,夏香接過了蕙綿遞給她的毛巾,只在手裡拿着,低下頭帶着濃重的鼻音說道。

“夏香,是我對不起你。”

蕙綿在一旁坐下了,纔看着她說道。她本想知道是什麼樣的事情,讓夏香哭成這個樣子。如今卻有些問不出口。

夏香聽了她的話,立即有些慌張地站起身來,“小姐,這都是我的命,不幹小姐的事。”

“那你願意跟我說說,出了什麼事嗎?”蕙綿又把她按在椅子上坐好,問道。

夏香低下頭,停了些許時間才道:“我會忘了他,以後再也不想着那些事了。”說過這句話,她纔對蕙綿說了發生在火神節上的事。

“我們一先一後的出去,上了街沒多久就被人羣衝開了。我知道,他是不想看見我。若不然憑他的功夫,就是再多人也沒法將我們衝散的。”

“我與謝公子逛了一會兒,便提出要回家了。他說要送我回家,我拒絕了,就一個人回來。可是,我沒往回走多遠就見他和一個女人說笑着迎面走來。”

說到這裡,夏香的聲音又有些哽咽。

“只是和其他女人一起逛逛街,應該沒什麼事吧?”蕙綿怕她再哭,便小聲地替卓凡說話。

“小姐”,夏香用已經腫得像核桃那樣的眼睛看着蕙綿,繼續哽咽道:“我當時也是這麼跟自己說的,我不想有什麼誤會,便過去同他們打招呼。那女人問他我是誰,他說,他說,我只是一個小丫頭。還對我說,那個女人就是他在火神節認識的,說她有什麼說什麼,直爽,比那些故作矜持的女人好多了。”

“啊”,蕙綿有種掉下巴的感覺,卓凡這小子是抽什麼瘋啊?他難道一點都不想和夏香在一起了?可聽他說的這話,也不像啊。

“謝宣那傢伙在路上有沒有對你怎麼樣?”蕙綿想了想,總覺得卓凡說這話像是被刺激到了。

可是夏香卻一臉否定地搖了搖頭,“小姐,我又不喜歡他,怎麼會允許他對我做什麼?”

“他沒有親你什麼的?”蕙綿猶不死心的繼續問道。

“沒有”,夏香聽了,連忙搖頭否定,不過卻又停住了,有些遲疑道:“他說我臉上有髒東西,非要給我擦擦,我沒有躲過。”

“這就是了,肯定是卓凡遠遠地看不清,生氣了。”

夏香卻一時沒有說話,前兩天她與謝宣在小巷子裡碰見時,他也看見了,那個時候就生氣了吧。可是,他既然生氣了,爲什麼不向她問清楚?現在又在火神節上拉個女人,故意氣她,還說那麼多難聽的話。

“你們好好說說,實在不行,我去向他道歉——你那個時候不理他,只是怕與他沒什麼結果。”夏香不說話,蕙綿便又着急道。

“小姐,不用了。”夏香阻止蕙綿,嘆了聲說道:“就算他只是生氣了,可是那樣說我,我也不想再理他了。就這樣吧,自從離開京城,我對他表示的已經很明顯了,可他就是什麼都不說。每次見了面,還要那麼客氣地喊我。”

“可是我看着,你還是很喜歡他啊。”蕙綿知道這丫頭,一旦下定決心,輕易不會改變的,便盡力勸說。她可不想夏香的幸福,毀在她的手裡。

“小姐,你曾經那麼狠狠地愛過,肯定明白,愛情不是一個人的事。我們是,有緣無分吧。”夏香看着蕙綿,有些感嘆地說道。

“可是夏香,就算一開始的時候是一個人的事,但是另一個人說不定很快就會有迴應了。”

“小姐,我想,在這個世界上沒幾個人是像王爺和離統領那樣的。我不想這麼累了,”夏香像是知道蕙綿心中的自責,又笑着說道:“況且,我又沒到非他不嫁的地步。”

見此,蕙綿也不好再多說,或許到了明天她就不會這麼想了。她又陪着夏香說了會兒話,便在她的催促下離開了。

出了門,又看着夏香將門關上,她才輕嘆一聲,離開了。

回去的時候在一個轉角處被人捂住嘴摟在了懷中,蕙綿有些驚慌,張口就咬那人的手指頭。她咬上了,才感覺到包圍着自己的是熟悉的味道。

“阿離?”她忙將牙上的指肚放開,拿開那人的手,疑惑地問了一句。

那人應了一聲,就把她壓在牆上親吻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阿朗呢?”他兇猛的吻讓她心驚,問話也含含糊糊,斷斷續續的。

“在他那裡。”離亂停下索取的親吻,抵住她的額頭,喘着粗氣回道。

“相公他?”蕙綿想起傍晚時他的背影,猶豫着問道。

“有點生氣,不過他若是一點都不生氣,那也不正常了。”離亂低頭,在她脖子上咬了一下,聽着她低低地呻吟一聲,才滿意地說道。

“我們過幾天再那什麼,好不好?”

蕙綿將像小狗一樣在她脖子上嗅來嗅去的離亂推開,與他商量道。她今天傍晚的時候,也只是故意那麼與若庸說的,並沒有真的想進展這麼快。

“阮安之可以,爲什麼我就不可以?”離亂鎮靜下來,有些冷清的問道。

蕙綿抱着他的腦袋親了一下,笑道:“如果你現在很想的話,那我們就進屋裡吧。”

離亂也笑了,將她抱起,邊走邊道:“總會有這一天的,躲着也不好。”蕙綿有心嘲笑他,既然知道總躲着不好,以前爲什麼還要那麼躲着她?

不過抱着她的男人又在她頭頂說道:“其實知道你心裡有我,就足夠了,那只是一個儀式。可是,我想要證明你心裡有我,也只有通過那個儀式。所以,綿兒,我不得不要你。”

聽了他這樣一句話,蕙綿忙緊緊地摟住他的後頸,稍稍擡起上身,與他脣齒相交。離亂一邊迴應着她的主動,一邊運起輕功,回到自己房中。

蕙綿近來很容易動情,只是一個長長的親吻就覺得渾身直冒熱氣。不過離亂比那時的若庸還沒有經驗,若庸好歹之前還看過“教育”書籍,離亂只是在出去替楚無波辦事的時候出入過一兩次青樓。

實戰經驗爲零,理論經驗勉強可以給個優秀分。

所以,只有理論沒有實踐是不行的,他急得滿頭大汗,也是不得其門。蕙綿只好一邊說他太笨,一邊擔任了教導職務。

再一次時,女人要指導,男人卻也不聽了。

折騰了大半夜,蕙綿雖然很累,卻沒有想睡的意思。離亂見她話都不想多說的樣子,只好不再要求什麼。

由於不放心若庸一個人帶着阿朗,蕙綿天不亮的時候就起牀回去了。進了房間卻發現,她家兒子已經醒來了,正由他老爹帶着玩呢。

“怎麼不多睡會兒?”她一進門,若庸擡頭看了她一眼,不甚在意道。

蕙綿暗自笑他,門都沒捨得栓,還這麼問。不過她笑這個男人可愛的同時,也很感動,便說:“我怕兒子餓了鬧你,你一個人再應付不過來。”

