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走到慕容流風身邊,卻見他神色冷的刺骨,身軀透出一席蕭冷的殺氣。心底遂生了一分忐忑。
秦天霖走下來後,視線陰鷙的掃過野火,擡手一指,門口的護衛已經手腳利索的跑進來,將郭洛兒捆綁了起來。
野火眼神示意慕容流風這是怎麼回事,可慕容流風眼底的一抹冷凝疑惑,似在訴說,他也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來人!把這個闖入秦宅禁地的女人,拖出去,亂棒打死。”秦天霖冷冷發令,彷彿自己面對的不是一條人命,而是微不足道的牲畜。
“秦家老爺,洛兒這丫頭確實是迷路了纔會闖進秦宅祖先的禁地的,不是故意……”
“慕容夫人不用多言,我秦家祖先禁地上有石碑,寫明瞭,擅入禁地者,亂棒斃命,絕無妥協!”秦天霖的語氣沒有迴旋的餘地,雖然郭洛兒擅入禁地的事情不在他今晚試探的範圍,但是既然發生了,他是絕不會妥協的。
野火看着神情狠辣的秦天霖,心底不覺冷嘆,禁地?怎麼這麼陌生的感覺呢?
她搜刮着自己屬於原先秦野火的記憶,依稀記得,秦宅建立之初便有一處是供奉秦家祖先排位的地方,那個地方不同於祠堂。祠堂供奉的是歷任秦家家主,而禁地那裡供奉的則是秦宅側房庶出子女的排位。
如此說來,郭洛兒是闖進了那裡?
她好端端怎麼進去的?那裡地處偏僻,野火想要走過去都會迷路的,難道郭洛兒是被人指引着過去的?
野火思緒還未收回,就見郭洛兒心驚膽戰的看着秦天霖,繼而又委屈的看向慕容流風,“表哥,我真的不知道那是禁地啊,我走過去的時候根本沒看見那上面的石碑,而且我還看見……”
“夠了!拖下去!”秦天霖突然冷喝一聲,不知道郭洛兒是哪句話刺到了他,他的神情一下子深沉起來,眼底的狠辣有一瞬犀利。
野火視線掃過衆人,眼中大多是探尋跟深沉,她眸光最後落在秦淮身上。他穩穩的坐在那裡,氣質高貴輕狂,眉眼鬆鬆的漾開,神情不冷不熱,讓人猜不透他此刻的心事。
他微微擡眼,與野火視線交織,只一瞬的停頓,便很快移開視線,冷漠的看向別處。那視線移動的太快了,野火甚至能感覺他眼瞼掃過時微微帶起的冷風。
身側,慕容流風覺察到她的舉動,眼神一凜,不動聲色的看了眼秦淮。
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洛兒真的要死在秦宅嗎?秦天霖究竟是在堅持什麼?還有秦淮,難道這一切與他無關嗎?
眼見侍衛要將郭洛兒押下去,慕容流風正要說話,野火突然摁住了他的手腕。慕容流風詫異的看她,卻見胡紛霏在丫鬟的攙扶下緩步走了進來。
胡紛霏今晚穿了一身枚色絲綢抹胸的寬下襬雙層曳地長裙,裙襬上繡了一百朵神態各異的石榴花,隨着她輕柔的走動,搖曳出一股獨有的成熟韻味,不失魅力,又添了幾分沉穩高雅,看的一旁站在那裡的慕容邱氏又是羨慕又是嫉妒。
這種顏色豔麗的衣服她從來不敢穿,尤其是繡了這麼多花朵圖案的,穿上後簡直就像是一副百鳥朝鳳圖,可胡紛霏穿起來,真是說不出華貴豔麗。
野火看着從容走進來的孃親,那石榴花還真是刺眼呢,石榴多籽,寓意多子多福。看來這衣服該是秦天霖選給胡紛霏的纔是。
“孃親,你可算是來了,爹爹這裡要殺人呢!怪不吉利的,你也不管管。”野火眼珠子一轉,攙着胡紛霏的胳膊,看似是撒嬌的開口,其實是將最終的決定權拋給了胡紛霏。
旁人不知道胡紛霏壞了孩子,可野火明白。現在胡紛霏說句話,比任何人都管用。
野火這麼做,不是捨不得郭洛兒死,而是郭洛兒說到底都是慕容流風的表妹,若是死在了秦家,郭洛兒家裡的人以後少不了到慕容流風這邊鬧騰,她不想他那麼多麻煩。
慕容流風明白野火的苦心,對她輕輕點頭,瞭然,不再多言。
胡紛霏流轉的眸光掃了眼地上瑟瑟發抖的郭洛兒。
郭洛兒現在是真怕了,先前以爲秦天霖只是嚇唬嚇唬她,還跟着大吵大鬧了幾句呢,現在看秦天霖動真格了,她才意識到秦宅在南壤國的地位。秦天霖的話比聖旨還管用,他三更要誰的命,絕對不會留你到五更。
秦天霖視線掃過胡紛霏,擡眼狠狠的瞪着野火,就知道這個野種會壞事,但是今天,他已經將一切安排的妥妥當當了,任何人都休想壞了他的大事!
