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回 長大

華燈初上時分,先後送走了陸明鳳夫婦和陸明麗夫婦後,陸明萱與陸明芙也坐上了回家的馬車。

半道上,陸明芙忽然低聲嘆道:“女孩子要是能一輩子都不出嫁,該有多好?”

陸明萱聞言,知道她多少是被陸明麗的遭遇感觸了心腸,對自己即將開始的婚姻生活本能的有了幾分畏懼,忙笑道:“常聽人說這世間有三件事不可信,一是老人家說不想活了,二是少年人說不想長大,三嘛,則是……”說到這裡,有意頓住不說了,等着陸明芙發問。

果然很快就聽得陸明芙問道:“則是什麼?”

“則是大姑娘說不想嫁。”陸明萱忍笑說道。

話音未落,陸明芙已咬牙道:“好啊,你竟然拐着彎兒的打趣我,看我怎麼收拾你!”說着,猛地撲上前,趕着陸明萱好一頓揉搓,直至姐妹二人都氣喘吁吁後,才消停下來。

陸明芙因嘆道:“你以爲我剛纔的話是無病申吟來着?我是真的不想嫁了,二姐姐的遭遇你也看見了,雖然老夫人一再的問她是不是在夫家過得不好,她卻一再的說自己過得好,可大家夥兒都不是瞎子,她究竟過得好不好,又有誰看不出來呢?本來女兒家做了媳婦子便與做人姑娘時不一樣了,婆婆不是親孃,自然不會似親孃般待你,就連老夫人那般寬厚的人,大夫人與二夫人在她面前不也得規規矩矩的?若丈夫再不與自己一條心,不體貼自己,那日子就真是沒法兒過了,你瞧着我們那位二姑爺像是體貼人的人嗎?二姐姐也真真是可憐!”

想起陸明麗瘦削憔悴的臉龐和木然中隱含悲憤的深情,陸明萱也忍不住嘆道:“二姐姐的確可憐,可二姐姐這樣的情況畢竟只是個別,說到底只因她不是大夫人生的,姐姐可不一樣,姐姐的親事可是老夫人親自挑選,爹爹和太太也權衡再三之後才答應的,姐夫就不必說了,年紀輕輕已是舉人,是個萬里挑一的,親家太太瞧着也不像是那等刻薄之人,最關鍵的是,若姐夫明兒真對你不好了,你還有孃家人爲你撐腰,你別自己嚇自己。”

陸明芙冷笑道:“那大姐姐呢,她總是大夫人親生的了罷,嫁的也是自己嫡親的兩姨表哥,婆婆是自己的親姨媽,不存在爲難她的情況,可她端午回來那次,不一樣瘦了許多嗎?”

頓了頓,“也就這次回來瞧着好了些,可依然要日日擔心自己什麼時候才能生下嫡子,又如何才能不讓庶長子生在嫡子之前,這樣的日子,真是想想都讓人不寒而慄……二姐姐再是庶出,那也是堂堂國公爺的女兒,大姐姐就更不必說了,在家時是受盡萬千寵愛的嫡長女,出嫁後是萬人之上的王妃娘娘,可依然過得不開心,如果有可能,我真想在家當一輩子的老姑娘算了,總好過帶着大筆的嫁妝嫁去夫家,爲他孝順父母生兒育女主持中饋,到頭來卻要受各種各樣的委屈,還要強顏歡笑的看着他與別的女人親親我我!”

黑暗中,陸明萱看不清陸明芙的神情,卻能聽出她聲音裡帶上了哽咽,她暗歎一聲,伸手將陸明芙攬到自己肩膀上靠着以後,才柔聲道:“姐姐,你是不是害怕了?”

陸明芙的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不知不覺間抓住了陸明萱的手,緊緊握住,哽聲道:“我是怕了,我怕你姐夫以後會負我,怕我婆婆以後會仗着尊上的身份百般欺侮我,怕將來落得二姐姐那樣的下場……我……我不想嫁了,真的不想嫁了……”

陸明萱任她哭了一會兒,待她將心裡的負面情緒都發泄得差不多了,才小聲道:“若姐姐真不想嫁了,要不待會兒到家後,我便替你去與爹爹說,你不嫁了,讓爹爹找顏家退婚去?橫豎如今還沒有拜堂成親,還來得及……”

“呃,這個……”陸明芙遲疑起來,“這成親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兩家的請柬都早已發出去,萬事也已準備妥當了,而且婚姻是結兩姓之好,若真在這個當口退了親,那就不是結親,而是結仇了,而且這可是老夫人親自保的媒,豈非是在打她老人家的臉……”

話沒說完,陸明萱已笑出了聲來:“最要緊的是,姐夫真是個不錯的人,比那姓齊的好了不知道多少倍……這便再次印證了我方纔那句話‘大姑娘說不想嫁’是再正確不過的。”