“我中間起來給他蒸了一碗雞蛋羹,喂他吃過就又老老實實地睡了,這是纔剛醒。”若庸一邊說着,一邊伸手接住她的手,將她拉到牀邊坐下。

他這雞蛋羹還是當初向鄰居請教的,他說以後兒子可以添輔食了,就做給兒子吃。阿朗如今已經快四個月了,也可以吃些輔食了。

“相公,你真厲害,你做雞蛋羹時誰看着阿朗的?”蕙綿先是笑着誇讚一句,然後又責問道。

“卓凡幫忙燒的火,我抱着兒子去了廚房。”

若庸心情很好地回答了,然後在女人眼角親了一口。

阿朗看着父母,拍着小爪子笑出聲來,因爲若庸沒有在他背後放東西,才學會坐的小傢伙兒因爲激動,一下子就仰挺在牀上。

蕙綿掂了掂兒子的小腳,一時愛極,抱起來連續親了好幾下。阿朗很乖,除了才生下來的一兩個月老是啼哭,現在只要不餓不想大小便,基本上都是乖乖的。

若庸看着女人疼愛兒子的模樣,嘆了口氣道:“又多了個跟我搶媳婦兒的。”

她看了他一眼,卻只發現他有些無奈,便抱着兒子跪在牀上,也在他臉上連續親了好幾下。看着他被自己親得一臉口水的模樣,蕙綿大喊一聲道:“相公,愛死你了。”

阿朗也在這個時候笑出聲來,她便又把兒子送到他的面前,說道:“兒子讓你親呢。”

若庸搖了搖頭,拒絕,“男子漢大丈夫,怎麼能讓他學的婆婆媽媽?”

蕙綿生氣,這個男人對兒子哪裡都好,只是阿朗才一過滿月就不再親他。她替兒子爭取了好幾次,他老爹都是這麼一句話。

“那以後你就別親我了”,既然親兒子就能讓他學的婆婆媽媽了,那他還那麼喜歡親她做什麼。

“綿兒,咱這是兒子,我得有父親的威嚴。”

看着男人一副有事好商量的樣子,蕙綿又笑了,問他:“你不親他就有威嚴了?”

若庸點了點頭,見蕙綿皺眉,忙又說道:“當然了,他現在還小,不記事的。”他說過,就在女人虎視的目光下在兒子臉頰上啄了一口。

誰料想,他才親過兒子,小傢伙兒就伸出小爪兒,扒着老爹的臉,蹭他一臉口水。

蕙綿哈哈大笑,瞧瞧她兒子,多麼懂得禮尚往來。若庸卻皺着眉頭,對蕙綿道:“你看看這小子,以後你也不準再親他了。都這麼大了,以後養成這見人就親的習慣可不好。”

蕙綿仍是笑,阿朗不明所以地看着黑着臉的老爹。

又笑鬧了一陣,蕙綿抱着兒子補覺去了,若庸給她一個吻,就穿衣起牀。他的書院,再過兩日就開始招收學員了,半個月後,就可以開始教學。

日子就這麼慢慢地過着,三個人幾乎沒有商量就達成了共識。單日蕙綿會和若庸在一起,雙日就去離亂的房間。

這樣一來,阮安之好像真的被排除了出去一樣。不過他卻絲毫沒有着急的樣子,有好幾次大白天裡就把蕙綿抱到他的屋裡。

三次非要她與他恩愛,兩次要她陪着他在牀上躺會兒。

蕙綿喜歡他,所以他向她求愛時並沒有拒絕,只是跟他抱怨道:“你怎麼總是這樣讓我大白天跟你那什麼?”

“想你”,阮安之卻只是這麼回答。

到了他非要摟着她在牀上躺會兒時,蕙綿更加有些哭笑不得,說他:“你睡覺還需要我陪着啊?還總是這麼大白天的。”

她能理解他非要拉着她大白天恩愛,卻是不能理解這個舉動。

“他們兩個把你晚上的時間都佔光了,我也只有趁白天了。”阮安之說道,卻沒有多少耿耿於懷。

蕙綿聽了他這話,一時間倒覺得他挺委屈的。於是在以後的日子裡對他更是和顏悅色,還會在那兩個男人面前不着痕跡地說些他的好話。

不過若庸與離亂哪是那麼好糊弄的,面上都沒有顯出什麼,心裡卻是都對阮安之扯起了嚴防的牌子。阮安之知道後,仍舊是一臉笑意,因爲那女人終於在乎他了。

阿朗五個月的時候,幾人商量了下,決定讓他斷奶。蕙綿雖然不怎麼喜歡那個奶孃,但是總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不易之處,便給了她很豐厚的一筆錢,打發她離開了。

一開始蕙綿還有些擔心,怕兒子吃慣了奶水,一日三餐都給他換成雞蛋牛乳之類的他再哭鬧。不過幾天下來,她擔心的情況一點都沒有出現。阿朗最喜歡吃他老爹蒸的雞蛋羹,而且現在也急着上飯桌了。

一到吃飯的時候,小傢伙兒就嗷嗷大叫地非要坐在桌子旁邊就餐,而且必須得他娘抱着才行。他吃過了自己的飯,還會指着餐桌上的東西要。你不給他,便直接趴着身子下手。

阿朗顯然更喜歡人間五穀,早把之前吃的奶水忘到腦後了。

因爲阿朗的鬧騰,他們家裡人口雖然不算多,但卻是很熱鬧。

住在這個遠離京城的地方,蕙綿也不是沒有想過楚無波。決定跟着若庸離開京城的時候,她就不再討厭這個父親了。如今她自己又做了母親,對於自己以前的不懂事,也常常後悔。

或許楚無波並不是一個很稱職的父親,但是他對她這個女兒卻並沒有少一分疼愛。

她現在有的時候去若庸的書院看看,有的時候跟着離亂出去玩,有的時候就跟着阮安之研發護膚品。所以想起楚無波的時候並不是很多,但只是那麼幾次,就總是想讓她回去看看他。

但是,她卻也真的沒有多少勇氣再回到那個地方。

阮安之曾經一點點的跟她透漏過,雲飛卿的病已經治好了,在她離開京城三個月之後回了京城。他說,知道她走了,雲飛卿並沒有傷心,只是把自己在房間裡關了一天。

他說他啓程找她的時候,雲飛卿已經接替了楚無波的位置,成爲伯皇第十二位左相。雖然他並不是楚家的後代,但卻是經過皇上特許的,太子殿下也一力推薦他。

蕙綿聽了阮安之不經意間透露出來的消息,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現。但是那幾天夜裡,她常常都會夢見他。

有一次夢見他在飛雲軒給她作畫,不知怎麼的,她一會兒卻成了什麼都沒穿地躺在那個院子裡的躺椅上。

他又像那次給她作畫時那樣,坐在了躺椅邊,低下頭要親吻她的肚臍。蕙綿想要他,卻又不敢。她這不敢不是害怕,只是覺得配不上他。所以當他將手放到她的腰上時,她一把就將他推開了。

