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和坦誠的男子,對着野火淡淡一笑,無慾無求的眼神,安然秦之。
塵世中,這雙瞳仁很特珠,看似平淡,一切深意都隱在日後的點滴相處之中。
不知爲何,野火覺得這雙瞳仁,是她見過的最爲平和坦蕩的一雙清眸。
沒有世俗紛擾.也沒有故作神秘,有的只是簡單的光芒,都熠熠生輝。
記憶中,是他沒錯吧……可是又不該是這張面容。
都說是女大十八變,那麼男人也會如此嗎?
在她記憶中又黑又瘦,而且還傻乎乎的大哥秦霜……竟會是眼前這個溫和爽朗的男子嗎?歲月磨硒之下.他竟是愈發的風采萬分、成熟歷練了。
男子起身,利索的玄色衣袍,廣袖一揮,示意野火坐在一邊。
“好久不見。”十年?還是八年?秦霖淡淡開口,他清朗安然的聲音清心自然,眉眼之中七分英挺三分坦誠。
這是他們相識後說的第一句話,好久不見……很多年後,他們再次重逢,竟也只是這一句,好久不見。
滄桑歲月,如白駒過隙,當野火再次回頭的時候,方纔知道,他一直在身後,不曾離開,只是她被流風那刻骨的情愛所糾纏住,什麼都不曾看到。
當她回頭,他已是霜華銀絲,默默而去。
今日的重逢,他們誰也不會料到,往後.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
刻骨銘心也好,相對無言也罷,只怪不該動情……野火沒說什麼,端坐在一邊。秦霜竟是好端端的出現在自己面前,雖然眉眼之間的氣息已輕完全不是自己記憶中的那個秦霜,但是她還是一眼認出來,眼前的人就是離家多年的秦霜。
“大哥,你怎麼會沒有中毒?流風呢?”這是野火最大的疑問,也是最關心的一點。
秦霜坦然的迎上野火探尋的視線,不曾有任何閃爍躲避。
“慕容流風人在驛站,至於我爲何沒事,說來話長。”秦霜溫和的語氣娓娓道來,事情千迴百轉,讓野火自己驚訝連連。
原來,慕容戰走之前一直是擔心有人會對秦霜秦雨不利,所以暗中訓練了屬於他們的替身,秦雨性子較爲隨意灑脫一些,一直不曾動用替身,而秦霜剛是暗處的任務艱鉅,所以替哥一直都在明處。
中毒那天,是他的替身跟秦雨一起出去狩獵,也是爲了刺探邊關動靜,結果.就中了毒,下毒的人已經自盡了,是秦天霖的死士。
秦霜之所以一直不現身,目的也是爲了逼秦天霖主動出手。但是秦天霖的老奸巨猾超出了他的預料,秦天霖雖然不知道中毒的是秦霜的替身,卻是極其小心.一定要等到邊關大亂才肯動手。
秦霜只得將計就計,一直不曾現身。邊關規在人心浮動,朝堂也是亂作一團,後來慕容流風來了,秦天霖還是不現鼻.他的目的是想順便解決了慕容流風。只是慕容流風纔剛州來到這裡.就被秦天霖暗中還潛伏的死士下毒,這種毒.無色無昧,卻能轉移毒性。
秦霖當時差點就現身見慕容流風了,眼見慕容流風中毒,他方纔意識到,秦天霖安插在自己身邊的死士並沒寸完全的清理掉。所口他無論如何郡不能現身,他封鎖一切關於慕容流風的消息,就等於是封鎖了整個邊關。
他勢必要瞅出秦天霖隱藏在邊關所有的死士。
而先前,他得到消息野火跟秦狩他們來了,他故意放出消息.說自己病情好轉,其實那中毒的替身的病情的確是有好轉,但是他的目的卻是可野火前來,這虛掩的房門,已經侍衛追跡的方向,都是故意將野火引到這裡來的。
早就聽聞南壤國街頭巷尾都在議論秦家把小姐轉眸成鳳,芳華天下的美名,他自然是要會一會了。更是因爲,野火跟慕容流風不平常的關係。
聽完秦霜的話,野火豁然起身.原來流風在邊關驛站?
