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看似普通的家宴,在外人眼裡,是病重的秦天霖給自己剛剛回來的四兒子接風洗塵的,可野火卻明白秦天霖的心思,他既然對自己動了殺心,自然試探的目標也是她了。
晚宴的感覺有些沉悶,在金碧輝煌的大廳之內,奢華酴醾掩蓋之下,衆人心中此刻所想,都不會輕易的表露出來。這便是大家族的家宴,處處透着試探詭異。
此時,秦天霖坐在主位上,楊媚怡因爲是姨娘身份,雖然暫代了主母一職,也無法坐在秦天霖身邊,只能跟野火坐在一起。
楊媚怡看到自己跟秦淮中間隔了一個野火,不覺憤憤的咬着銀牙。而對面,依舊是面無表情的秦狩和神情不悅的秦胤。
秦家的其他幾個兒子,秦霜和秦雨如今都在邊關駐守,一般是年關的時候纔會回來,如今是盛夏七月,距離他們回家的日子,還有半年多。
而楊媚怡生的兩個兒子,秦靖風三年前去了南山尋訪高人指導琴藝,算算時間,該是今年十月歸來,而秦靖歡忙着新鏢局開張的事情,已經半個月不曾回家了。
家宴的氣氛愈發的沉悶,野火安然的吃着東西,卻能感覺到一旁楊媚怡時不時掃射而來的視線,只是那視線的含義卻有些複雜,既帶了一分對她的不滿怨恨,還有一分迫切的焦躁,竟像是要傳遞給秦淮的。
野火感應着,心下冷冷一笑。
不一會,楊媚怡終是忍不住了,看似隨意的開口道,“四少爺,怎麼沒見賀蘭瑾呢?我聽說長寧公主剛剛被蛇嚇暈帶回去了,可賀姑娘呢?怎麼沒見她來啊?”
楊媚怡一邊說着,一邊觀察着主位秦天霖的神情,見秦天霖正低頭夾菜,楊媚怡迫不及待的朝秦淮露出一抹悽怨的眼神。
猛然,楊媚怡的眼神在中途被人生生截獲。
野火挾了一筷子蜜汁蓮藕,正好擋在秦淮的側臉上,她惡劣的笑笑,舉着蜜汁蓮藕好像在研究應該從哪裡下口。
秦淮餘光察覺到野火的動作,脣角微微動了一下,幽然高貴的開口,“瑾兒今天不舒服,我讓她好好休息,晚上我會去看她的。”
秦淮的聲音優雅溫柔,尤其是那句瑾兒,說的自然且貼心,秦家的下人都知道,四少爺最近寵幸賀蘭瑾比較多一些。
野火咬了一口蓮藕,微微挑下眉毛,她倒沒有跟其他人一樣的想法,秦淮表面上看對賀蘭瑾十分寵愛,但是她卻聽不出一絲從內心說出的疼愛感覺,他的神色和氣勢依舊帶着壓迫的感覺,如果他真的喜歡賀蘭瑾的話,在提到那個名字的時候,他該是斂了一分戾氣的。
可是他沒有,他的眼睛甚至都沒有眨動一下,依舊是一貫的深沉幽寒。
秦淮的表現可以騙得了別人,但是過不了野火這一關。
倒是楊媚怡突然安靜了下來,她訕訕然的點點頭,看着面前的飯菜卻再也沒了胃口。
他說瑾兒……
他說今晚要去陪她……
那麼她呢?雖然他們之間只是……但是,她可是一直等着他的啊!那個賀蘭瑾真的這麼有能耐嗎?今天生病擺明了就是躲起來了!
