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康府的影壁之後,康家大院才展現在衆人面前。層巒疊嶂,大房套小房,大院套小院,赫然是北方少見的江南別院結構。呂叫驢道:“看傻了吧,這院子是以前縣令的,前縣令在任十年,建了這座院子,他老家是蘇州人,就從蘇州找工匠修的院子。沒想到院子剛修好,人就死在任上了。聽說是在潼關賴着不走,得罪人了,嘿嘿……”
曹躍見到深庭大院只是微微一笑,另一個面貌清秀衣着乾淨的親兵冉東問道:“張兄弟,感覺這裡怎麼樣?”
“挺好的,房子挺大。”曹躍淡淡地說道。
冉東豎起大拇指笑道:“不錯,沉得住氣。”
“什麼意思?”曹躍問道。
冉東解釋說:“一般鄉下人見到這樣的宅子,早就吃驚得不知所措了,可你不同。”
曹躍心中笑說我上輩子當僱傭兵那會兒,阿拉伯的王宮都去過,跟別說這小小的把總家院了。安排好了一切,趙勝帶着衆人回到房間之中。晚上的時候親兵沒什麼工作,又不能隨意走動,只能在自己的房子裡賭錢玩。
曹躍衝呂叫驢眨眨眼睛,呂叫驢便走到趙勝跟前說道:“隊長,曹兄弟想請大家喝酒,您能賞個臉給個假嗎?”
其他人立即擡頭看了過來,趙勝看了看曹躍,又看了看衆兄弟期待的眼神,淡淡地說:“現在不能出去吃酒。”
“不出去,買回來。”李石頭在一旁幫腔。
趙勝看了一眼衆人,心知此時要是拒絕肯定惹下衆怒,便道:“叫驢,石頭,你倆帶着他去吧,早去早回,最近潼關不安全。”
“得咧,有您這句話就夠了。”呂叫驢笑道。
曹躍把辮子在脖子上盤好,李石頭也呲牙笑了起來,說:“潼關哪東西又好又便宜,我都門兒清的很。”
那邊吊着膀子的郝虎子也跑過來說:“我也去,我也去,我力氣大,幫得上忙。”
“豹子,咋哪兒都有你呢。”呂叫驢咋呼道。
“有你二驢,咋就不能有我?找揍是不?”郝豹子瞪着眼睛道。
曹躍笑道:“同去,同去,多買一些回來,我還怕人手不夠咧。”
衆兄弟一頓感謝,曹躍便與三人在城裡逛了一圈,買了五十斤牛羊肉和十罈好酒回來,李石頭嘴皮子靈,倒是一個做生意的材料,幫着講價省了曹躍不少錢。三人又告訴了曹躍一些軍營之中的規矩和關係,端地受益匪淺。
清兵的軍餉不高,自從宋朝開始,中國這片土地上就信奉着士兵需要廉軍餉來培養飢餓感的觀念,大概是覺得要是士兵的軍餉高了都會貪生怕死。而清兵尤其是綠營士兵軍餉更低,康三石的親兵算是其中“高薪”者了,可據郝豹子說他的月餉才四錢銀子,普通綠營士兵更少才二錢銀子,還常常不及時發放。綠營士兵想要賺錢養家養活自己只能靠搜刮地皮,這也是造成了當下老百姓見着當兵的都恨的咬牙切齒的原因。俗話說好男不當兵,並不是說當兵這個職業不好,而是一旦當了兵,自家的孩子就成了壞人了。
所以曹躍請的這頓酒肉可是讓兄弟們好一頓高興,就連冷麪的趙勝都難得露出笑容來。
大家正在吃着酒肉,有個叫馮黑子的兄弟回來通告說:“曹兄弟,康大人叫你過去書房有要事說。”
“行,我認得路,自己去就行,你先吃點,別讓這幫小子都搶光了。”曹躍撂下了酒肉,笑着遞給他一塊羊肉來。
那馮黑子頓時呲牙笑道:“我不客氣了。”又指着其他人揶揄道:“你看看你們這樣,跟八輩子沒吃過肉似的,他孃的都給我留點啊!”
“黑子,我給你留了一根羊鞭,專門幫你治療你的病的。”李石頭大喊道。
“滾你娘球!”馮黑子罵道,“你他孃的才需要羊鞭補一補,上次翠月樓的那小騷娘們還說你一炷香都堅持不住,有沒有這回事兒?”
李石頭怒道:“龜孫子!造老子的謠!”
“灌他!灌他!”曹躍起鬨道,其他人也趁機起鬨,馮黑子和李石頭兩人一邊擡槓一邊喝酒。
“諸位兄弟,曹某去去就回。”曹躍拱手笑道,其他人連忙說你快去快回,這酒肉宴沒你沒意思。
曹躍便沿着走廊由一個打燈籠的家丁引導,來到中庭書房門前,站在門外曹躍恭敬地說道:“屬下曹躍,請見把總大人。”
“進來。”康三石的聲音傳了出來。
曹躍進門之後便打了一個遷,行了一個清兵的單膝跪禮,道:“屬下打擾大人休息了。”
“嗯,起來吧。”康三石見他進退得當尤其是身上那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氣勢,很是讓他感興趣,半響之後康三石才說道:“曹二郎,今天潼關縣令接到報案說馬太歲殺來了,要交出馬子芳和你來,你可知此事?”
