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太后。”唐紹沒有辦法,只能暫時答應下來,賜名也就算了,居然還讓她住在皇帝寢宮,這讓她如何自處?可看蕭太后的樣子,似乎根本沒有商量的餘地,看來回京之事只能從長計議了,自己必須要想辦法儘快離開這裡,回到汴京,否則,照這麼發展下去,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如此,哀家就放心了,天晚了,你也早點歇着吧。”
“恭送太后。”
蕭太后剛走,耶律隆緒就拉起唐紹的手,滿面春風的問:“琬兒,餓了嗎?”
唐紹甩開他的手,道:“皇上請自重。”
耶律隆緒不但沒有生氣,反而笑道:“你難道還不明白母后的意思嗎?你知道母后爲什麼賜你姓蕭嗎?因爲遼國的皇后從來都是蕭氏之女,朕不確定母后這麼做是否意味着你將是遼國未來的皇后,可至少母后承認了你是朕的女人,纔會賜名蕭琬,給你這等殊榮,還讓你住在朕的寢宮。”
是的,唐紹忘了,她忘了遼國的皇后只能姓蕭,耶律隆緒的話讓她猛然驚醒,蕭太后這麼做究竟是何用意?不過初次見面,蕭太后又爲什麼對自己那麼好?難道耶律隆緒說的是真的嗎?可是蕭氏一族並非沒有女兒,何必要選她這麼一個來歷不明的女子?莫非蕭太后對自己早有警覺?如果真的是這樣,那就太危險了,以蕭太后的精明,一定會採取什麼手段,到時候不只是自己,只怕連光義、甚至大宋都會有危險。
“想明白了嗎?想明白了就告訴朕。”
唐紹嘆了口氣,道:“我會是蕭琬,也會住在你的寢宮,不過你要答應我一個條件。”
“你說。”
“不能碰我。”
“這有何難?朕答應你便是。”耶律隆緒饒有興趣的看着唐紹:“不如琬兒也答應朕一個條件,每日陪朕用晚膳,如何?”
“好,我答應你。”
自從唐紹離開,光義一下子蒼老了許多,身體也大不如從前,最近腳疾是越來越嚴重了,身體上的病痛尚能醫治,心裡的創傷才難以癒合。光義的脾氣更是變得喜怒不定,萬歲殿的宮女們每天都得提着自個兒的腦袋伺候,羣臣百官更是深切地體會到了什麼是伴君如伴虎,偏偏陛下與壽王這對父子又搞得劍拔弩張,更讓他們兩頭爲難。
清揚一年前就嫁人了,嫁的是趙普的小兒子趙承煦,趙普已經過世,光義便把自己最寵愛的嫡女嫁到了他們家,趙承煦待清揚極好,這讓本來不怎麼放心的光義感到十分欣慰。只是元止那孩子命苦,早產讓他的身子十分孱弱,只活了半年就夭折了,光義一直覺得很對不起唐紹,元止是她臨終前留下的血脈,可自己卻沒有照顧好元止,每次想起這些光義都心痛不已,紹兒,你究竟去了哪?爲何我找遍了全天下都沒有找到你?
清揚和承煦一起進宮探望光義的病情,恰好碰上了迎面而來的元侃,清揚攔住他,道:“哥,爹爹病了這麼久,你怎麼一直沒有去看爹?”
元侃冷笑:“他說娘不見了,誰信?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會無緣無故消失?除非他把娘下葬,否則就別指望我再叫他一聲爹爹或者父皇!”
“哥!”清揚喊道。
元侃沒理會她,與她們擦肩而過,留給她們一個決絕而孤單的背影。清揚氣的轉身衝他大喊:“趙元侃,你以爲這樣就是孝順嗎?我告訴你這不是!你這麼做只會讓爹更傷心、更痛苦。爹犯了什麼錯讓你三年來沒跟他說過一句話?如果娘泉下有知,也不會原諒你的!”
元侃停住,身形明顯一僵,愣了一會兒還是走了。
“氣死我了,他憑什麼要這樣?爹有什麼錯!”清揚氣的直跺腳,趙承煦攬住她的肩,道:“算了,壽王他也許是還無法接受這個事實吧。”
光義的腳踝每到冬天冷的時候就疼得厲害,今年尤其嚴重,腳踝已經腫了一圈,連走路都有些不方便了,畢竟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倒也正常,有的時候,光義甚至覺得他來日無多了。也好,讓他隨了紹兒去也好,元侃成天跟他對着幹惹他生氣,清揚又已經出嫁了,不能時常陪伴在他身邊,除了五歲的元佑,沒人能陪他了。
“爹爹,娘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元佑已經長大了,元佑不會惹爹爹和娘生氣,爲什麼娘還不回來?我好想娘。”
光義慈祥的摸摸元佑的頭,只能繼續用謊言來哄騙他:“你娘不是因爲你纔不回來,她身子一向虛弱,這回是出宮養病去了,那病至少得有個三年五載的才能治好,等病好了你娘自然會回來。”
不光是對元佑,對天下人光義也是這麼說。皇后沒死,而是出宮養病去了,可他真希望事實就是如此,他還在幻想着紹兒並沒有離開他,而是真的暫時出宮而已。
“爹,好些了嗎?還是不能下牀嗎?”