“我現在要去見他!”她斬釘截鐵的開口,現在沒什麼事情比流風的安危重要.她必須第一時間見到他。
秦霜微怔,旋即點點頭。
“我會安排的,只是他現在昏迷不醒……”
“就是因爲這樣我纔要在他身邊守着。”野火打斷秦霜.眼底竟是凝結的堅持執着,她現在己近是恨不得飛到流風身邊了。
秦霜深深凝視一眼野火眼底的堅定,只覺得自己閱人無數,卻是從未見過這樣一雙清冽卻深的瞳仁。
很多年不見了,他記憶中對這個妹妹並沒有多麼深的印象.可是很奇怪,兩個人竟然都能在第一時間認出彼此。
“我會安排你單獨前去的.至於秦狩他們,我有辦法把他們穩在將軍府。”秦霜說完,輕輕走到野火身邊,與她保持着一定的距離。
他的眼神始終是溫和無慾的.面容也俊逸安然,一點一不像常年駐守邊關的將軍那般粗狂滄桑。甚至於,他給野火的感覺是細膩如瓷的。
啪啪!秦霜拍了兩下手,門口立刻出現一道黑影。
“按照計劃進行。”秦霜說完,那黑影再次無聲息的消失了。
秦霜回頭便迎上野火若有所思的神情。
“我聽聞小妹在南壤國做了很多驚天動地的大事,既然小妹來到這裡了,不知可否幫大哥一個忙?” 秦霜的語氣淡淡的,很溫和,也很平靜。
野火垂下眸子,繼而輕輕揚起如蝶翼一般捲翹的睫毛,睫毛下,黑瞳清冽澄澈,像極了一泓深幽的清泉,雖然清澈,卻又深不可測,無端帶着吸引人身心的絕美誘惑,卻又鈍粹的讓你心靈爲之一振的感覺。
秦霜視線,莫名的,恍惚了一下。
野火輕輕開口,“大哥是讓我幫你揪出秦天霖的死士嗎?”野火一句道破秦霜心思。
秦霜微微一驚,旋即點點頭,眼底毫不掩飾自己的讚賞。
“爲何信我?”她的問題很簡答,卻也是關鍵中的關鍵。
秦霜溫和一笑,“我相信自己的眼光。小妹機智多謀、手段多變,這已經是南壤國衆人皆知的奇聞,既然來了,我自然是不恥下問了。 ” 秦霜的態度和語氣都看不出任何陰謀和躲閃之處,也許.君子坦蕩這句話,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了。
野火沉默了一會,眼神平靜不見任何波動,跟秦霜談話很舒服,不用猜測太多,試探太多,他這個人若是想要告訴你什麼,便不會有任何隱瞞,交心處之,如果他不想說,那誰也撬不開他的牙關。
這便是秦霜給野火最初的印象。
“給我一張邊關地圖,五十名可靠的暗衛,邊關各個幫派之間的詳細情報。流風病情好轉之後,哉會幫你。”野火的話很乾脆,她會幫他,因爲他的這份坦誠和無慾無求。但是前提是流風沒事。
秦霜感激的點點頭,眉眼之間漾起一抹淡淡的欽佩。能夠如此冷靜且準確的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的女子,確實世間罕見。他知道,自己沒有看錯人。
不一會,門口再次有黑影閃過。
“主子,已經好了。”
秦霜擺擺手,那黑影再次迅速消失不見.只聞其聲不見其人。
“我們從後門離去,下面有點黑,我帶着你。”秦霜說完,走到八仙桌後邊,轉動一個青花瓷的花瓶,旋即,機關開啓,一道暗門吱嘎一聲緩緩打開。
暗門後面還有一道石門,石門是一整塊巨大的石頭雕琢而成,渾厚沉重,開啓的聲音沉垂古老,像是悠遠的上古之音一般。
秦霸是用自己的內力推開那道石門的,他推開一條縫後,招呼野火過去,兩個人站在石門跟木門之間的空隙,秦霜再次轉動一個機關,木門快速關閉。
兩個人站在狹小逼仄的空間內.彼止之間,呼吸清晰可聞。野火的一縷長髮還頑皮的蹭着他的面頰,他覺得從臉龐到心都莫名癢了一下。
“我們進去。”
秦霜低聲說着,聲音有一絲暗啞。他咳嗽了一聲,胸口那裡悶悶地,似乎很不舒服,突然而至的黑暗,讓他感覺壓抑的同時,還有莫名的情愫在心底翻騰。
野火覺出他呼吸急促,不由問道,“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嗎?”