“屬下也是才得知,剛剛屬下出門的時候在街面上遇到了安樂鄉的老鄉,才得知馬太歲居然要血洗安樂鄉,着實可惡也。”曹躍面色如常藏着心思說,彷彿自己毫不知情一般。但他心中還是有些忐忑,如果康三石答應了馬太歲提出的條件,自己少不得被他綁起來送給馬太歲。如今自己的命運完全掌握在康三石手中,這種感覺着實讓曹躍心中不安,他渴望擺脫這種受制於人的感覺。
康三石點了點頭,就在曹躍幾人出門買酒肉的時候,趙勝跑來也向他做了報告說曹躍準備花錢請大家吃酒肉。
新人自己花錢買酒肉結交同僚也不是什麼大事兒,而且是大頭兵這種級別的請客。康三石叮囑了一番趙勝看着點兒他,教一教曹躍軍營的規矩就行。趙勝又報告了下午郝豹子和曹躍的空手搏鬥的經過,說:“這曹躍武藝駁雜,看不出門派來,偏偏招招式式都是殺招,教他的師傅應該是個老刀客,至少上過戰場,屬下猜想估計應該是左宗棠大人留在西北的老兵。”
想到這裡,康三石又對曹躍感興趣了,這大個子不當兵還真可惜了。他倒是想要考校考校此人看他是否值得培養,便說道:“你起來回話。馬子芳已經由高守備親自押送到西安城,怕是回不來了,而且你也入我帳下,我要是把你交出來,豈不是打自己的臉?你且放心在軍營待着吧,只是這血洗安樂鄉一事着實讓人頭疼。如今守備大人不在,我作爲守備大人委託之代千總,必須保護潼關百姓的安全。只是這太平山馬太歲一行人來無影去無蹤的,着實讓人頭痛,所以如今只能讓安樂鄉的百姓都搬到縣城裡來。不過全都搬到城裡也不現實,潼關縣城就這麼大些地方,都搬來住在哪裡?住多久?他們吃喝住穿用什麼?你是安樂鄉的人,你說說怎麼讓安樂鄉平安?”
曹躍仔細聽完後心說正中我的下懷,剛剛還愁如何勸康三石格殺馬太歲,沒想到他主動問自己解決辦法,小心說道:“回大人的話,若是殺了馬太歲,一切問題就都不是問題了。”
康三石苦笑起來:“殺了馬太歲?你以爲我不想嗎?我想殺他想了十幾年了,他這人逃的比兔子還快。另外他的老巢太平山是在鳳凰山和大巴山一代,我是有心無力。”
曹躍裝作猶豫不決的樣子,最後才說:“大人,屬下有個辦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康三石好奇地看他,笑問:“你這小子有什麼主意不妨說一說?”
曹躍道:“設計抓捕馬太歲。”
康三石道:“馬太歲狡猾異常,十年來五用盡各種辦法都沒有讓他上當,你如何設計抓他?”
曹躍先是拍馬屁道:“馬太歲自然是不敢觸碰大人的虎威,聞到大人身上的霸氣便撒腿就跑,哪裡是他狡猾,明明是他膽小。”
康三石哈哈一笑捋着鬍子道:“說的也是,馬太歲見到我也得繞着走。”
曹躍這才繼續說道:“馬太歲怕大人不敢露面,但馬太歲不怕屬下啊。屬下抓了馬子芳之後可以說成了馬太歲的第一大仇人,他一定對我恨之入骨。而且屬下今天剛剛投靠大人即被您重用,便是馬太歲的手下有探子在城裡,屬下判斷他不知我已經投軍入伍。所以屬下有個想法,我回到安樂鄉尋一處大莊子假裝做一個鏢頭,打出大旗,旗面上寫着侮辱馬太歲的話,如‘腳踩馬太歲,拳打陝南賊’等。我聽說這馬太歲是睚眥必報性烈如火的人,雖然不敢惹您,但是必定會尋我這一個小小的曹二郎報仇。大人您率領大軍設伏,等那馬太歲帶人找我尋仇,我與大人裡應外合活捉馬太歲!當然,屬下說的只是雕蟲小技,大人一定事先想到了其他方法,其他就不必獻醜。”
康三石又捋着鬍子思考起來,半響才說道:“你想的過於簡單了,那馬太歲在陝南橫行十幾年,豈能被爾區區雕蟲小技迷惑,你先下去吧。”
曹躍一走,康三石便坐在太師椅上思考起來,處在他這個位置也挺不容易的,所謂千年老二就是指他這種上不上下不下的人,要是一個處理不好,將來一切責任全都會被推給自己。
守備高英不在,他作爲留守代千總,若真發生響馬屠城血洗安樂鄉,恐怕就算是魏總兵保着自己也難辭其咎了。高英一定會藉機彈劾自己落井下石,撤掉自己的把總職務。甚至要是他心狠手辣上報朝廷,說自己守備不力,朝廷爲了平息民憤或許會殺了自己。
高英此人人品卑鄙,偏偏又是自己上級,是有什麼功勞都摟到自己身上,有什麼責任卻推給手下,不消滅這個瘋了的馬太歲,怕是自己的腦袋就要請罪了。
康三石長長地嘆了口氣,殺了馬太歲,不但是給弟弟報仇,更是爲了自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