然後她就從夢裡醒來,看着身旁熟睡的離亂,她才意識到剛纔只是做夢。知道那是夢境,蕙綿竟有了一絲後悔,早知道是做夢,就不該拒絕他的。

在雲飛卿離開京城之後,她就清楚地認識到,她之所以那麼怕見雲飛卿,是因爲她早就愛上了他;而在離亂身邊的這個夢,讓她意識到,她開始對他產生慾望了。

她隱隱地明白,這顆心分裂了,它會愛上許多男人。但只有它是完整地,它才能愛雲飛卿。反之,當初若她發現它想愛雲飛卿,它就不會變成如今這麼四分五裂的樣子。

所以,她更加沒有勇氣再回京城。

阮安之在後來也告訴了她蕭悅行的事,他沒有將這件事分開來說,只是有些嚴肅地對她說,蕭悅行在她與若庸離開京城三天之後,去了與京城有五百里之隔的臨州,從那裡的無稽崖跳了下去。

她離京前做的那個夢裡他只是跳崖了,並沒有特意選擇這處伯皇王朝最高的懸崖。可是與她夢裡一樣,他身後只留下了那支斷成兩半的玉笛。

阮安之沒有說完時,她就站不住了,一下子就軟在了地上。既然這個時候她的心是不完整的,那麼她就必定是仍然愛着他的。

她跟若庸離開了,他爲什麼還是跳崖了?

“綿兒,我告訴你這些,只是希望你去學會面對。”阮安之單膝跪在地上,將她攬在懷中,聲音堅定道。

他看得出來,她如今雖然每日都是高高興興地,但她的心中還是有着那些禁地。他必須幫着她將那些禁地變爲平常,才能期望以後的生活不會再有意外。

“安,我會的。”她半倚在他的懷中,許久才恢復了些力氣,輕聲道。

不過若庸和離亂卻不管阮安之的這些理由,蕙綿一連幾天都悶悶不樂的,二人愣是將阮安之圍堵,將他好揍了一頓。

蕙綿知道了,也並沒有怎麼擔心,她知道他們是不會打得太厲害。頂多,就是蹭破點皮。

她既然這樣認爲,再加上那幾日離亂和若庸又禁止她去見他,所以也沒有非要去看他。十幾天後再見到阮安之,蕙綿才發現,她對他的情況估計的太樂觀了。

她見到他的時候,他嘴角的一塊淤青還很明顯,可以想見,十幾天前肯定更嚴重。她問他疼不疼,阮安之卻無所謂地說道:“我是神醫,哪能怕疼?”

他的話弄得蕙綿一會愧疚一會心疼,便主動犒勞了他一回。

阮安之的戰鬥,直到阿朗一歲半的時候,纔有了突圍。那個時候阿朗已經會說話了,而且說得很清楚。阿朗好像很聰明,對離亂和阮安之總是一個離叔,一個安叔。

他學說話的時候,離亂和阮安之都教過他喊自己爹爹,不過小傢伙兒平時什麼話都跟着學,卻獨獨不說這個。每當這時,他總是着急地喊他娘,然後再喊他爹。

蕙綿見離亂和阮安之都那麼喜歡阿朗,便跟他們商量着要給他們一人生一個孩子。阮安之聽若庸說過她生孩子時受的煎熬,離亂是親耳聽到過她生阿朗時的慘叫,因此兩個人都是一致不同意。

蕙綿也問過他們,是不是要找其他的女人生?阮安之當時就抱着她在牀上一整天,離亂是大半夜的帶着她出去看月亮,來了個野曠天低樹的狂野。

後來她就不提這事了,這一年多下來也沒見自己懷孕,便知是阮安之用了什麼藥。不過她卻沒有欠抽的主動去問。

阿朗一歲半的時候,她家的作息人員安排做了調整。這次他們並沒有像一開始那樣用默認的方式,而是四個人聚集起來開了一個會。

三個男人主要討論兩種方案,一種是一人一天挨着排,另一種是一人一個月。沒有蕙綿插嘴的份,他們就決定了還像以前那樣按天排序排序。

“反正也不是每天都要做,這樣安排正好。若是按月排,那就是每個人要隔兩個月才能擁有綿兒。到時候忍不住想要時,容易犯規。”阮安之沉思了好久,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若庸與離亂也都同意的樣子,蕙綿當即就怒了。聽他這意思,自己每天去分別陪他們,而他們每個人正好有兩天的休整期?

“我不同意。”她還沒一開口,三個人都虎視眈眈地看向她。

離亂最好說話,聽她說不同意,連忙說:“那咱們再商量。”

若庸一臉灑脫的看着她,緩緩道:“說出個理由。”

阮安之同意若庸的意見,一臉笑意道:“你的理由正當合理,就聽你的。”

“我也需要休息”,蕙綿沒有絲毫猶豫,連忙說道。

“我們都會疼惜你,不會經常太過分的。”阮安之說道,意思就是你的理由可以駁回。

離亂這次沒有說話,若庸一錘定音,“就這樣吧。”

後來蕙綿好不容易纔爭取到每月月中的獨立日,不管該是誰的日子她都不理。讓夏香單獨給她收拾出了一間房子,每月十五的時候就抱着阿朗睡覺去了。

有時候會摸過來一個人,說是怕她和兒子兩個不安全,來保護他們。“我可以保護孃親”,阿朗還沒睡着的時候,就會伸伸自己的小胳膊,大聲說道。

小傢伙才一歲的時候就被嚴格要求一個人睡,雖然有夏香姑姑在同一間屋子裡陪他,他還是想跟孃親睡。

於是這個時候不用蕙綿出手,來人就摸摸鼻子轉身回了。不過有時候也會賴下來,將他們母子一個臂彎抱一個,然後就吩咐他們閉眼睡覺。

其實雖然有這麼個按天排序的章程上的安排,在執行的時候並不是那麼嚴格。蕙綿想跟誰睡了,就賴在誰那裡不走,另一個人也沒辦法。

有一次她半夜三更的抱着枕頭去找若庸,阮安之見她非要走,便也只好披了衣裳去送。有的時候她也會一連賴着離亂好幾天,基本上情節不嚴重的時候,三個男人都是不會介意的。

這樣過着,很快就是一年,阿朗兩歲半了,這個時候,小傢伙兒已經是伶牙俐齒了。而且,蕙綿懷疑,她兒子不僅早慧而且早熟。

這日若庸去了書院,阮安之去了他開在南街的醫館,離亂留在家中。其實他也有的忙,在這裡開了間武館兼鏢局,也是每天都忙得顧不住頭尾。

但是今天他想歇歇,留在家裡陪陪她,昨天在家的阮安之吃過飯便早早地去了醫館。

若庸走了之後,蕙綿便要離亂教她些拳腳。離亂對她的要求向來不怎麼反駁,這次也只是想了想便同意了。

這個時候她家右邊的住房也被離亂買了下來,三處院子在內部全部打通了,又做了些修正,比起以前寬敞了許多。

蕙綿便和離亂去了靠左邊的那處平曠的場地,開始之前,她想叫上兒子一起,只是喊了幾聲都不見小傢伙兒應。

“阿朗還小,別這麼嚴格。”離亂拉住了要去別處尋找的蕙綿,有些寵溺道。他知道她存的什麼心思,就是希望小傢伙兒以後成爲一個絕世高手,這纔在阿郎剛滿兩歲的時候就讓他們三個輪流教他些基本功。

“他早晚都要被你們寵壞的,這纔多大啊,前天上街就偷親人家米鋪的老闆娘。”蕙綿很不滿意地說道,卻也並不再去找兒子。

聽蕙綿說起前兩天的事,離亂也笑了。他沒跟着去,不過若庸回來時臉色烏黑,讓阿朗面壁思過了一個時辰。

其實他覺得沒什麼嚴重的,阿朗畢竟還不到三歲。但是若庸要求向來嚴格,說這些壞習慣堅決不能容忍。

對着牆壁的小傢伙兒,當時就回過頭來,跟他爹說道:“她長得漂亮,我喜歡她,爲什麼不能親她?孃親說,她親我就是表示喜歡我,我爲什麼不能表示?”

