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貴妃當然不會聽信她的鬼話,皇后若真的心存不滿,存有歹心,她早已不知道死過多少次了,皇后善良賢惠,但並非沒有手段,這點她十分清楚。可皇后若真想害她,也實在不必使出這麼幼稚的手段,更何況十幾年來皇后對她怎麼樣她最清楚不過,再說,她本疑心雪嵐,又怎麼會信她!
“紅口白牙污衊自己主子,好一個沒規矩的奴才,來人,把她帶下去,聽憑皇后娘娘處置。”
一旁的宮女忙把她帶了下去,劉貴妃吩咐環兒道:“去請皇后娘娘過來,就說我有要事找她,請她一定要來。”
“是。”
碧荷正跟唐紹說剛纔的事,環兒正好進來:“奴婢見過皇后娘娘。我們貴妃娘娘有事想請皇后娘娘過去一趟,娘娘說請您務必要去。”
“起吧,去回了劉貴妃,本宮這就過去。”
“是,奴婢告退。”
如此一來,這些衣服只能另派人去送了,唐紹吩咐道:“碧荷,去把元佑的這些衣服送去萬歲殿,倘若陛下問起,你照實說就是。”
碧荷領命下去了,唐紹估摸着劉貴妃是爲雪嵐的事找她,換了身衣服。這才同茗衣去了慶恩殿。
劉貴妃估計時間差不多了,便起身到殿外等候。唐紹遠遠的看見劉貴妃在門口站着,於是走的快了些,茗衣有些跟不上,卻不宜說些什麼,只得邁着凌亂的腳步默默跟着。
“臣妾見過皇后娘娘。”
“起吧,外頭太陽毒的很,快進去說話。”
“娘娘請。”劉貴妃將唐紹迎進室內,桌子上的書仍舊紋絲不動的放着,唐紹一進屋就聞到了花粉味兒,感到詫異,道:“你屋子裡怎麼會有這麼重的花粉味兒?”
劉貴妃看向那幾本書,道:“剛纔雪嵐來給我送書,花粉是在書裡夾着的。”
唐紹拉了劉貴妃出去,充滿智慧的眼神中透着驚訝:“本宮並未讓雪嵐前來送書,只吩咐碧荷送了本《詩經》過來。”
“不僅如此,她還口出狂言,將此事全部推到了娘娘身上,臣妾命人把她帶了下去,只等娘娘來了處置。”
果然,這林雪嵐是存着害人之心入宮的,可她到底是不是昭寧的人?唐紹不敢確定,僅憑這一件事並不能證明全部。
“娘娘,臣妾還有一件事稟報。”
“什麼事?”
“昨天臣妾路過崇德殿,看見雪嵐正與徐鉉在暗處交頭接耳,鬼鬼祟祟的,像是在互通消息。臣妾聽不清她二人都說了些什麼,只隱約聽見什麼昭寧公主之類的話,那日臣妾並未放在心上,如今細細想來,其中必有隱情。”
昭寧!徐鉉!這些雖在唐紹意料之中,可親耳聽到仍免不了震驚,果真如此,昭寧到底要幹什麼?是單純的除想掉自己,還是——顛覆朝廷?
這下子唐紹可就平靜不了了,昭寧已然下手向她發難,她必須要予以還擊,林雪嵐倒沒什麼,自己一直控制着她,她在宮中也沒有任何勢力,要除掉更是不費吹灰之力,可徐鉉在朝中多年,就怕他憑着三寸不爛之舌在朝中結黨營私,萬一他再私下網羅南唐舊部密謀舉事,那就難辦了。當務之急,還是要先瓦解徐鉉在朝中的勢力。
呂蒙正查了半個月,總算查出點結果來。這徐鉉果然有問題,於是連午膳都沒來得及用就急急入宮面聖了。
“臣參見陛下。”
“平身,呂蒙正,朕讓你調查徐鉉,可有什麼進展?”
“回陛下,臣已查明近五年來徐鉉與張洎、林呈平等南唐舊臣從信過密,信中所談之事均指向謀反,且林呈平本爲武將,曾爲南唐立下赫赫戰功,聲望很高,此人雖已年邁,但卻足以證明徐鉉有謀逆之心。”
光義在屋中踱了幾步,道:“果然不出朕與皇后所料,這徐鉉怕是真要反了。”
呂蒙正一聽陛下提起皇后,頓時起了防範之心,道:“陛下,皇后娘娘恐怕也……”
“放肆。”光義呵斥道:“皇后與此事非但沒有牽扯,甚至有功,正是她向朕提起這件事,皇后也在派人四處查找昭寧公主的下落。日後你若再有什麼消息,也可直接報予皇后知道,對於南唐舊部她比朕要了解得多。”
“微臣明白。”
“徐鉉和張洎要想辦法除掉,但切莫操之過急,打草驚蛇。”
“是,臣告退。”
光義仔細翻閱了呂蒙正交上來的徐鉉與南唐舊臣勾結的信件,挑了幾封重要的出來,打算一會兒帶去儀寧宮與唐紹共同商議,後來等不及了,乾脆連晚膳也去儀寧宮,順便帶元佑過去。
趙林道:“陛下,您說好了今晚去柳夫人那的。”
“就說朕政務繁忙,無暇分身,哪天得了空再過去。”
趙林被光義瞪得害怕,只得通傳:“陛下起駕儀寧宮……”
光義抱着元佑坐在御輦上,御輦有時搖搖晃晃的,元佑卻覺得好玩的很,一路上不停的笑,光義問他,他也不答,兩旁的隨從有忍不住的也笑了出來。到了儀寧宮,光義要抱元佑下去,元佑死活不肯,坐在御輦上伸胳膊踢腿的:“我還要玩兒,還要玩兒……”
茗衣聽見外面動靜,十分高興,道:“娘娘,陛下帶着六皇子來了。”
“快出去瞧瞧。”唐紹放下手中的針線活,出去迎他們,正好看見元佑在御輦上玩鬧,衆多宮人還在旁側候着,於是叫他:“元佑。”
元佑聽見有人叫他,趕緊回頭,見是自己的孃親就笑得更歡了:“娘。”
“還不快下來,小孩子家胡鬧什麼。”
這次元佑倒是乖乖地下來了,踉踉蹌蹌的朝唐紹走去,元佑在萬歲殿養的胖了許多,走起路來像小企鵝似的。唐紹抱住元佑親了一口,哄道:“孃的元佑越來越胖了,跟娘說說,你爹爹平時都給你吃些什麼?”