“我沒事,你跟我來。”秦霜說完,轉身走在前面。
野火知道這是一道地下通道,但是這裡並不像撲通的地道,起碼還有夜明珠的照射,放眼望去,盡是無邊的黑暗,什麼都看不到。
“我牽着你。”走在前面的秦霜停下腳步,回身摩挲着.竟是第一時間就摸到了野火柔若無骨的小手。
野火沒有拒絕,畢竟她真的什麼都看不到。
“爲什麼不點夜明珠?”野火不解的開口。
秦霜拉着她往前走着,低聲道,“這是我外公的意思,說是訓練我給你秦雨的反應能力,他說戰場廝殺刀光劍影,我只有一雙眼晴,根本不會知道自己背後或者身旁發生了什麼,只有通過如此訓練.才能讓我在戰場上眼觀六路耳聽八方。”
秦霜說完,放慢了腳步。
“前面有九級臺階,小心。”他囑咐着野火.他對這裡瞭如指掌,即使健步如飛也不會撞在牆上或者絆倒。
他的大掌緊緊地包裹着她的小手,在黑暗中,她信任她,而他.更是盡心盡力的在保護她。
不知爲何,他覺得自己的面頰正微微發熱,心跳也莫名的加快。
就這樣,他牽着野火的手走過漫長的她下通道,一路走來,他的手心微微汗溼,面頰也一直泛着怪異的滾燙,只覺得自己握着的手,似乎是這世上最爲細膩無暇的珍寶了。
好不容易從地道的出口到了驛站後門,重見天日之時,兩個人的視線都一時無法適應。
等着野火看清楚自己身處的環境後.卻見秦霜的面頰浮現兩團淡淡的粉色。
“大哥,你很熱嗎?”野火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眼種清澈明淨。
秦霜一楞,鬆開野火的手,不自然的搖搖頭。野火不說還好.一說的話,他臉頰上的灼熱感覺越加的明顯。
“我們往前走,就在那間房間。”秦霜指着不遠處一個幽靜的院子,藉此轉移野火的注意力。
野火點點頭,隨着秦霜腳步匆匆的走過去。越是即將見到流風,她告訴自己越要冷靜.無論一會看到流風什麼樣子,她都要冷靜.都要堅強,在流風醒來之前,她絕對不能倒下。
推房門的一瞬間,野火便急切的衝了進去,小意和芥茫嚇了一跳,見到她出現了,小意眼裡頓時衝出淚水。
“皇后娘娘,您來了……幕小師傅正在給皇上療傷……”小意說着纓纓的哭泣出聲,這些日子以來,她跟齊茫日盼夜盼.都是盼望她能出現,如今.看到野火好端端的站在眼前,小意忍不住喜極而泣。
“皇上呢?”野火的聲音很低,難掩一分悸動。
小意指指內室,“現在還不能進去,幕小師博正在給皇上施針逼毒。”
小意說完,帶着野火到了內室的門口,透過微微開啓的門縫看進去.野火的視線落在寬大牀榻上,那一抹憔悴瘦削的身影上。
眼底,淚意氾濫,她咬着下脣,不讓自己落淚。周哥襄滿了悲涼的氣息,點點滴滴,侵蝕全身。
那是流風嗎?他安靜的躺在那裡,整個人瘦了好幾圈,金色龍頓被子下的身軀薄薄的,似乎一陣風就能吹走一樣,他閉着眼晴,面色蠟黃,胸膛那裡急劇的起伏着,似乎很不好受。
幕小坐在他的牀前,餘光掃過野火。
“你進來吧。”幕小淡淡的開口,語氣冷淡,神情漠然。
野火沉着心,菲門進去,三兩步到了牀邊,小意在外面把門關上.扭頭看到齊茫看向秦霜的眼神很複雜。
秦霜也不想跟二人解釋爲什麼他會好端端的站在這裡,但是齊茫跟小意一見秦霜,似乎也預料到了什麼,如果面前的秦霜是真的,那麼昏迷的那個就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替身!他們一直覺得將軍府內秩序井然,處處透着詭異的寧靜,總覺得還有高人在暗中操控.原來竟是秦霜!那麼如果秦霜知道他們用秦雨試藥的話,這後果……小意眼神閃爍了一下,如果一定要有人犧牲的話,那麼她願意承擔起所有的罪責!只希望齊茫能好好活着。
秦霜從齊茫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怪異的神采,他心中隱隱掠過一絲不安。
內室。
幕小已經將流風身上的銀針悉數拔出,將一粒褐色的藥丸送入他口中。