然後,蕙綿就跟着兒子一同被罰了。她是這麼說過,可是哪知道她家兒子這麼會舉一反三?

離亂一邊教蕙綿打拳,一邊跟她說兒子很聰明,寵不壞的。蕙綿聽着,直說這男人是爲寵兒子找藉口。

兩個人正邊聊天邊打拳之際,不遠處傳來“喵”的一聲慘叫。蕙綿一聽見,就立即朝聲音源處跑了過去。離亂怕她這麼急着再摔了,也連忙跟在她的身邊。

到了地方,蕙綿有種崩潰的感覺,她家兒子正坐在牆邊的那個歪脖酸棗樹上,懷中抱着那隻她從隔街方大娘家抱來的三四個月大的小貓,對着它“喵喵”呢。

阿朗絲毫沒有察覺到酸棗樹下憤怒中的孃親,晃了晃兩條小腿兒,又對在他懷裡左衝右突的小貓道:“小花,我可喜歡你了,你爲什麼總是要跑呢?”

小傢伙兒說着,就雙手掐着小貓的身體,吧唧一口就親到了貓臉上,一點都不怕被貓抓了。

蕙綿氣得都不會說話了,讓他跟着學功夫有什麼好處,就是爲了追貓?她這個兒子才屁點兒大,說出來的話怎麼那麼像流風?

“白朗,你給老孃下來。”

阿朗被孃親一驚,手上一鬆,那隻白灰相間的小貓哧溜一下躥走了。小傢伙兒的身體也在樹幹上晃了晃,有掉下來的危險,離亂瞬息就過去把他抱了下來。

蕙綿被他嚇得臉色都白了,另一方面也後悔剛纔那麼突然地吼他。因此離亂一將他帶到地上,她上前兩步就蹲下身在兒子的小屁股上狠狠地拍了兩下。

“你還調不調皮了?”

“綿兒”,離亂看着蕙綿這次下手有些狠,連忙出聲阻止。

阿朗卻只是眨了眨眼,看着蕙綿說道:“孃親,我不是調皮,只是要和小花玩。”

“剛纔嚇死孃親了”,沒等他說完,蕙綿又把他抱在懷中,有些後怕。

“孃親真笨,離叔會接住阿朗的。”小孩子伸出有些髒的小爪兒,像模似樣的拍了拍後怕的孃親。

蕙綿將兒子從懷中放開,看見他一臉認真的模樣,禁不住又笑了。不過想起他剛纔親了那隻小貓,她又連忙拉着兒子要去把他的嘴好好清洗一番。

順便,她得告誡他一下,有些東西是不能隨便親的。比如那些小動物,比如漂亮女人。

離亂看着急急忙忙離開的女人,臉上露出了一個寵溺的笑容,這兩年來的生活,真好。

蕙綿將兒子的小爪小臉兒都洗淨了,才帶着他坐下來,打算好好教育教育他。不過,蕙綿只說了沒幾句話,就決定等他爹回來了讓他教育。

她都不知道兒子這是哪裡想來的,每句話都能給她連到天邊去。這個時候蕙綿不禁深深後悔,早知道現在,當初就聽若庸的不那麼氾濫地親自家兒子了。

若庸回家之後,聽了蕙綿的轉述,安慰了她一兩句,就揪着兒子的小耳朵,將他帶到了正廳。男人輕輕放開了兒子,一轉身就滿是威嚴的坐在了椅子上。

“離叔”,阿朗連忙就回頭看身後的孃親,見她只是在一旁坐下,便又轉向了離亂。小傢伙兒似乎明白,離叔在孃親面前說話好使。

“聽爹的話”,但是以前常常救他的離叔,這次卻沒有替他求情意思。

這時阮安之進來,阿朗看了他一眼,像是看到救星般喊了聲,“安叔”。

阮安之一看這架勢,就知道小傢伙兒又犯錯了,卻是坐在了蕙綿的另一邊,問道:“兒子又怎麼了?”

“爬樹,追貓。”蕙綿沒有說話,離亂輕聲說了句。

阮安之聽了,也只好投給小傢伙兒一個愛莫能助的眼光。其實自從這小子會了點功夫皮毛,就常常爬樹,他也覺得是該教訓教訓了。

若庸一直看着兒子,直到他不再尋找救援人員,才緩緩地開口:“爲什麼要親那隻貓?”他決定從最原始的問題抓起,便又問了這個問題。

正怡怡然的端了杯茶準備喝的阮安之,聽了若庸這句話,噗的一口全都吐了出來。看着身旁女人殺過來的眼光,他連嘴邊的茶水都顧不得擦,就對那邊的一對父子說道:“繼續,繼續。”

他只是以爲那小子追着貓尾巴玩呢,誰知道追貓是爲了親的?阮安之忍住笑,伸出手掏出藏在袖口中的帕子,甩開遞給身邊的女人,示意她幫他擦。

蕙綿白了他一眼,接過狠狠地擦了兩下。

“我喜歡小花”,在父親面前,阿朗低着小腦袋,腳尖兒一翹一翹的。

“喜歡小花也不能親它……”

若庸還沒有說完,阿朗忙高興地接道:“阿朗知道,孃親說小花不衛生。”

“不是,是因爲小花是隻貓,人是不能親貓的。”

若庸眼都不眨,說得一本正經。

“人不能親貓,那能親什麼?”阿朗仰着小腦袋,一臉好奇地看着嚴肅地爹爹。

“人當然只能親人了。”若庸繼續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狡黠。

“可是孃親也說不能親漂亮女人”,阿朗有些疑惑,不知道爹孃的話哪個對。

“嗯,你孃親說的對,漂亮女人不能親。”

若庸仍舊緩緩說道,等着兒子問爲什麼。阿朗不辜負老爹的期望,馬上就脆聲問着爲什麼。

“因爲你只能親自己的女人。”

“那我怎麼知道誰是我的女人?”

蕙綿聽着兒子稚嫩的聲音,但說出的話竟然是這麼,這麼成熟的,一時間坐都坐不穩了。這男人,今天怎麼這樣教兒子?