他已經有了殺手鐗!既可以控制胡紛霏,也無需再顧慮秦淮了。
“老爺,女兒說的都在理呢,你這是作何呢?郭洛兒一個小姑娘家的,你如此大動干戈,說出去也讓人笑話啊,再者,親家第一次上門,你就賣個面子給她,如何?”胡紛霏幽幽開口,神情嬌媚之中透着高雅。
慕容邱氏擡眼打量着胡紛霏,她看不上眼的女人如今爲她的侄女說情,這感覺,比打她臉色一巴掌還難受。如果不是郭洛兒闖了大禍,她纔不屑胡紛霏說情呢。
秦天霖這一段時間一直是順着胡紛霏的,胡紛霏一開口,衆人都是認定了這件事情秦天霖會就此作罷,畢竟,郭洛兒是一條人命,秦天霖平日那麼謹慎的一個人,就算要殺人,也不會留在明處的。
然,秦天霖一開口,局勢卻是瞬息變化。
“夫人,你該知道爲人妻子的本份,女人干預政權太多,就只能是死路一條!”秦天霖說完,攸忽放下胡紛霏的皓腕,冷冷的盯着她看,眼底的意思冷蔑似有似無。
胡紛霏身子一怔,後退了一步,險些滑倒。
野火眼疾手快,上前扶住了她。她的肚子雖然還看不出來,但是身子已經有些沉了,秦天霖如此舉動,簡直是跟前幾日判若兩人了!
他如此改變,跟他今天要進行的事情有關嗎?
胡紛霏錯愕的看着秦天霖,她終是一屆女流之輩,雖然跟秦天霖同牀共枕了這麼多年,但是秦天霖的心思,她永遠是猜不透的。
衆人大駭,大氣不敢出一聲,都是驚愕的看向郭洛兒,心中也是認定郭洛兒今天是死定了!
慕容邱氏眼神一凜,說什麼她今天也要保住洛兒。且不說洛兒是她一手栽培起來的,十分可靠可信,單就今天這事,秦天霖未免欺人太甚,咄咄逼人了!
一條人命啊,豈是說沒就沒的。
野火見情勢越來越緊張,恐怕是秦天霖揮手之間,郭洛兒的腦袋就要落下了。她微微蹙眉,秦淮是按兵不動的看戲,慕容流風卻已是暗中握起了拳頭,看樣子是要出大事了!
這個郭洛兒,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真能闖禍!
野火垂下眸子,不管有用沒用,她都要試一試了。
“爹爹,今天這事,女兒倒是覺得處理的有欠公正呢。您說郭洛兒闖了您的禁地,那麼請問,您禁地門口可有侍衛把守?如果沒有,單就一塊石碑,若是碰上不識字的人,還以爲寫的是歡迎入內呢!這也是秦宅的疏忽啊,對禁地看管不嚴,總不能都怪在旁人頭上啊。”
野火一番話,說的滴水不漏,卻是徹底的得罪了秦天霖。
胡紛霏緊張的看着野火,暗中給她使着眼色。那意思再明顯不過了,沒必要爲了郭洛兒惹惱了秦天霖這個可怕的野獸。
他可是一隻習慣蟄伏不動的猛獸,一旦動了,便會帶來接二連三的打擊,手段向來無情決絕。
“你覺得我處理的有欠公正?”秦天霖勾脣暗笑,眼底染了一分凝重的肅殺。
野火沉着以對,正欲開口,卻見慕容流風快步走了過來,雙手抱拳,沉穩的開口,“岳父!小婿表妹如有不對之處,所受懲罰,小婿願意代替受罰!”
