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我只是翻譯，他們讓我勸降你。”王福生敏感地意識到他要做什麼，連忙說道。然而他一緊張，居然把此行的目的直接說出來了。說出來之後他就後悔了，連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一臉的哭笑不得的窘態。
饒成功卻哈哈大笑起來，這個漢奸還挺有意思，他把手放下，將身邊地上的香菸盒扔了過去，說道：“抽根菸吧，翻譯。”
“謝謝你啊，長官。”王福生忙說。
“客氣啥，都是中國人。”饒成功吸了一口煙，吐着菸圈，一臉似笑非笑的表情，那銳利且充滿着理想的目光看得王福生低下頭去。饒成功心中笑着說這個漢奸還算是有良知，不算是太壞，還屬於那種有救的類型。
“長官，你……你還是投降吧。”王福生低着頭沉默了許久終於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尷尬說道，“外面全都是俄國人，你打不過他們，他們足足有三百多人，從上到下，全都是他們的人。真的，我不騙你，他們真有三百多人，還有五個機關炮……”
“我知道，我當然打不過他們。”饒成功不屑一顧地說道，就算是他們有三千人，三萬人又算的了什麼呢，自己左右也活不下去了，但是能夠讓這麼多俄國人眼睜睜看着自己吃癟，倒還真是一件極爲有趣的事情。饒成功又吸了一口煙，彈了一下菸灰，菸絲燃燒的很慢，空氣之中充滿着香菸的嗆人味道，他吸了一口氣，看到王福生沒有動煙盒，便問道：“怎麼？這煙挺好的，特供的，沒見過吧？抽一口吧，以後可沒機會抽這種香菸了，在外面你買不到的。”
“長官，我不吸菸。”王福生低着頭老老實實地說道，他擡起頭繼續苦勸道：“長官，你是不是沒打算活着出去……”
“你不抽菸啊，那這盒煙還真可惜了，你把它給我扔回來吧。”饒成功沒有接他的話茬，而是指着地上那一盒香菸說，“這煙是專門出口給英國的香菸，是產自陝西的，白貓牌香菸，一盒煙要五十塊錢。不過呢，據說以後這款煙要停產了，說是什麼英國佬認爲我們傾銷，拒絕接受白貓牌香菸向英國銷售，真他孃的操蛋！英國佬的煙可以隨便賣給咱們，咱們的煙不能賣給他們，不就是爲了賺咱們錢嗎？英國佬真卑鄙啊。”
“嗯，英國佬和俄國佬一樣沒好東西。”王福生撿起來香菸，想要走過來把香菸遞給饒成功，然而饒成功卻忽然呵斥道：“你他孃的給我站住！不要靠近我，否則我按炸彈了。”
“我不過去，我不過去，你別按炸彈。”王福生立即嚇得跪在地上，一想到自己要死在這裡，就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孩子們沒了父親，妻子沒了丈夫，自己要是死了他們可怎麼活下去啊，於是眼淚便忍不住流出來，哭道：“長官老爺啊，你不要按炸彈，我不想死啊，我還不想死啊。你不怕死，可是我怕死……”
“我他孃的也不想死。”饒成功見他後退了幾步，將香菸扔了過來，他拿出一根香菸點燃起來，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美美地搖了一下頭，便繼續說道，“我也想活着，所以我才遲遲沒有按下引爆器，誰不想活着呢。”
“長官，你現在投降，就能活着。”王福生忙說道。
饒成功哈哈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笑得流出眼淚，笑得連疼了，才說道：“只要能活着……只要能活着……可是如果我活着，我就成了漢奸賣國賊了。”
“長官，你不是賣國賊，這個大清國有什麼好的。”王福生不屑地說道，“值得你爲它送死嗎？長官，你有孩子嗎？你有家人嗎？你要是死了，你的家人你的孩子怎麼辦？”
饒成功道：“我有孩子，我有三個孩子，老大七歲，老二五歲，老三才三歲。”他擡起頭，看着門外靠近的俄國兵，冷笑着說道：“說實話，你不應該進來，因爲我已經決定爲國家赴死，和我身後的電臺同歸於盡，不管誰進來，都是死。”
“可是你沒有立即按引爆器，就是說你不想死，你說是不是，長官？”王福生漸漸地膽子大了質問道。
“是啊。”饒成功將香菸吸完了了，菸蒂扔在地上，說道：“我不想死，但不得不死，我死國存！”
“什麼你死國存，你死不死國家都在那，少你一個不少，多你一個不多。”王福生勸道。
饒成功冷笑道：“你懂得什麼，你這個賣國賊。”