“等你碰見一個女人,爲了親她一下連爹孃都不顧了,那個就是你的女人了。”若庸心情大好地跟兒子說了這麼一句話,然後看向頻頻向他使眼色的女人。

“記住了嗎?”給了她一個放心的眼神,男人又問眼前的小不點兒。

“嗯,阿朗記住了。”小傢伙兒堅定地點了點頭,給了老爹一個有力的回答。

只是,“爹,那漂亮男人能親嗎?”還沒等爹爹吩咐兒子下去,兒子又閃着疑問的大眼睛提出了問題。

若庸一陣驚愕,真沒想到兒子到後會給他提出這麼一個問題。

阮安之大笑出聲,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吧。不過,阿朗也是他的兒子,他可不希望自己的兒子以後會有斷袖之癖。

這樣想着,阮安之站起身來,蹲到阿郎面前,帶着笑意道:“漂亮男人也不能親,因爲你不會想親男人的。”

“可是,我想親爹爹,爹爹總是不讓我親,還不讓孃親親我。”

阿朗很不滿意地反駁阮安之的話,阮安之深刻覺得,現在與小傢伙兒探討親不親的問題太早。在他孃的教導下,他應該只是將親人作爲一種禮儀吧。

蕙綿已經聽不下去了,這兩個男人在這裡都瞎扯什麼?她連忙起身,抱着兒子就出去了,還是決定以後兒子由自己教。

不過雖是這麼決定,此後若庸給兒子佈置的課業,蕙綿倒沒有干涉過。只是兒子再有什麼稀奇古怪的問題問她時,她都儘量謹慎地回答。

也不知道是不是若庸的話起了作用,這之後阿朗再出門見到喜歡的人和物,也不上去親了。不過,這些都是後話。

蕙綿領着兒子玩了會兒積木,這些精巧的積木,都是若庸親自選了木頭,又帶着她畫好的樣子,找了府城中口碑很好的木匠刻的。蕙綿個人也很喜歡這一套積木,常常帶着兒子玩得不亦樂乎。

阮安之曾經摩拳擦掌地要親自做一套,不過他顯然不是做木工的料,一塊都沒刻好,還將大拇指劃了一下子。

見他猶不死心,蕙綿只好嚴厲禁止他再碰那東西。

母子兩個玩了不到一刻鐘,夏香就過來喊他們吃飯了。

因爲昨天她接到謝宣派人送給一條口信,說是今天在斯干樓請她,還特地囑咐了不要告訴夏香。這個時候蕙綿看着夏香,不禁猜測起來謝宣到底有什麼事。

都兩年了,夏香自那日以後,對卓凡真的像對其他男人一樣。可是蕙綿還是會察覺到她偶爾有些出神的眼光,儘管那時間很短。

用過午飯,蕙綿特意支開了夏香,只抱着兒子喊上卓凡就出門了。

她心想,不管謝宣有什麼打算,肯定都是有關夏香的。而且據若庸跟她分析,謝宣這次請她,八成是要提親的。

所以她纔會喊上卓凡,看他聽了是不是仍然沒有什麼反應。若他還是這個不死不活的樣子,她就只好勸夏香嫁給謝宣了。

這謝宣雖然沒什麼本事,只是一個鬥雞走狗的大家公子,但是這兩年來他的變化,她也看在眼裡。若是夏香真的跟了他,他一定會很疼她的。

她抱着兒子走在前面,卓凡一語不發地在後面跟着,也沒問她只叫他跟着是什麼事。

往常她帶着阿朗上街,都是三個男人中的一個跟着的。今日被叫出門來,卓凡也覺察到了不一樣。

蕙綿也沒跟卓凡透露什麼,只是抱着兒子指着街上的店鋪前掛的招牌教他認字。他們三人才剛到斯干樓下,二樓就露出謝宣的腦袋。

他朝他們打了個招呼,便下樓來接了。

看着那個謝家公子殷勤的模樣,卓凡心中警鈴大作。卓越一年前已經成親了,娶的是一個愛耍拳腳的姑娘。但是他仍然沒有對夏香有什麼表示,夫人肯定是想要把夏香另嫁了。

卓凡想着,心跳越來越急,那個時候她跟夫人的談話,他也都聽見了。他想跟她說清楚,可又怕自己給不了她想要的,同時卻又極度不喜歡她與別的男人的來往。

所以只好這麼一直拖着,一拖就是兩年,拖到現在她離自己越來越遠的程度,拖到他更加沒有勇氣。

蕙綿不知道卓凡心中的糾結,將阿朗放到地上,給他整了整小衣服,讓他叫人。阿朗乖乖地對着謝宣喊了聲,“謝叔叔”。

謝宣笑着應了,主動牽起阿朗,帶着他們上了二樓。

他看見了跟着的卓凡,只是笑了笑,並沒有說話。

到了位置上坐定,謝宣吩咐人給阿朗拿了些吃的。看着阿朗乖巧地坐在凳子上吃東西,他才面帶認真地看向蕙綿。

蕙綿掏出手帕——自從有了阿朗,她帶他出門的時候就會記着帶一條帕子——給兒子擦了擦嘴角,皺眉示意他不要吃太多。然後她就看了眼對面的謝宣,笑着說道:“你有什麼事,就直說吧。”

“白夫人,宣今日請您來只有一件事”,謝宣起身,在蕙綿前面鞠了個躬,又繼續道:“我想將夏香在您那裡的賣身契買過來。”

蕙綿聽了,輕輕皺了皺眉,這人是什麼打算?“你不要弄得這麼正式,先坐下吧。”她沒有接他的話,謝宣坐下後,她便又問道:“難道你想買了夏香進去謝府伺候你?”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想,在向她求親之前給她個自由身。”聽了蕙綿的話,謝宣急得連忙反駁。

“這倒不必了,我不會拿着她的賣身契限制她的自由的。”蕙綿說着,看了眼謝宣,一邊將兒子又拿在手中的一根烤肉串奪了下來,才說道:“況且,夏香的賣身契都在我家裡收着。這樣一來一回,你要等不急的。”

“那您家裡的人,也會像夫人一樣嗎?”謝宣並沒有放心,繼續問道。

“放心吧,我爹是數一數二的老好人。”蕙綿說起了父親,眼中有些亮光,隨即喃喃道:“他若知道夏香要嫁人了,肯定會派人將她的賣身契送過來的。”

可是她說過了,才覺得這句話有些枉然。

“那,您答應將夏香許配給我嗎?”

蕙綿聽到這句話,立即收起心中的感傷,不用去看,她就能感受到卓凡的緊張。“只要夏香同意,我這邊是沒問題的。”她笑着說道。

“謝謝您了,白夫人。”

“哎,你可別這麼說。我說的是你親自去問夏香,她若同意,我自然也贊成。”蕙綿連忙攔住道謝的謝宣,萬一他去跟夏香說是她將夏香許配給他的,那不是更誤了夏香嗎?

“白夫人,宣明白的。”謝宣好心情地說道。

“你家那邊?”

雖然知道夏香多半是不會同意的,但她還是得先給她探好路,萬一那丫頭心中有了這個謝家公子呢?

