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既然去過格溫託琳聖女那裡，次位面膜法則化之前的事情我就不說了”，範斯用嘶啞的嗓音開始講述，的確很簡短，不到十分鐘就講完了。
平民被魔法師封閉到陰影城後，黑夜聖女出現，曙光會重生。反抗浪潮被魔法師粉碎後，曙光會瓦解，反抗者並未消失。他們將信仰、歷史和仇恨深埋在心裡，一代代傳承下來，等候曙光的到來。
五十多年前，曙光出現了，又一位黑夜聖女降世，就是他們稱之爲“老太婆”的格溫託琳。這讓人們看到了希望，曙光會也因她重新凝聚起來。
隨着格溫託琳漸漸長大，除了美麗非凡的容貌、悲天憫人的心性，以及不受陰影城環境侵蝕的體質外，她並沒表現出更特殊的能力，這讓曙光會內部在路線上出現了分歧。
大多數人認爲聖女既然沒有帶來強大的力量，就意味着陰影城仍然需要忍耐和等待。少數人認爲聖女到來就是信號，應該開始做暴力反抗的準備。
兩派人意見對立，“忍耐派”害怕“暴力派”重演九百多年前的悲劇，主動清剿暴力派，雙方就此決裂。
爲了區別忍耐派，暴力派建立了黑夜會，潛藏在暗處，反擊霸佔了曙光會這個名字的忍耐派，不經意間，發展成陰影城最強大的恐怖組織。
幾十年下來，恩怨交織，理念交錯，兩個組織在外人眼中的形象也不是整齊劃一的。
在一些人眼裡，曙光會是替魔法師管治陰影城的黑手套，魔法師能默認格溫託琳聖女的存在，足以說明他們是魔法師的傀儡。曙光會裡充斥着壓榨同胞、仗勢欺人的罪人，剷除這些罪惡的黑夜會是正義的反抗軍。
另一些人卻認爲，曙光會纔是真正爲陰影城平民謀福利的正義組織。以格溫託琳聖女爲首的骨幹們通過說服、請願甚至要挾城市議會之類的過激手段，爲陰影城的平民爭取更好的待遇。而跟曙光會作對的黑夜會只知道殺人，自然是暴力恐怖分子。
聽到這，李奇發表了一句感慨：“再強的屏障也隔不開勢力格局的影響。”
在這兩個派別背後，又站着魔法師的不同派別。
接着範斯說到黑夜會爲什麼要襲擊李奇：“某些魔法師家族給了我們這樣的委託，而我們也認爲，殺死公爵閣下，是有利於陰影城的事情。”
李奇愕然，什麼時候自己站到了革命事業的對立面，成了革命志士立志誅之的反動派？
“公爵來到風暴羣島，是代表特蕾希婭女王，跟魔法師加深合作。您當然會顧全大局，不僅不會向陰影城的受苦平民伸出援手，反而會默認這樣的罪惡。這樣一來，就算魔法師開放風暴羣島，重返大陸，陰影城也無法從大陸獲得道義和實質上的支持，秩序同盟會只會維護魔法師的利益。”
李奇苦笑，這個分析的確有點道理，但只停留在街頭政治運動級別。
範斯自然不知道，陰影城這盤小棋局，同時又是風暴羣島這盤大棋局上的一枚棋子。在這個雙層棋局裡，魔法師跟陰影城平民之間的關係不再是恆定的，而是有了鬆動的空間。
以海瑟薇和梅奈蘇斯爲首的女王派，爲了在至高議會的重組會議上獲得絕對優勢，把陰影城的平民當作棋子，準備將邇香派推到風暴羣島大多數人的對立面，由此團結中小家族、獨立工坊和自由魔法師。
就連李奇本人，也被分派了任務……
範斯做出這樣的判斷，除了政治視野還不夠寬廣外，更重要的原因恐怕還是立場。曙光會背後是女王派，而且黑夜會的主張不是改良而是革命。
範斯繼續說：“那些家族還承諾，殺死公爵的話，黑夜會能獲得更多支持。這些支持會在必要的時候，轉化爲推翻魔法師暴政的力量。”
這纔是關鍵！
黑夜會作爲一個組織，大部分活動都針對曙光會，已經偏離了反抗魔法師暴政的道路，被邇香派家族利用是必然的。
就像格溫託琳把販賣同胞說成是爲同胞謀福利一樣，範斯的這個說辭，不過是自欺欺人。
作爲一個組織，一旦走上了賣命之路，還能停下來嗎？
於是李奇對莫名栽到自己頭上的“曙光之子”就更好奇了，這個讓黑夜會迴歸正道的東西，到底是什麼玩意？
“這就要談到夜女士的神諭了”，範斯說：“每一位黑夜聖女，都帶來了夜女士的神諭，這也是認定聖女的標準。”
“一千年前，黑夜聖女降世，夜女士的信仰復興，曙光會也獲得了重生。”
“這位聖女……現在已經沒人知道她的名字了，她帶來了一條神諭：黑夜永在，曙光將臨。”
“五十多年前，格溫託琳聖女降生，這條神諭再次出現。”
“大家對這條神諭有很多解讀，大多數人認爲這是說夜女士會爲陰影城帶來曙光，甚至還有人認爲曙光女神是夜女士另一個身份。”
“有些人認爲，夜女士不可能同時擁有黑夜和曙光這兩個截然對立的神職，這個曙光，要麼是說曙光女神，要麼是另一位神祇。夜女士僅僅是對未來作出預言，讓陰影城的信徒們耐心等待。”