“吃雞蛋,元佑最愛吃雞蛋。”元佑一下子看見了唐紹頭上戴的雙股白玉金釵,伸出小手一使勁兒把它拔了下來,天真無邪的朝着唐紹笑:“爲什麼孃的頭上有兩顆蛋?”
唐紹先是一愣,隨後忍不住笑了起來:“那娘把這兩顆蛋給元佑好不好?”
元佑搖搖頭,又把金釵歪歪斜斜的插了回去,竊竊的看了光義一眼,道:“爹爹說了,不能隨便要別人的東西,更不能要吃的。”
這下唐紹更加哭笑不得了:“傻孩子,這是孃的金釵,再說娘可不是別人,今天把金釵給了你,你就好生收着,將來大婚時給你的媳婦,好不好?”
元佑頓時雙眼就亮了,堅定的點頭:“嗯,給媳婦。”
一句話逗得周圍的人一片鬨笑,光義見唐紹蹲的有些累了,笑着扶起她:“元佑才兩歲你就教他娶媳婦,恐怕要被你帶壞了。”
唐紹沒理會他,自顧自領着元佑進了屋,光義這回是氣笑了,搖搖頭也隨後進了屋,晚膳早已擺好,元侃和清揚也在裡面等着了。元佑先是一下子撲到清揚懷裡,一下子將坐着的清揚撞倒在地,元佑倒在清揚身上,額頭碰了個正着,清揚疼的哎喲一聲,元佑卻爬到元侃懷裡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這孩子,撞疼了我你還笑。”
光義坐在清揚對面,道:“元佑還是小孩子,不必同他計較,他也是逗着你玩兒尋個開心罷了,小孩子都如此,萬歲殿不知被他摔壞了多少東西了。”
“原來爹爹的萬歲殿也不能倖免啊。”清揚有些幸災樂禍。
光義此時才突然聞到一股酸味兒,朝唐紹那邊湊了湊。問道:“這碗裡是什麼湯?好重的酸味兒。”
“是酸梅湯,最近不知怎麼回事,十分愛吃酸的東西,那些平時最愛吃的蜜餞、雪梨,最近反倒不怎麼吃了。”
“夏日干燥多吃些梨也生津解渴。”
“許是天氣悶熱的緣故,最近吃什麼都沒胃口,整日懨懨的提不起精神來,時時都想睡覺,竟比從前懶了許多。”
光義越聽越得意,手偷偷摸到唐紹的小腹,眼裡笑意漸深:“莫不是又有了?”
唐紹也甜甜的看着光義,手卻在底下狠狠地掐了下光義的手,唐紹指甲長,嵌入光義手背刺得他生疼,光義冷不防一甩手,又打到了桌子角,唐紹笑着瞪着光義,好像耀武揚威般的說:讓你得意!
光義又一本正經,道:“晚膳後還是讓李太醫過來診脈吧。”
用過晚膳,光義掏出幾封密信給唐紹,全然沒了剛纔的笑容:“你看看吧,呂蒙正查出來的。”
唐紹大致翻閱了一遍,白紙黑字如常卻字字讓她心驚肉跳,不由得氣從心來,唐紹從未如此大怒過,這次突然將所有的信嘩啦掃到了地上,呼吸也急促起來:“好一個徐鉉,當着我一套,揹着我一套,居然在背後捅我一刀,打着我的旗號勾結賊人,其心可誅!”
光義緊緊握住唐紹的手,語氣無比堅定:“縱然如此,還有我在。”
唐紹默默地流着淚,默默的看着光義,突如其來的消息讓她憤恨、讓她失控、讓她茫然不知所措,還好,光義還是這樣相信她。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她現在只想親手殺了徐鉉,殺了所有把她逼上絕路的人。
光義看着此時的唐紹,再也不堪一擊、茫然的眼神,心疼得實在難受,把唐紹摟在懷中。唐紹心中委屈難受,嚎啕大哭起來。偷偷躲在屋外的兄妹二人卻是將爹孃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他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代州,知州府。
煙蘿正在做點心,從月三步並作兩步跑進來催她:“你快些弄吧,府裡的綢緞昨個兒晚上突然全不見了,你快跟我去綢莊先買上幾匹,明天是知州大人五十大壽,府裡趕着用呢。”
“哦,好,我去洗洗手,馬上就來。”
從月一路拉着煙蘿走,幾乎就要跑起來了,煙蘿氣喘吁吁地問:“府裡戒備森嚴,怎麼會被盜?”
“我哪知道,老爺夫人正在徹查此事,別囉嗦了,咱們還是快些去吧。”
煙蘿陰險的笑臉轉瞬即逝,又換上了一副擔心的面孔。
等煙蘿和從月匆匆忙忙買了一大堆綢緞回來已是正午了,見人們都圍在順安屋子裡擠成一團,不知發生了什麼事,便湊過去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