“我爹一直希望我早點娶媳婦安家,絕對不會說什麼的,我母親也很好,大哥大嫂也很好。”謝宣說了很多,還想將家人的好一點點詳細舉證。

蕙綿忙攔住了他,又問道:“娶了夏香打算娶幾房小妾啊?”她問得不動聲色,謝宣倒也沒讓她失望,“宣只娶她一個。”

蕙綿笑了笑,半回頭看了眼卓凡,對他說道:“卓凡,你注意着點阿朗。”卓凡臉色木木地應了聲是,這時心中已早如開水沸騰了。

“我常聽人說,你不務正業,可喜歡鬥狗了。”她笑眯眯地看着謝宣,很不客氣地說道,沒等謝宣回答,又加了句:“還喜歡去逛妓院,有不少老相好?”

“娶了夏香以後,我會盡力改掉鬥狗的毛病,跟着大哥學做生意。至於妓院,我現在已經沒有去過了。”

對於蕙綿這個問題,謝宣倒是不慌不忙的回答了。

“這就好,夏香如果同意了,馬上就可以爲你們舉辦婚事。”蕙綿表示很滿意的點頭,然後說道。

“卓叔叔,你怎麼了?”阿朗的聲音這時響起,蕙綿轉頭,纔看見卓凡臉色很不好,已經沒有多少血色了。

她剛剛說那句話確實有些刺激他的意思,不過也有八分真心,若是夏香同意,她只會什麼都不說的給她準備嫁妝。

雖然她有些同情卓凡,可也覺得他這是自找,便故意問他:“卓凡,你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良久,卓凡才聲音沙沙地回了聲。

蕙綿聽了他這句話,心中直嘆這人倔強,明明都在乎成這個樣子了,還說沒有。若他說他要娶夏香,她一定會倒戈謝宣去支持他的。

不過既然他說沒有,蕙綿也不能多說什麼。她又看了眼謝宣,這才發現他看着卓凡的眼光中滿是深思。

看,就是謝宣都注意到了她家那個傻侍衛的不正常,可那人呢,還一臉沉靜的說:“沒有。”

蕙綿在心中將卓凡好好地批鬥了一番,又與謝宣隨意聊了幾句,便抱着已乖乖坐到她懷裡的阿朗告辭了。

“兒子,吃得高興嗎?”出了門,蕙綿問打了一個飽嗝的兒子。他那爹在零食上管得那麼嚴,今日兒子吃得多了些,她便也沒說。

“高興”,阿朗高興地回了孃親的話,兩隻小胳膊將她的脖子圈得緊緊地。

“那好,回去不準跟爹說哦。”

蕙綿又笑着囑咐他,不過兒子卻趴在她耳邊說道:“可是卓叔叔會說的”。看了眼自家兒子那個機靈樣,她也小聲道:“不會的,卓叔叔今天都不會注意到你吃了什麼,他正想事呢。”

“是因爲夏香姑姑?”

“聰明”,蕙綿狠狠地誇了兒子一句,忍不住親了他一口,想起親貓事件,她又連忙向兒子道歉,“兒子,孃親只是一時忘了爹爹定下的規則。”

“我明白的,孃親。”阿朗一臉懂事的小模樣看着自家孃親,故作老成的說道:“我不會告訴爹爹的,孃親,你也不許亂親別人。”

蕙綿有些想揍她的這個兒子,纔多大啊,就要管着他娘了?

母子兩個就這樣東說西說,沒多大會兒就回了家裡。一進家門,夏香就過來接着了,“小姐,怎麼眨個眼的功夫你就抱着少爺出去了?”

“出去有點事”,蕙綿一邊回答,一邊觀察她見了卓凡的表情,不禁撇了撇嘴,仍是那個老樣子。

夏香只在卓凡面前輕輕地點了點頭,便轉身跟着蕙綿走了。

卓凡看着女子離去的背影,更加覺得自己無法給她想要的東西。當初他明明看到她很珍惜頭上的一支藍色珠簪,但他要送給她藍色的布花,她卻說藍色是她最不喜歡的。

或許,不是不喜歡藍色,只因爲是他送的吧。

來到這裡,她確實與他親近了許多,可是與那個謝宣不也是有說有笑,對着那個五味的時候不也是很隨意?

卓凡心中涌現了許多事,特別是今日謝宣說的話。謝宣能給她自由身,自己卻不能。他抿了抿乾燥的嘴脣,後退兩步,第一次沒有向若庸請示而擅離了。

不過來了這裡,若庸也早就不計較這些了,只是他們總是記着自己的本分。

蕙綿抱着阿朗回到屋裡,小傢伙兒沒一會兒就眯着眼睛想睡了。蕙綿笑了笑,輕輕拍着他,等他睡熟了便抱到了牀上。

夏香沒有離開,也忙前忙後地端來溫水,洗了毛巾要給睡着的小孩子擦擦小爪和臉蛋。

蕙綿接過了她手中的毛巾,輕輕地給兒子擦了擦,便又遞還給夏香。她給兒子蓋好被子,便跟夏香指了指外間,示意去那裡說話。

到了外間,蕙綿稍稍放大了聲音,直接把謝宣的話都給她轉述了。就連她後來自作主張問的那些話,以及謝宣的保證,也都一五一十地跟她說了。

夏香只是聽着,中間沒有插嘴。她說完了,夏香仍然沒有說話。

蕙綿也不催她,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地喝了起來。她沒喝兩口,夏香問她:“小姐,我如果一直跟着你,你會覺得累贅嗎?”

蕙綿皺眉,要訓她,卻聽見她又堅持地問道:“小姐會嗎?”

“不會”,蕙綿答道,心中已經猜到了答案。

“那我就一直跟在小姐身邊,一直照顧你。”

蕙綿聽了這話,心中不是滋味,斥責這個說話時帶着笑意的女子,“那個卓凡就那麼好?你竟然要因爲他不嫁人嗎?”

夏香臉上的笑容掉了下來,眼眶也微微地泛紅了,“小姐,你不要問了。”她低下頭說道,聲音已經有些哽咽。

蕙綿只好嘆了一口氣,然後便要她回去休息了。自己再這麼逼問她,不是讓她的心更苦嗎?