這次陸明芙沒有再因陸明萱打趣自己而揉搓她了,不過她的心情也因此好了許多。

姐妹兩個說着話兒,倒是很快便抵達了家中,陸中顯早在門廳裡候着她們了,待她們一下了車,便三步並作兩步上前關切的問道:“吃過飯了嗎?冷不冷?快回屋暖暖去,你們太太和兩個弟弟一直等着你們呢。”

陸明萱一一答了,父女三人被簇擁着很快抵達了上房,果然戚氏正領着安哥兒定哥兒候着她們,一瞧得她們進來,便忙吩咐人與她們解斗篷,又讓二人去熏籠前坐定,叫人上滾滾的茶來。

吃了茶又烤了一會兒後,姐妹二人覺得身上暖和了許多,這才逗弄起兩個弟弟來。

一時安哥兒與定哥兒困了,戚氏親自帶着他們去歇息了,陸中顯才問起姐妹二人今日在府裡的情形來,“……兩位姑奶奶一起回來,自老國公爺和老夫人以下,大家夥兒都很高興罷?”

“看起來大家夥兒倒是真高興。”陸明萱答道,至於衆人心裡是不是真高興,她就不知道了。

自回了家後話便比往常少的陸明芙隨即語氣不善的道:“別人高興不高興我不知道,二姐姐不高興卻是有眼睛的人一眼就能看到的,說來她也是國公爺的女兒,與大姐姐一般金奴銀婢伺候着長大的,國公爺卻任由大夫人這般作踐她,生了她卻不管她的死活,當初還不如不生呢!”

這話實在不該陸明芙說,陸中顯因忙低斥道:“芙兒怎麼說話呢,國公爺是你的長輩,長輩的是非也是你能說的?”

陸明萱忙打圓場:“爹爹,其實也不怪姐姐,是今日我們見了二姐姐,覺得她實在可憐罷了,一時有感而發罷了。”便將陸明麗的現狀大略說了一遍,末了嘆道:“方纔在回來的路上,姐姐還與我感嘆,二姐姐這過門才三個多月呢,日子已過了這樣,以後還有漫長的幾十年,可要怎麼過!”

陸明麗的親事定下時,陸中顯還在國公府幫忙,自然也知道一二,當初他便覺得有些不妥,他可不是陸中冕那樣的人,覺得自己的妻子就該善待自己的妾室和庶出子女,若真這樣,怎麼不見陸老夫人待陸中景一視同仁?

如今見自己的猜測果然得到了印證,陸中顯也不免嘆氣:“大夫人這事兒做得的確有些過分了,可國公爺就算現下知道,也於事無補了,總不能讓二姑奶奶和離大歸罷,那國公府百年的體面名聲還要是不要了……”

一語未了,陸明芙已冷笑道:“難道在爹爹心目中,家族的體面名聲比女兒後半輩子的幸福還重要不成?難道將來顏家待我不好了,爹爹也不理會我的死活不成?”

陸中顯一臉的莫名其妙,慍怒道:“我幾時說過家族的體面名聲比你後半輩子的幸福重要,又幾時說過將來不管你的死活了?我不過是站在國公爺的立場來說罷了,我又不是高貴人物,我家也不過只是定國公府的旁支,誰會在乎我們家的體面名聲,家族的體面名聲又關我什麼事兒?”

陸明萱雖不知道陸明芙的反應若是放到後世,只用一個詞“婚前恐懼症”便能很生活很形象的概括了,所以她纔會逮誰跟誰急,不過方纔在車上時,已聽她親口承認過自己是在害怕了,是故陸明萱忙又打圓場:“爹爹別生氣,姐姐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被二姐姐的遭遇嚇住了,怕將來自己也落得那樣的下場罷了,等過幾日自然也就好了。”

陸中顯這才明白過來今日大女兒爲何會這般反常,他沉默了片刻,才沉聲道:“芙兒你別怕,若將來顏十九郎他真敢負你,看爹爹腿不打折了他的,若顏親家太太敢待你不好,爹爹便立時將你接回來,我雖無能,一輩子養個女兒還是做得到的,你兩個弟弟將來也絕不敢慢待了你的!”

又向陸明萱道:“萱兒你也是一樣,爹爹就算養你們一輩子又何妨?”

陸明芙的眼淚一下子就落了下來,抽抽噎噎道:“爹爹,我不是有意衝您發脾氣的,方纔在車上妹妹勸過我之後,我心裡其實已經平靜多了,也不知道方纔到底抽的是哪門子的瘋,您別與我一般見識,您有多疼我,別人不知道,我自己難道還能不知道不成?”

陸明萱也忍不住淚盈於睫,忽然覺得自己重活這一世,最幸運的事哪裡是遇上了凌孟祈,最幸運的事分明就是能再得陸中顯爲父!