李奇敏銳的注意到了範斯話裡的未盡之意：“要麼是曙光女神？聽起來你其實不太認同這個可能性？”
“是啊，我們並不認爲曙光之星代表的曙光女神，會是解救陰影城的神祇。”
範斯說：“曙光之星認同了斷塔誓約，承接神恩的特蕾希婭女王是凱姆的代言者，而凱姆一直都在啊。”
這倒是，凱姆的神職是秩序，而不是解放。
流銀不耐煩的道：“事情不是很明顯嗎？這裡的曙光就是虛指而已，並不代表曙光女神。赤紅女士的信仰是大愛，是解放奴隸。赤紅女士的教宗，也就是公爵你，又來到了風暴羣島。把赤紅女士看作解放的曙光，公爵你這個代言者，不就是曙光之子？”
她撇了撇嘴：“不過我是不怎麼信的，一個刺客教宗？”
這也太牽強了點，李奇冷笑：“既然事情這麼明顯，爲什麼最初還要襲擊我？”
“那時候我們還沒有意識到這點”，旁邊貝什烏插嘴：“公爵您在拍賣會上讓魔法師們驚慌失措之後，我們纔開始往這個方向想。”
流銀點頭說：“這倒是，這兩天魔法師們亂成一團，不少自由魔法師和魔工士們都躲在了陰影城裡。說公爵你丟出來的阿什麼定律，被大家族們當作邪神禁語一樣封鎖。還說那個定律能讓他們過上好日子，大家族們這麼幹，完全是在剝奪他們應有的美好未來。”
李奇無語，結果還是小男孩的功勞，這算是衝擊波帶來的附加傷害嗎？
範斯繼續說：“那些委託我們的家族也都沒了聲音，同情我們的魔法師找來了赤紅女士的詳細資料，還有公爵您曾經發表過的言論，這讓我們終於確定，赤紅女士就是夜女士所說的曙光，公爵您就是曙光的代言者，我們稱呼爲曙光之子。”
“同情你們的魔法師……”
李奇暗暗冷笑，果然是邇香派在推動你們啊。
範斯感覺到了李奇的懷疑，鄭重的道：“我們在陰影城外也是有同志的，絕對可靠！”
所有過往的“可靠”，都是投資，是爲了在重要時刻賣掉你們。
李奇沒有繼續這個話題，再問：“但一下子就傳播得好像全城人都知道了……”
貝什烏撓頭：“大家太激動了，用老鼠相互傳遞消息，我們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這個坑挖得太糙了吧，這麼多痕跡都不加遮掩？
李奇抱着把坑看全的心態，問出了關鍵問題：“那麼，你們想讓我這個曙光之子做什麼呢？”
人們都沉默了，好一陣後，範斯才說：“要做什麼，不該是公爵來安排嗎？”
他挺直了腰，對滿身繃帶拄着柺杖的人來說這是極度痛苦的，但他做到了。
就聽他說：“我們相信公爵就是曙光之子，只要公爵吩咐，黑夜會願意做出任何犧牲，迎接曙光的到來。”
李奇笑道：“你們就不怕我轉頭把你們賣了？”
笑容漸漸凝固，不僅範斯，流銀、紅角、莫什烏都肅穆的看着他，似乎只要李奇一句話，他們就赴湯蹈火。
他撓撓頭，隨口問：“我還不清楚情況，你們原本有什麼計劃？”
“摧毀控制塔！”
範斯擲地有聲的說：“這是祖輩們未盡的事業！”
李奇憐憫的嘆道：“我不認爲你們能比祖輩做得更好。”
“公爵只需要號召大家起來反抗，陰影城至少會有一半人響應！”
流銀的目光像是在俯視地獄：“在魔法師殺光我們之前，我們會找到機會的！”
我勒個去，你這是準備用狗海……不，scv海衝滿人口滿科技星靈基地的節奏？
“我需要時間考慮”，李奇已經不忍心再面對這幫被邇香派扔出來的魚餌了。他們代表了陰影城人的反抗意志，他們不懼犧牲，但他們卻已經淪爲傀儡。
範斯苦澀的問：“公爵是想在我們跟格溫託琳聖女之間權衡嗎？”
流銀怒聲道：“那個老太婆只想讓大家繼續做狗！”
李奇想起了一件事：“格溫託琳是前任聖女啊，現任聖女是誰？她又在做什麼呢？”
範斯咳咳笑道：“哪來的現任聖女啊，格溫託琳就是聖女，不過她是最……無能和懦弱的聖女。大概是覺得聖女這個身份揹負起來太沉重吧，二十多年前宣佈退任了，卻還在曙光會裡發號施令。”
“是有新聖女的傳言，可信徒們沒有感應到神諭，也從沒露過面，就是格溫託琳編造的謊言。”
太多相互衝突的說法了，算了，一時也沒功夫深究這些細節。
李奇含糊的對範斯等人說：“我會盡快給你們答覆，不要放棄希望。”
李奇離開後，範斯等人一直在發呆，直到流銀輕輕抽泣。
女魔武士帶着哭腔的說：“公爵……並不信任我們。”
貝什烏長嘆：“也許公爵還不認同自己是曙光之子。”
範斯把李奇留下的聖水和藥劑遞給流銀：“公爵還惦記着你的傷，他肯定是曙光之子，但他的確需要時間考慮。”
壯漢紅角嗷嗷嚷了幾聲，範斯吐了口濁氣，哈哈笑道：“對！就算沒有曙光之子，我們也能用自己的血，染出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