當然了,若庸回家來了,她不免又在他面前抱怨起了他家的侍衛,怎麼死板的跟個石頭一樣?若庸問清了原委,笑着說蕙綿瞎操心。

離亂本就在家裡,早聽她抱怨了好幾遍,這個時候只是在一旁看書,順便等着開飯。有若庸和阮安之比着,他這時才深感自己學問不足。

阮安之來了,又聽着女人很不甘心的抱怨了一次。本不怎麼在意的若庸,見她這麼介意,便給她想起了辦法。再加上阮安之,幾個人說到飯後還沒有得出結論。

“感情的事太複雜了”,離亂想了想,最後似乎深有感觸地說道。

蕙綿雖然明白,可就是不忍心看着那丫頭就這麼過着。

今日蕙綿是該和若庸在一起的,幾人又沒說多久,若庸便開始趕人了。阮安之很瞧不起似的看了若庸一眼,然後就和離亂並肩出門去了。

前幾天蕙綿正很不巧的來了月事,若庸在這期間很不幸的被輪到了兩次,所以這個時候已經快憋出火來了。

阮安之和離亂這邊還沒剛出門,他就立即上了栓,一轉頭就對蕙綿命令道:“躺到牀上去”。

蕙綿聽着他用這樣隱忍的語氣下達命令,十分喜歡,心動不已。她看着他嫵媚一笑,就故意欲拒還迎、一步三回頭地走到牀邊。

只顧着向自家男人展現風姿的蕙綿,這個時候也顧不上抱怨他家的侍衛了。

若庸一直看着她在牀邊坐下,才一閃身到了她的面前。伸出手臂用力地攬中她的後背,他就猛烈地親吻起來。兩片薄脣忙着攻城略地的同時,還不忘了吩咐女人幫他脫了衣服。

再說阮安之與離亂,兩個人步行在已經灑滿月輝的庭院中間,都沒有回去休息的意思。阮安之提議讓周嫂做兩個小菜,他們二人喝兩杯再回去。

離亂聽了也同意,兩個人就又轉道廚房,在那裡等着周嫂把菜做好。阮安之端着菜,離亂提了一罈酒,兩個人直接飛向了院子中最高的一個屋頂。

兩人約莫喝了半個時辰,才各自回房休息了。

沒有了阮安之和離亂你一言我一語的談話聲,灑着月輝的後院靜悄悄的,只偶爾能聽見一兩聲蟲鳴。

月亮漸漸升到中天,這個時候就連遠處街上的聲音都靜了下來。

可是這個時候,這一處宅院的前門處還晃着一個人影。

夏香時不時地來回走上幾步,時不時地又跑到門外邊看上兩眼。

卓凡出去了,到現在這個時候還沒有回來。她又不知道去哪裡找,也放不下對他的擔心,所以只好在這裡等着。

夏香瞭解他,知道他不會無故外出並且到這個時候都不回來。看了看月影,大致估摸了下時間,夏香便決定出門找找他。

一個時辰前,卓越過來栓門,見她在這門口來回走動,便問了句。夏香本不想說是在這裡等卓凡的,可是又怕他一個人出了什麼意外,便跟卓越說了。

“怪不得吃飯的時候也沒見他,我還以爲他心情不好回房休息了。”聽了夏香的話,卓越這麼說道,然後便要夏香回去休息,並說他這就去找他。

夏香見卓越出門去尋,稍稍定下心了,可是等了這麼久還不見人回來,便又擔心了起來。她將門關好了,就快步走在這條比較寬闊的民巷中。從沒走過夜路的她,這個時候竟然沒有一絲害怕。

沒等她走出巷口,遠遠地便看見卓越半架着一個人走來。仔細看了看,不正是卓凡嗎?她看清了,便急步跑到兩人面前,沒走近就聞到一股沖鼻的酒氣。

“他怎麼喝這麼多酒?”夏香幫着卓越扶住了他,才問道。

“想不開”,卓越想起這小子灌酒時的隻言片語,便這麼說道。夏香聽了,微微知道是因爲什麼事。她一氣就不想管他,可是又捨不得不管他。於是就這麼不發一語地與卓越,扶着已經睡過去的醉漢回家。

卓越和夏香將只有呼吸聲的人放到牀上,點亮了油燈,他纔對忙着出門打水的夏香說:“夏香,你在這裡照顧他吧,我得回去了。”

夏香端着洗臉盆停在門口,想到卓越的妻子剛纔還出來找過他,便點了點。卓越這邊走了,先去拴上大門,便直接回房。

走在回房間的路上,卓越暗自想着,等明天卓凡清醒了,一定得讓他請自己一頓酒。不過,他在旁邊看着也爲卓凡着急,倒是很樂意給他們創造個這麼獨處的機會。

夏香就近打來一盆冷水,洗了毛巾給那人擦了擦因爲喝酒而異常灼熱的面龐。看着男人閉着眼睛,緊皺着眉頭的樣子,夏香嘆了口氣,小聲埋怨道:“沒喝過酒,還一下子喝這麼多。”

她將手中的毛巾再次浸溼,擰了半乾又拿起他的手擦了擦,隨後幫着男人將靴子脫下,給他蓋上被子才鬆了口氣。

夏香站在牀邊看着這個男人,一直停了好長時間。腦海中突然回想起兩年前他在火神節上的話,她回過神來,想了想決定回房去。

她輕輕地將燈蓋滅,出了門,轉過身來將門關上。門合上那一瞬間,她好像聽見了他要水喝的聲音。

於是她又將門推開,沒顧得點上油燈,在月色的照耀下提起桌上的茶壺,倒了一杯水便匆匆地跑到牀邊。

“卓凡,喝點水。”夏香一隻手伸到他的脖子下面,將男人的腦袋輕輕擡起,把水杯放到他嘴邊,柔聲說道。

這個時候,她根本忘了以前自己都是喊他卓大哥,與卓越是同一個稱呼的。好像她故意喊他同卓越一樣,是爲了氣他生疏地喊自己夏香姑娘一樣。

卓凡可能是真的渴了,就着夏香的手把那一杯水喝得乾乾淨淨。末了,仍然意猶未盡地砸了咂嘴。

夏香沒見過他這麼可愛的樣子,不禁笑了笑,又起身給他倒了一杯水。

餵過了水,夏香幫他把被子蓋好,才轉身點亮了油燈,想着在這裡陪他到寅時就離開。

一開始她並不敢肆無忌憚地看他,可是隨着時間一點點過去,她也將眼光落在了男人有些沉默的臉龐上。

她搬了個凳子坐在牀邊看着他,又想起了在別院裡那些日子的事情。只有在男人不舒服的出聲時,她纔會回過神來。

卓凡倒是少見的好酒品,喝醉了便只是呼呼大睡,沒有大鬧,連起來吐酒都沒有。夏香看着他老實睡覺的樣子,笑着說道:“真不知道你喝醉了這麼老實。”

可能是這句響在寂靜的夜中的話語有些突兀,夏香才說過,卓凡就伸手扯了扯胸口的衣襟,喃喃說道:“難受。”

“哪裡難受?”夏香連忙起身,按住了他亂動的胳膊問道。

卓凡卻是沒有了聲音,沒過一會兒,就響起了平穩的呼吸聲。夏香看了他一會兒,纔回身坐在牀邊的凳子上。

難受?是酒喝得多了身上難受?還是心裡難受?

夏香在心中暗問,緩緩地伸出手,放在了那個比自己的手大了許多,也硬了許多的手下面。稍停,她纔將額頭放到了他的手背上。

她的心裡也難受,她不想一輩子不嫁人,她想嫁給這個男人。可是,他卻什麼都不說,難道要她跟他說,“卓凡,你娶我吧?”