楊媚怡先前利用秦野火幾年前曾經鞭笞過賀蘭瑾弟弟這一件事情,告訴了賀蘭瑾秦野火要回來了,期望賀蘭瑾能有所動靜,繼而跟秦野火對抗起來。
可沒想到賀蘭瑾沒有去尋野火的麻煩,竟是利用了沒腦子的長寧去鬧騰了一番。
現在好了,長寧出了醜,她賀蘭瑾就更加威風了,最重要的是,躲在暗處的賀蘭瑾還看到了衆人對秦野火的試探。不用一言一語,就將面上的事情看了個透徹清楚,這個賀蘭瑾,在她進家門之前,她怎麼就沒看出她是這樣一個厲害的角色呢?
難道她一直在隱藏?
楊媚怡越想越不值,手中的帕子都擰成了麻花,在她身後的趙嬤嬤藉着給她添水的功夫,小心提醒了她一句,“姨娘,老爺在看你呢。”
趙嬤嬤的聲音很低,卻逃不過野火敏銳的聽覺,她微眯着眼眸,一抹暗夜般的七彩琉璃光幽然迸射,她沒有去看秦天霖,這想來,她不過是坐在這裡一會的功夫就覺出楊媚怡的不對勁來,秦天霖那個老狐狸,怎會沒有感覺呢?
楊媚怡聽了趙嬤嬤的話,慢慢鬆開手中的帕子,不知怎的,額頭上竟是起了一層薄汗,再次擡頭,正撞進秦天霖那幽深無底的眼眸,這個男人,雖然被心悸折磨了多年,但那雙眼睛卻是愈發的狠戾深沉了,就像是無底深淵一般,吸進你的同時,將你剝皮拆骨,放血抽筋,總之,是不放過你心底任何的秘密。
她想要隱瞞自己跟秦淮的事情,唯有故意通過別的事情轉移這個男人的注意力,讓他以爲她楊媚怡是個喜歡尋滋挑事的主兒,只有這樣,秦天霖纔會在衆多侍妾將她升爲姨娘。
那個男人要的是可以隨時掌控心思的傀儡玩物,而不是一個可以動腦子,動心思猜測他心意的女人。比如慕容傲蘭,秦淮他們的母親,便是因爲太過於自負和聰明瞭,所以……
楊媚怡斂了心思,不再多想,今晚真是想太多了,慕容傲蘭的死,也許是她多想了。
家宴因爲秦天霖坐鎮在此,衆人只盼望早點吃完好回去,沒有人再說無關的話語。
秦狩和秦胤今天都是破天荒的要住在家裡,往常,他們更多時候是住在外面,一個是魅影無痕的閣主,另一個是新晉武林執掌,他們在外面有宅子也不奇怪。
而秦淮自然是去回去找賀蘭瑾了,楊媚怡看着那抹頎長偉岸的背影,心裡酸澀脹痛異常,卻還要擺出一副笑臉應付着秦天霖。
“爹爹,女兒有事找爹爹。”
沒想到,野火卻在此刻開口,她衝着秦天霖甜甜一笑,那笑容,卻帶着一股子幽然的蕭冷。
未來得及離開的秦狩和秦胤身子具是一怔,二人同時垂下眸子,誰也看不到他們此刻的神情。
秦天霖咳嗽了幾聲,點點頭,也說自己想跟離家一年的女兒敘敘舊,他微眯着的瞳仁,看似平靜無波,可神情中偶然流露出來的一絲殺氣,還是被野火捕捉到了,她不由冷笑,敘敘舊?
以前的秦野火闖了那麼多的禍,在秦宅天天跟秦天霖低頭不見擡頭見的,也不見他跟女兒談過一次心。野火和秦天霖都知道,這次談話關係着野火的未來。
秦天霖究竟是留她,還是不留。今晚就會見分曉。
而另一邊的白玉長廊下,秦淮從容的腳步微微一頓,月色下,他的玄色衣袍在微風中徐徐擺動,如墨的青絲纏上清風,明明是絕世而獨立的俊美男子,可那看似優雅尊貴的眼神,卻無端溢出一絲陰寒的戾氣,他的溫柔只流動在表面,在他骨血深處,是融匯着幽冥暗沉的肅殺戾氣。
他的妹妹,要開始行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