慕容流風說完,野火不悅的蹙眉。他是願意爲郭洛兒死了?她沒說什麼,臉上的不快迅速抹去。眼下不是計較這個的時候。
其實,慕容流風突然的出現是因爲他看到秦天霖暗中握緊的拳頭。
秦天霖若是打了野火一巴掌,那功力不是野火能承受的!也是他慕容流風不能接受的!
這本該就是他慕容府的事情,若是野火爲了救下郭洛兒被秦天霖打傷了,他絕對不會原諒自己的!
他說過,今晚會跟野火共同進退的!
慕容邱氏聽了野火的話,穩了穩身心。似乎也是找到了突破口。她轉而示意郭洛兒說話。
“洛兒,你剛纔好像有話沒說完,你都看到什麼了?”慕容邱氏話中有話,郭洛兒再蠢鈍,此刻也能感覺出來。
她掃視衆人,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我進去的時候確實沒看到那石碑,我只是看到裡面有人,還不止一個,我想過去問路,就走進去了,誰知道我剛進去就被外面護衛發現了,本來秦老爺還要將我就地正法呢,是三少爺跟五少爺說情,讓我過來再見姑媽跟表哥最後一面的!”
郭洛兒道出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可是衆人對她說禁地裡面有人出沒,還不止一個,卻是完全不信!如果裡面有人的話,爲何護衛會一個人都沒看到?
而且那裡面長年都是陰森森的,莫說是人了,動物都不願意進去。
郭洛兒見衆人神情有所懷疑,急忙澄清着:“我真的看到了,雖然那幾個人打扮有些怪異,動作也很快,但是我確實看到了啊!是人,不是動物,也不是鬼!”
郭洛兒一番話,帶給衆人震懾的話,最重的無疑是秦淮了。
他把玩着手中的白玉杯子,微微垂下的眸子閃過一抹精光,暗沉在深處的是絲絲翻涌劇烈的震驚。
多年來,他一直尋找的答案是否就在今晚揭開?他曾經懷疑過那裡,可是查了很多次,都是毫無收穫,可區區一個郭洛兒,不過是隨意的一眼就能看到他看不到的?
這是秦天霖的計謀,還是他忽視了其中的某些細節?
秦淮心底,閃過迷惑,暗涌。
他心中有數,郭洛兒今天死定了!
秦天霖此時脣邊勾起一抹陰狠的笑容,他冷睨着面前的野火跟慕容流風,示意一旁的護衛先扶胡紛霏坐下。
胡紛霏一驚,心中思忖着,秦天霖是要對野火動手。
她掙扎着想要站起來,卻被護衛摁住了身體。
野火站在那裡,她能感覺出秦天霖身上籠罩的殺氣,郭洛兒的話觸動了他的底線,這後面一連串的連鎖反應將會非常可怕。
野火思緒翻飛之時,秦天霖已經揚起手臂,啪的一聲,一巴掌重重的甩在野火臉上。野火面頰側倒一邊,輕咬着脣瓣,面龐頓時火辣辣的疼着。一個清晰的手印留在上面。
在那巴掌響起的同時,秦狩跟秦胤同時起身,蹭蹭兩步來到野火身前,卻是來不及阻攔,二人視線憤憤的看向慕容流風,都在怨恨他,竟是連保護野火的能力都沒有,讓野火遭受如此屈辱。
其實,慕容流風不是沒有動,但是他的手腕被野火死死的摁住了。野火拇指摁着他虎口的位置,若他強行擡手阻攔的話,勢必會傷到野火!
野火這是逼他不準動手!
她不想他暴露武功!
