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剛回來吧,方纔夫人和老爺要召集下人詢問昨夜綢緞被盜的事,順安遲遲未到,派人來找時發現他已經服毒自盡了。如此一來,這件事反倒不查自清了。”
煙蘿一臉的不可置信:“看着順安平時挺老實,安靜守本分,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簡直令人難以置信。”
“唉,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你們恐怕不知道,順安家裡啊,窮。”
綢緞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了,以順安自殺結束。第二天,知州林大人的五十大壽還是照常舉辦,席間來了許多賓客,尤其爲貴客的自然是陛下派來的宰相之一李昉了。
林呈安聽說陛下從京城派了人來給自己賀壽,心中驚怕萬分,一直以來自己都是秘密行事,難道還是被發現了?再一見來人是李昉,嚇得腿都軟了,在李昉面前抖個不停,連話都說不利索了:“微臣叩謝聖恩,代州地處邊關,今日陛下忽遣人來祝壽,微臣實在是受寵若驚、惶恐萬分啊。”
“的確是受寵若驚了,林大人不必客氣,快去招呼別的賓客吧,我自己坐會兒就好。”李昉意味深長的說了這麼一句,坐到一個角落裡喝酒去了。
宴席擺在府裡寬闊的後院,由於來的人很多,因此十分熱鬧。煙蘿藉着送酒的機會偷偷塞給李昉一張紙條,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了句“知州夫人即昭寧公主”便馬上離開,裝作若無其事的給其他各桌送酒去了。李昉立刻警覺起來,將紙條塞入袖中,繼續喝酒。宴席結束後回房,李昉才掏出紙條展開,上面寫着:自後院瑤園向西直走,再向北,再向西。
李昉是個做事周密的人,探查好確保萬無一失之後,這才推門出去先到了瑤園,按紙條上寫的方向一路找過去,越走地方越偏僻,像是一處廢棄的林子,李昉正猶豫要不要回去時,煙蘿從暗處出來“李大人請留步。”
李昉回頭,見果真是剛纔那位姑娘,於是作揖道:“李某冒昧,不知姑娘是……”
“奴婢煙蘿,見過宰相大人。”
“快快請起,不知姑娘是什麼人,竟認得李某。”
“奴婢是皇后娘娘身邊的侍女,此次約大人前來是想讓大人替奴婢給娘娘傳個話,知州夫人便是昭寧公主,當年駙馬死後,昭寧公主爲了生存嫁給了林呈安,並且很快生了個女兒,名叫雪嵐。”
“姑娘辛苦了,回京後李某自會稟報陛下與娘娘。只是姑娘身上可有娘娘的信物拿來一看,也好讓李某放心。”
煙蘿取出一塊玉佩遞給李昉,李昉反反覆覆看了個仔細才還給煙蘿,道:“陛下、娘娘有旨,除掉林呈安。”
“奴婢明白,請陛下、娘娘放心,李大人明日回京也要多加小心纔是。”
短短短兩個月,煙蘿便取得了昭寧夫婦的信任,昭寧更是將她視爲心腹,以爲煙蘿不知自己身世,便全部都告訴了她。
“這麼說,夫人您原本是南唐的公主,那後主便是您的親哥哥嗎?”
昭寧搖搖頭:“只是同父異母的兄妹罷了,文軒纔是他同父同母的親妹妹,他將文軒撫養成人,與她的感情自然最爲深厚,可文軒卻背叛了他。”
“背叛?”
“當朝皇帝的李皇后,便是出身金陵李氏,也就是南唐皇室。”
煙蘿對這些早已心知肚明,可還是做出一副驚訝萬分的樣子,道:“奴婢明白了。”
“一開始我就什麼都不如她,美貌不如她,聰慧不如她,精明不如她,手段不如她,如今我做了知州夫人,她卻在開封的皇宮裡母儀天下。”
煙蘿轉了轉眼珠,道:“依奴婢看呀,她這個皇后當得良心不安,更何況,當皇后有什麼好的,後宮佳麗三千,陛下哪裡就獨獨寵她自己,還不如知州大人對您一心一意的好。”
“這話說得有幾分道理,你這丫頭啊,就知道想着法子哄我開心,如今雪嵐不在我身邊,有你陪着我也好。”
七月初二,珍姑姑因病去世了,昭寧身邊也就剩了煙蘿一個人伺候,昭寧十分傷心,董珍跟了她這麼多年,一直忠心耿耿,盡心侍奉,如今突然去了讓她覺得自己又是孤身一人了,煙蘿也經常勸着她。初七是李煜的忌日,昭寧把自己關在佛堂裡不吃不喝,足足誦了一天經。
“夫人,您好歹吃點東西吧,否則後主看到您這副樣子也會跟着難過的。”
“也是,總不能讓他也跟着傷心。”
煙蘿見狀扶昭寧回了房,又命人上了些粥菜,伺候着昭寧用了些,昭寧說有些乏了,吃完飯煙蘿便服侍她睡下了。回到自己房間,煙蘿思前想後,覺得不能輕舉妄動,要想除掉林呈安還得頗下一番功夫。於是,在每日沏茶時,煙蘿都會在茶裡兌入少量的蔘湯,看上去與普通茶水無異,時間久了林呈安也並未起疑,煙蘿暗暗鬆了口氣,人蔘雖大補,可與茶葉混在一起服用卻是百害而無一利,長期如此便可導致中毒。用這種方法除掉林呈安最穩妥不過了。
七月的時候,唐紹也微微顯懷了,太醫叮囑此胎千萬要小心。離上次生下元佑兩年不到,唐紹的身子還未完全調養恢復,氣血尚虧虛,平日裡需多進些滋補氣血的食材。再者,唐紹已年過三十,若不小心護養怕是會有滑胎的危險,所以洛陽之行算是泡湯了,唐紹心中很不痛快,本來說好初七之前到洛陽,好陪伴李煜幾日,結果現在卻被命令整日待在儀寧宮不能走動,這次自己的“反抗”根本沒用,光義聽了太醫的話簡直把唐紹當成活佛一樣供着,恨不得讓她成天在牀上躺着,好似看護重症病人一般。
“茗衣,扶我去院子裡走走。成天在牀上躺着,悶也悶死了。”
“娘娘就是不肯安生養着,要讓陛下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通責怪。”
“他呀,他最近忙的很,根本無暇分身,說來也是,自從前些日子李昉來過後,我好像就再沒聽見過代州的消息,還有徐鉉生謠言的事,我是在宮裡悶得太久了,也該多出去走走,聽聽外面的消息。”
茗衣聽見徐鉉的名字時臉色忽的有些不自然,唐紹心細,自然看出了茗衣的不對勁,茗衣在宮中也這麼多年了,若非極大的事,她不可能會這樣。
“可是最近朝中有什麼事發生嗎?”