野火在一旁安靜的看着,等幕小站起身,她便坐在流風身邊,小心翼翼的握住了他的手,看着他憔悴瘦削下來的面容.她眼底的酸澀悉數上涌。
他的大手一瘦了很多,指關節更加的分明蒼白,她抓着他的手,感覺他有些冰冷的觸感,心底的弦,碰的一下就斷了。
“流風……我是野火……聽到我的聲音嗎?睜開眼晴看看我?”野火低聲哭泣着,也不顧是否還有旁人在場。什麼都不顧了。
慕容流風如今的樣子,讓她何止是心疼,簡直是痛不欲生.恨不得代替他承受所有的折磨。
幕小淡淡的看了野火一眼,時至今日,很多事情他也想通了,慕容流風是他的徒弟,如果他堅持讓秦野火做他的皇后,他也不會再去過問。
“他最晚明早能夠醒來,你在這裡守着他吧,剩下的事情讓小意跟齊茫告訴你。”幕小說完,平靜的收拾東西。
慕容流風即將醒來,他剩下的任務就是全力以赴的挽救秦雨的性命,在這次試藥的事件中,知情人只有他跟小意、不茫.但是日後,秦雨有個三長兩短的話,勢必會牽扯他們進來,他的本意也不希望牽連上秦雨的性命。
但是秦雨是毒上加毒,老實說,他沒有一點把握,只能是死馬當做活馬醫了。
幕小走後,再也沒有人進來打擾野火,她脫了鞋子跟衣服.上牀躺在慕容流風身邊.輕輕地抱住了他。
十二層的輕紗窗幀放了下來,她在慕容流風身邊,輕輕訴說心底思念狂潮。
房門口,秦霜看着屋內一幕,儘管有十二層的輕紗,但影影綽綽之中.他還是知道,野火在做什麼。
不知爲何,這一幕,讓他的心,第一次嚐到了失落的滋味。心底有怪異的酸澀在翻涌,心臟跳動的亂七八糟的,好像有什麼在裡面攪動,強迫他胡思亂想起來。
他捂着胸口,後退了一步。是心悸又發作了嗎?
秦家衆多兒子之中,只有他遺傳了秦天霖的心悸毛病,而且,他的心悸比秦天霖要嚴重很多。所以外公早早的就帶着他跟秦雨來到這裡磨練。
這些年來,他飽受心悸的折磨,一次次從死亡線上掙扎着爬起來.他擔心自己的心悸會遺傳給將來自己的孩子,這些年來,他都不曾成家立業,也是因爲,他不想如同自己的父親秦天霖那樣妻妾成羣.妻妾之間勾心鬥角,陸害設計,他這副身體,又未必能給予妻子很多,所以他只想要一份最簡單的愛情而已。如果沒有,他寧可不要。
秦霜轉過身,眼神波動了一下。
他總覺得,自己跟野火之間.將來似乎會有很多剪不斷理還亂的淵源。
野火擁着慕容流風,一直在不停地跟他說話,就像她失憶的時候,他帶着她傻傻的走遍他們相知相守過的地方.一遍遍訴說衷腸。
她說了很多很多,從他們最初的相識,到愛上。
到了快天亮的時候,她的嗓子已經有些嘶啞,看到身邊仍是緊閉雙眸.沒有任何反應的人,野火的心,沉到不見底。
“流風,你早點醒來吧,別讓我等到天亮了……一個多月了,我天天都在想你……對不起……”她知道這對不起的含義.可是現在卻是無法說出這對不起背後的意義。
“流風,你答應過我的,水遠都不離開我的身邊,你快點醒過來,我承認,我害怕了……害怕沒有你的日子……”
她的悽美情話,絲絲縷縷滲透進他的耳中,是這世間最美妙動聽的聲音.他的身體還在沉睡,但是心靈已經被她喚醒,他在心中迴應着她的呼喚,是欣喜也是激動.更多,還有心疼。
疼惜她一夜不停的傾訴,那微糙嘶啞的聲音讓他的心跟着顫抖,他想醒來,告訴野火,他的承諾一直都在,此生此世,都不會丟下她,都會守護她的身邊。
他用意志力喚醒自己的身體,想要快點醒來能夠將野火擁在懷中,他找了她好久.心都碎了,還是找不到她。
如今,她就在身邊.他卻什麼都做不了,任由她一個人在那裡心痛難過。
其實,他們彼此之間,早已超脫了一切,彼此的心,是緊緊扣在一起的。
慕容流風的睫毛顫動了一下,繼而,沉睡了一個多月的身體幽然醒來,眸中點點瑩潤閃爍,星輝璀璨。
他艱難的開口,突然發現自己現在想要說上一句話,竟是如此因難。但還是支撐着虛弱的身體,低喚一聲,“火兒……”
這是他一生的承諾與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