慕容流風覺得體內的真氣都堵在了胸口的位置,他忍着,一動不動,胸腔內嚐到了血腥的味道。秦天霖看着身體僵冷卻沒有動作的慕容流風,滿意的輕笑着,扯過野火的衣襟,聲音不大不小的傳來。
“你一個不受我重視的野種,也敢多言?看來我是從沒有教訓過你,讓你不知分寸了!”秦天霖的聲音聽起來陰陰的,還帶着絲絲寒氣。
“火兒……”坐着的胡紛霏低呼一聲,捂着臉,落下淚來。
野火輕咬着脣瓣,並沒說話,口腔內有腥甜的味道,她忍着,不讓鮮血流出來。
這個仇,她很快就會還給秦天霖!
慕容流風冷凝痛苦的視線落在野火受傷的面頰上,再也無法忍受,他大力的將野火拽到自己身邊,冷冷的看着秦天霖,正要開口,卻見慕容邱氏緊張的跑了過來。
“流風,少說話!我們現在回去!”慕容邱氏似乎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事情,她猛然拉住慕容流風就要走。似乎是不想管郭洛兒的死活了。
慕容邱氏這一動作讓衆人都是覺得奇怪。剛剛還一副不救下郭洛兒誓不罷休的樣子,現在這是怎麼了?
正當局勢轉入迷離之際,一直默不作聲的秦淮放下手中的白玉杯子,優雅從容的起身。
他臉上不見任何情緒的波動,仿似根本沒看到秦天霖剛剛動手那一巴掌。
可是,誰也不曾看到,當秦天霖巴掌落在野火面頰上的時候,他將手中的白玉杯子生生捏出了十道裂痕。那杯子看似是完好無缺的擺在那裡,若是輕輕一碰,便立刻是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秦淮的介入,讓野火覺得是衝着慕容邱氏來的,就連慕容流風都有隱隱的不安。
隨着秦淮的起身,一直跪坐在他身後的小冰身子僵冷的趴在地上,過了一會,她瘦小的身子緩緩動着,竟是慢慢的爬到了秦淮面前。
她身子劇烈的抖着,一步步,小心翼翼的挪到秦淮腳下。她每動一下,慕容邱氏的身體就跟着膽戰心驚一番。她恐懼的看着慢慢擡起頭來的小冰,似乎是明白剛剛秦淮進屋,看她那一眼之中的含義了。
他早就知道小冰是她安插在淮閣的人!
秦淮究竟有何本事能看透這其中的佈局?
“四爺,四爺……你饒了奴婢吧,奴婢也是被逼的……奴婢不敢了……”小冰雙手撐在地上,不停的磕着頭,剛剛齊倉在她耳邊說了幾句話,讓她本是得意的心瞬間墜入谷底。
原來四爺早就知道她是奸細了!而慕容邱氏也是因爲看到了齊倉在小冰耳邊耳語後,小冰那錯愕驚恐的神情,才覺出了不對勁。
秦淮此刻一言不發,看也不看小冰一眼。沉穩的等着她們主動自揭傷疤。
慕容流風此時看着母親的神情,再看向地上少女跟母親四目交織,一股不祥的預感在心底升騰,母親究竟是揹着他做了什麼?
眼前這個女人不就是凌瓏大賽其中一個勝者嗎?慕容流風記得,他跟野火進宮的時候,這個女人曾經走過野火身側,當時他並沒有在意,因爲這女人是秦淮的人,不會當着秦淮的面對野火不利的。
可是現在想來,野火當時中了那毒,難道是她下的?
如果是她,那背後指使的人就是母親了?母親下了那春藥,擺明了是要害野火,如果不是他及時給了野火解藥,那春藥毒性不解的話,野火以後都不能跟男子同房,一旦同房,必死無疑!
他當時也懷疑是母親暗中派人下毒,可母親當時該是在地宮纔是,他怎麼也沒想到母親竟是收買了秦淮身邊的人!
今晚,母親是凶多吉少了!
慕容流風的心,瞬間沉入不見底的寒潭之中。而慕容邱氏將爲她的自作聰明付出慘烈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