清揚總是這樣,未見其人,先聞其聲,進萬歲殿從不讓人通報。光義笑容滿面的看着進來的兩個孩子,作爲一個父親他從心底裡感到欣慰:“雖然不能下牀,但比年前好多了,腳上的腫消了許多,這還多虧了你送來的膏藥,果真十分見效。”
光義笑了:“你娘說得對,還是女兒最貼心。”
提起唐紹,所有人都免不了傷心,清揚不動聲色的岔開話題,道:“其實哥他也很關心爹爹,只是哥太倔強,一直不肯向爹低頭認錯。”
光義面色一凜,正要發作,元佑卻突然跑到清揚身邊,問道:“姐,娘什麼時候纔會回來?爹跟我說娘出宮養病去了,可是爲什麼元止夭折的時候娘也沒有回來?”
一句話問的清揚啞口無言,她該怎麼跟小小的元佑解釋,娘已經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承煦一把抱起元佑,哄道:“娘身子實在不好,元止的事娘來了只會讓她的病更重,所以娘纔沒有來,知道了嗎?”
“那我能去看看娘嗎?我真的好想娘。”
“不行,孃的病需要靜養,不能被人打擾,元佑只要不哭不鬧,再乖乖的等上一陣子娘就回來了。”
“姐夫不能騙我,要是娘還不回來呢?”
承煦伸出小拇指,道:“姐夫說話算話,絕不騙你。”
“嗯。”元佑高興的點點頭,勾住承煦的小拇指不停地拉來拉去,咯咯地笑了起來,清揚也跟着笑出了聲,光義也嘴角含笑,多麼其樂融融的場面啊,他現在只盼着孩子們平安無事,這是他唯一的心願了。
回到乾元殿,元侃的心裡久久不能平靜,難道真的是我錯了嗎?爲什麼連清揚都跑來說我的不是?也許她說得對,我這樣做,娘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原諒我,可如果不這樣,難道讓我去跟他道歉嗎?我實在開不了口。
“王爺,長安公主來了。”
“讓她進來。”
清揚見元侃若有所思的樣子,以爲他在想剛纔的事情,於是趁機勸道:“哥,三年了,整整三年你沒跟爹說過一句話,成天成天的不上朝,你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爲什麼自從娘走了以後你就像變了一個人?我的好哥哥去哪了?”
元侃頭也未回,冷冷的說:“如果你是來教訓我的,請你出去!”
“你……”清揚氣結,將手裡的藥重重砸在桌上:“這是給爹的金創膏,你自己看着辦吧。”
唐紹沒想到再次回來這副身子還是這麼病怏怏的,雖然不咳血了,可現下天氣正冷,還是沒日沒夜的咳,耶律隆緒倒也十分關心她,命人把她屋裡的炭火燒得極旺,每日晚膳必去她那兒,唐紹也習慣了,只當他是普通的好朋友每日過來坐坐,並未把他對自己的感情放在心上,男人都是這麼花心,新鮮勁兒過去了也就完了。
有一天與臣下商議到很晚,耶律隆緒就直接回去睡了,當然睡之前還是先問了琬兒睡下沒有,晚膳用了沒有,得到肯定的回答後才放心去睡。在夢裡,他夢見了琬兒安靜地躺在他懷裡,聽他給她講小時候的故事,嘴角不禁微微上揚,看樣子,他是走火入魔了。
唐紹咳得這麼厲害,自然也驚動了蕭太后。
“哀家聽說你最近咳得很厲害,可是受不了北方的嚴寒?”
“應該是吧。”
其實,蕭太后無形中已經把唐紹當做了與自己兒子一樣的晚輩看待,唐紹不衰的容貌的確騙過了很多人,很多不認識她的人。
“皇帝對你上心的很,蕭琬,你該照顧好自己,別讓他擔心。”
“我知道。”
“皇帝能看上你是你的福氣,從小到大哀家還從沒看見過他這麼喜歡一個人,哀家沒有理由拒絕,看你也不像鄉野女子,反而渾身透着一股貴氣,倒也配得上皇帝。你的病千萬要好好養着,哀家過兩日再來看你。”
“謝太后,蕭琬恭送太后。”
蕭太后一走,唐紹立刻掀開被子穿衣下牀,她本來就不喜歡窩在牀上,再加上屋內炭火燒的極旺,熱的她一身汗,於是她便開了窗,坐在正對着窗戶的書桌上,有風吹進來,唐紹靠在椅子上,好不愜意。要是耶律隆緒那小子在的話,絕對不會允許她這麼享受的,真是難得的時光。
桌上厚厚的一摞書,大多都是契丹文的,看的唐紹頭暈眼花,好不容易纔找到一本全漢字的書,抽出來一看,竟是《李煜全集》,唐紹一下子溼潤了眼睛,沒想到身在遼國也能看到李煜的詞集選注,六哥,看到了嗎?你的詞被所有的人品讀,你的才華被所有人欣賞,六哥,你終於可以含笑九泉了吧。
手輕輕撫過封面上那幾個手書的楷體大字,有幾滴淚悄然落下,唐紹把眼淚擦乾,才發現這幾個字寫的並不怎麼樣嘛,一看手法就很生硬,而且稍有些不規整,光義擅長書法,尤其是飛白,自己的毛筆字可是他一手教出來的,提起筆,唐紹先寫下“李煜全集”四個字,再拿起書對照,不是她吹,是真的沒有可比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