茗衣強作鎮定,道:“朝中並無大事,您如今正是需要靜養的時候,陛下也下令任何人都不得來打擾您。”
唐紹心明知茗衣在掩飾,也不點破,繼續問道:“是徐鉉的事嗎?”
“陛下已經派人進一步控制徐鉉,並無大事。”
唐紹冷笑,倏地轉過頭去:“如此,本宮就親自去萬歲殿問個明白!”
“娘娘千萬去不得。”茗衣忽然跪倒在唐紹跟前,見此情況只得說出實情:“徐鉉聯合張洎等十幾名朝中大員聯名上書,請陛下廢后,只怕此刻萬歲殿中情況也不容樂觀,娘娘去了只會讓情勢愈演愈烈,娘娘還是靜觀其變吧。”
唐紹怔在當場,廢后!徐鉉居然聯合朝臣策劃了這樣一出好戲,徐鉉啊徐鉉,看來本宮還是小看了你!
“去萬歲殿!”
“娘娘,您如今的身子可千萬去不得啊。”茗衣見唐紹變了臉色,知道唐紹的火氣又上來了,此時去萬歲殿定然十分危險。可眼前這情況如此緊急,茗衣只怕自己根本勸不住唐紹。
果然,唐紹根本不聽勸,一言不發繞過茗衣直奔屋外而去。唐紹很少有如此盛怒的時候,出門時院裡的宮女都嚇了一跳,正納悶怎麼回事時,見茗衣一臉慌張地追出來,還沒來得及問,人就不見了。
萬歲殿裡光義也是臉色鐵青,徐鉉之事本就讓他氣惱,如今他居然聯合其他大臣上書要求廢后,光義更是怒不可遏,恨不得立刻下旨殺了他!
“你與皇后皆爲南唐舊部,哪有賊喊捉賊的道理。”
“臣不過是南唐臣子,只事英明之主,十多年前早已仰慕天威,歸降大宋,一直忠心耿耿爲陛下辦事,陛下是明君,臣自當效忠。可皇后乃是文軒公主,曾發動政變篡權,一直以來存有反叛之心,如今做皇后多年,在宮中勢力根深蒂固,難免再起謀逆之心。皇后是南唐公主,有皇室血統,陛下也曾亡其國、殺其兄,雖爲正義之事,可皇后心頭難免記恨,產生爲母家報仇之心。”
“哼,是嗎?朕倒覺得皇后若要反實在不必等到今日,十幾年來皇后管理後宮賢明有方、公正大度,人人信服,朕心甚慰。皇后爲朕育有兩兒一女,眼下又有身孕,此時造反不是自掘墳墓嗎?況且廢立皇后乃國家大事,處理不當會動搖國本,朕若廢后,將置襄王與何地,置長安公主與何地?他們倆可都是朕的嫡長子、嫡長女,你如此急着讓朕廢后,是想將朕也至於不仁不義之地,被萬民唾罵嗎?”
“微臣不敢,只是廢后絕非臣一人意願,乃民心所向啊。”
光義冷笑道:“很好,既然民心所向朕是不仁不義之君,朕就先殺了你這個叛臣,也好順了天下民心!”
話音未落,光義大手一揮,桌上所放之物如數掉在地上,羣臣慌忙跪倒,趙普低着頭,道:“陛下息怒,臣以爲廢后乃國家大事,還應從長計議。”
就在此時,唐紹推門而入,衆臣仍跪在地上一動也不敢動,光義未料到唐紹會來,自己命令瞞着她的,再看看唐紹身後的茗衣,當即大怒:“茗衣,自己下去領罰吧。”
“是。”
“不關她的事。”唐紹攔住茗衣:“是我自己要來。”
光義走到唐紹跟前,道:“並不是我有意瞞你,只是你如今有孕在身,太醫叮囑不可勞心費神。”
“聽說徐大人在萬歲殿安排了一出好戲,便過來瞧瞧,哪怕勞心費神也值了。”
這話其實是說給徐鉉聽的,光義當然也聽得出來,當即命人伺候唐紹坐下,徐鉉有些心虛,他之所以那麼強硬是因爲有林呈安兄弟在背後支持他,否則單憑他一個書生如何能造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