“我不是賣國賊。”王福生憤怒地說道，“我雖然是俄國的翻譯，可是我沒幹活一件賣國的事情，我不是賣國賊！”作爲妓女的兒子，王福生有着一種天生的敏感，他非常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自從俄國回來之後，他發誓要做一個讓別人尊敬的人，小時候他從來不敢說自己的母親，更加不知道你自己的父親，而成爲父親之後的王福生，發誓要讓自己成爲兒子心中的大英雄。他不想讓自己的孩子將來和自己一樣，在別人的嘲笑之中長大。
“呵呵，你知道我身後這座電臺，有多大的貢獻嗎？”饒成功忽然問道。
“電臺有什麼貢獻。”王福生還真不知道電臺有什麼用，俄國人不是有電臺嗎，旅順城也有電臺，發一個電報可是一個字一塊大洋的價格，一般人都不敢發電報。
饒成功驕傲地笑道：“我用它，換來了太平洋艦隊旅順分艦隊。”
“旅順艦隊！？”王福生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知道旅順艦隊，那可是一隻龐然大物，一艘戰列艦上面就有數百個人，山那樣高。
饒成功滿意地說道：“這輩子值了，我這輩子值了，我爲咱們中國贏得了一支艦隊，一支十幾萬噸排水量的艦隊。現在，我的使命完成了，但是俄國人如果得到電臺，就會知道我軍的秘密。”
“你爲什麼對我說？”王福生問道。
饒成功想了想，說：“我不甘心，我想讓更多的人知道我的故事，我想做英雄，我想得到英雄勳章，我想讓我的兩個兒子一個女兒知道，他們的父親饒成功，是個爺們，是個英雄，是爲了國家犧牲的男子漢。”
“所以你對我一個翻譯官說了，你就不怕我告訴俄國人嗎？”
饒成功道：“我不怕，因爲從現在開始，中國和俄國即將開戰了，中國向俄國宣戰！也因爲我！”
王福生驚訝道：“中國向俄國宣戰？我們大清帝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饒成功盯着他，淡淡地說道：“快跑吧，賣國賊先生，我的話太多了，也許我真不想死，但是我不得不死了。爹，娘，兒子不孝，小紅，爲夫對不起你，下輩子我給你們做牛做馬……”
“不要……”王福生立即嚇得跑到門口，卻倒在地上。
“絲絲絲絲……”
一發毒氣彈炮彈被直接扔了進來，猛烈地散發着大量黃色的毒氣，意外的毒氣讓饒成功與王福生劇烈的咳嗽了起來，而在屋子裡的饒成功自然最先遭受毒氣的打擊。
俄國人並不相信王福生能夠擊斃饒成功，他們讓王福生騷擾饒成功的目的實際上是爲了掩飾將毒氣彈偷偷拆卸了發射引線，然後運到屋子旁邊，從煙囪處將毒氣彈扔進去，引爆毒氣彈，繼而用毒氣來薰死裡面的兩個人。
“媽的，老毛子是想把我們兩個都弄死！”王福生只是膽小，但是他機靈得很，否則也不會從一個妓院的小龜奴變成了如今的俄國翻譯官，他立即想明白了前後，立即向外面爬了出去。爬到門口，他看到了饒成功睜着眼睛吐着血沫子，那隻手想要按起爆器，卻始終沒有力量。
“我不是賣國賊！我也是中國人！”王福生看了看外面蜂擁而至的俄國人，再一次看了看饒成功的我死國存，立即屏住呼吸跑了過去，抓住了饒成功的手。
“很好，很好！”門外，亞歷山德羅維奇點頭笑道，他的計謀成功了，電臺到手了。“士兵，準備一下，等一下毒氣散了之後再衝進去。那個翻譯官非常好，非常聰明，哈哈哈，我們只需要等待他把引爆器拿走……”
饒成功看着王福生，王福生也看着他，淚流滿臉地說道：“老子也是中國人，老子不是賣國賊！”他衝着外面正在躲避毒氣的俄國兵大聲喊道：“老毛子，我草你姥姥，老子也是中國人！”
言罷，兩人一起按下了引爆器。
“轟……”
劇烈的爆炸剎那間將這座房子炸得四分五裂，裡面的人和機器全都成了碎片，沒有人活着，也沒有人能夠在這種爆炸程度下留下什麼。
不，他們留下了兩隻手，兩隻緊緊握住引爆器的斷手，被拋了出來，不知道哪一隻是王福生的手，哪一隻是饒成功的手。
劇烈的爆炸，殺死了周圍二十多個俄國士兵，亞歷山德羅維奇身受重傷，不久之後因感染而病死。四個小時之後，王福生的妻子連同雙胞胎兒子，被俄國人趕下了海淹死。
事後，饒成功獲得英雄勳章，併成爲舉國英雄，永記於歷史，而王福生的故事一直到五十年後，一個當年參與圍剿饒成功卻在爆炸中倖存下來的俄國兵纔將他的故事講出來，但是沒有人相信，一個妓女的兒子會做出那樣的犧牲。有一些中國人，不管他的身份，也不管他的地位，在國家與個人做出選擇的時候，會毅然選擇犧牲自己成全國家，中華文明能夠持續五千年，靠的不是漢奸專家，而是這些“我死國存”的無名小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