夏香想起這些,眼睛也漸漸溼潤。也只是片刻,她就這樣枕着他的手睡着了。

卓凡醒來時看到枕着他的手呼呼大睡的人,先是有些驚愕,隨即又瞭然的想到,怪不得他在夢裡總是覺得手上沒勁,握不住劍呢。

下一刻,他才意識到那是個女人,而且是他心愛的女人。

他揉了揉有些發痛的腦袋,卻只想到他拉着卓越,要他陪他喝酒的情形。他捏了捏太陽穴,伸出另一隻自由的手,拿了被子輕輕放到了女人的背上。

卻不想他這樣小心的動作,還是將她給驚醒了。夏香覺得他的手臂動了動,便睜開有些朦朧的雙眼,擡起頭來。

“你感覺好些了嗎?”見男人吃力地半仰着上身,她忙有些高興地問道。

“嗯,我好多了。”卓凡看着她——她的額頭因爲趴着睡而被壓得紅紅的,還有很清晰的髮絲印痕,好久才找到自己的聲音,說道:“昨天晚上,麻煩你了。”

他這麼客氣的語氣,讓夏香的心一下子就涼了下去。在他沒醒來之前,她決定等他一醒就大聲地告訴他,她早就喜歡他了。

可是這個樣子的男人,只讓她想到了退縮。

夏香微斂了雙眸,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在他的手下面,便忙抽出來。她猛一下站了起來,有些急,趟歪了後面的凳子。

屋子裡的寂靜,被一陣亂響打亂。

夏香回過身,彎腰將凳子扶起,沒有再看向那個男人,說道:“既然你醒了,我就先走了。”

卓凡看着她扶起凳子,看着她直起身,看着她的左腳擡起,然後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手腕,將她帶到懷中。

他看不見懷中女子的表情,便翻了個身,將她放在身下。

“你要幹什麼?”

夏香推了推撐在自己身旁的兩條手臂,有些生氣地問道。

卓凡只是看着她,沒有說話。夏香覺得過了好久,他才騰出一隻手,移到她的額頭上面揉了揉。

她看着他深沉的眸光,也說不出話來。然後她就看見那條伸臂到了他的胸襟處,夏香突然間就有些不知所措。

那隻手在裡面摸索了一陣,然後退了出來,又到了她的眼前。

夏香不知何意,疑惑地看着這個男人。

他將手一展,才露出一團藍色來。夏香伸頭看了看,原來是那支布花。

“夏香,你要不要?”

她有些出神,隨後就聽見了他這麼問她,語氣間全是怕被再次拒絕的不安。

不,不是怕被拒絕,只是怕她說,“我最不喜歡藍色”。

“我要”,夏香在心中暗罵這個男人死心眼,回話時眼中卻都是笑意。

“真的?”

因爲她的回答,男人的雙眼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將她從仰躺的姿勢猛地扶起,正對着問道。

“真的,”夏香很有耐心地重複一句,用力地點了點頭。

確定了答案,卓凡禁不住在她兩側臉頰各親了一下。不過,親過之後他仍然不敢相信,便又問了一遍。

夏香依舊不厭其煩地回答了他,卓凡這才肯定了它的真實性,心情也漸漸平靜了下來。

“可是,我無法給你自由身,無法給你少夫人一般的生活。”他不知想到了什麼,將緊緊握着女子肩膀的手放了下來,側過臉不再看她。

“我從來都沒有想要那些。”夏香說道,有些着急。

卓凡不太敢相信,她怎麼突然間就變成這樣了?對於夏香自以爲已經是很主動的表現,這人全沒注意到,還一直認爲她只是拿他當平常人對待。

“你要想好,我怕我能給的並不是你想要的。”卓凡沒有看夏香,嘴裡勸她想好,心裡卻怕她想過之後又給自己個否定的答案。

這樣怕前怕後,怕左怕右的他,讓卓凡覺得自己很陌生。

他這樣問過,卻許久都聽不見她的回答。卓凡後悔自己太多嘴,連忙轉頭看她。只是再看見女子時,首先映入眼簾的就是搭着淡藍肩帶的,好看的肩膀。

“夏香?”

卓凡忍不住驚呼一聲,再看她,女子的眼中已經有了淚光。

“卓凡,怎麼樣你才能相信我?”夏香不敢看他,聲音哽咽。要在他的牀上脫下衣衫,她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氣。

“我信你,只是怕我……”

夏香連忙截住了他的話,說道:“只要是你給的,我都要。”

卓凡再也不猶豫,幫夏香將褪到腰間的衣衫提起,纔將她抱到懷中。他只覺得自己若在猶豫,就太不像男人了。

他抱着她說了許多話,解釋說自己早就不介意她拒絕他的布花了。因爲天色還黑,他也沒準備放她回去,便摟着她躺下了。

開始是談話,漸漸變成了談情,漸漸變成了實際的歡愛。

夏香因爲受了小姐的影響,也不怎麼看重婚前婚後的。

她還以爲男人真的不介意以前的事了,誰知馬上就露了馬腳,“我給的,你要不要?要不要?”情火越盛的時候,他就這麼狠狠地問着。

“卓凡,我要”。

她笑了笑,輕聲回答道。

天亮的時候,她要起來回去,卓凡不準,又把她摁在了被窩裡。他卻是早早地起了,囑咐了女人好好休息,便去向王爺那裡請罪。

若庸這時候醒是醒了,可仍然想抱着蕙綿做些事。因此被卓凡打擾到,心情非常不好。

催着自家滿臉黑氣的男人起了牀,蕙綿看見跪在房門前,口口聲聲說要請罪的卓凡有些錯愕。若庸卻是大手一揮,“辦錯了什麼事,快點說。”

卓凡見王爺怒氣衝衝,卻依舊不卑不亢,先是說自己昨天不顧職責擅自出去飲酒,再說自己沒有成婚就佔了夏香的便宜,最後說王爺給什麼罰他都接受。

卓凡說過了,若庸卻陷入了沉思,然後將眼光放到了小女人身上。

她正在怒氣衝衝地朝卓凡噴火,不過他知道她這麼做是爲了替夏香教訓卓凡,她這個時候肯定是比任何人都要高興的。

蕙綿將卓凡狠狠地訓了一通,最後限他七天之內爲夏香準備一個盛大的婚禮,就將他趕出門去了。

卓凡很喜歡這個懲罰,滿帶着笑意退出了門。

蕙綿心情很好,轉眼間卻看見自家男人一臉沉思地端坐在椅子上。

“相公,你還生氣吶?”她踱到他的身邊,晃了晃他的肩膀,問道。

“沒有”,若庸笑了,將女人的手按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帶着歉意說道:“綿兒,我還欠你一個婚禮呢。”

“啊?”蕙綿立即很吃驚地看着他,兒子都有了,又說什麼胡話?

“我們趕在卓凡與夏香成婚前,舉行婚禮,好不好?”他將女人的手放在嘴邊,吻了一下,問道。

“不要”,蕙綿堅決拒絕,雖然每個女孩子都會期望一個什麼盛世婚禮,但她自小到大就沒有過這方面的盼望。她一點都不在乎那些形式,只是認爲相愛就足夠了。

若庸很有歉意,蕙綿卻咬定不同意,絲毫不鬆口,一再強調,有他陪着她就很幸福很幸福了。

若庸一直將此事“耿耿於懷”了一整天,被阮安之與離亂知道了,他們也都摻和進來,一定要一起拜堂。或者,他們一人將蕙綿娶一次。

這個時候,蕙綿更覺得兩眼發暈了。商量了好長時間,三個男人才一致決定:還是不要那麼折騰了。

不過每個人倒是都同意補個洞房花燭夜的,於是蕙綿連續三天夜裡,都是看着紅紅的龍鳳燭入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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