陸明芙得了妹妹的安慰和父親的保證,婚前恐懼症總算好了大半,自翌日起,又開始試了改改了試自己的嫁衣來。

只苦了顏十九郎與凌孟祈,連襟二人次日有志一同的來岳家拜年,本以爲岳父就算不至於倒履相迎,當然他們也不敢讓長輩親自來迎,但岳父的笑臉與好酒好菜應當是少不了的,指不定還能找機會見見各自的心上人,偷偷兒摸個小手什麼的呢。

卻沒想到,陸中顯從頭至尾都冷着一張臉,就跟誰借了他八百兩銀子不還了似的,喝酒時更是仗着老泰山的身份,自己每喝一杯,便要讓二人喝三杯,直喝得二人臉紅脖子粗,話都抖不利索了。

陸中顯這才黑着臉看向顏十九郎道:“我女兒不日就要嫁給你了,我醜話說在前頭,你將來若是敢負她,不與她一條心,我一定先打折了你的腿,再立時將她接回來,不管是再嫁還是就養在家裡一輩子,也好過在你家白受委屈!”

顏十九郎雖喝得迷迷糊糊的,到底不傻,一聽得岳父這話不對,立時便明白過來今日岳父爲何會這般“厚愛”他了,忙撐着站起來,大着舌頭保證道:“請岳父放、放心,小、小婿一定會與芙妹妹一條、條心,絕、絕不會負她的!”

見陸中顯仍面色不善,忙又補充道:“若有違此誓,就叫我、叫我、叫我一輩子考不上進士!”

讓顏十九郎一個做舉人,離進士只得一步之遙的人發‘一輩子考不上進士’這樣的毒誓,其殺傷力程度無疑與詛咒人家全家死光光不相上下了。

陸中顯的臉色這纔好看了許多,讓顏十九郎坐:“我也就是這麼一說而已,你不必發這樣的毒誓,大凡天下做父母的,就沒有一個不盼着自己兒女好的,等將來你做了父親之後,自然也就明白我的心情了。”

顏十九郎方纔一時腦熱發了那樣的毒誓,話一出口便一個激靈清醒過來,不由滿心的後悔,自己哪怕發個其他的毒誓也好啊,但轉念一想,只要自己將來不負芙妹妹,自然不怕這毒誓應驗,也就釋然了,向陸中顯道:“岳父一片愛女之心,小婿感佩五內,小婿敬岳父一杯。”

翁婿兩個便各自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凌孟祈在一旁看在眼裡,好笑之餘,總算暗暗鬆了一口氣,敢情自己今日只是做了那城門失火時被殃及的池魚,幸好,幸好,那自己待會兒與岳父大人說元宵節時要帶萱妹妹出去看燈,岳父大人應當不會反對……的罷?

奈何怕什麼來什麼,等之後凌孟祈衝陸中顯大獻了一番殷勤,見陸中顯的臉色明顯多雲轉晴後,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請求說了出來,“……還求岳父大人允准。”

陸中顯的臉色立馬晴轉多雲再到陰,只冷冷回了兩個字:“不、行!”便吩咐了管家一句:“好生送二位姑爺出去!”拂袖往後院去了,不過才一轉身,他的嘴角便高高翹了起來。

餘下凌孟祈與顏十九郎大眼瞪小眼,好半晌凌孟祈方摸着鼻子小聲向顏十九郎道:“好歹姐夫馬上就要熬出頭了,可憐我,且還得熬幾年呢!”

顏十九郎也壓低了聲音:“妹夫也就至多再熬兩三年,咬咬牙也就過去了。”心裡則不無慶幸,總算今日過了之後,自己便解脫了,以後再上門時,便是嬌客了,屆時有眼前這位主兒在,岳父大人應當不會再“厚愛”自己了罷?

當下連襟二人又說了幾句話,也就結伴出去,各自打馬回了自己家裡。

接下來幾日,凌孟祈日日都厚着臉皮來見陸中顯,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希望陸中顯同意他元宵夜帶陸明萱出去看燈。

陸中顯被他求了幾次,更兼素來喜歡他,心裡早同意了,面上卻偏要擺出一副橫眉怒目的樣子,死活不鬆口,急得凌孟祈無法,只得另闢蹊徑,令虎子去街上買了幾個陀螺來,自己先練習了一個時辰,才又來了陸家。

這次卻不再求見陸中顯了,而是令人去將安哥兒請了出來,當着安哥兒的面轉了一回陀螺,逗得安哥拍手不絕心癢難耐後,又手把手的教了安哥兒半個時辰,纔在小傢伙耳邊如此這般說了一通。

稍後安哥兒見了陸中顯,少不得把凌孟祈教他的話說了一通,陸中顯何等樣人,如何瞧不出是凌孟祈在背後弄鬼兒,忍不住諷笑道:“他倒是精乖,眼見岳父不好討好了,知道從小舅子處下手。”

彼時陸明萱與陸明芙也在上房,聽得這話,陸明萱不由羞紅了臉,陸明芙則是笑個不住,道:“從來討好岳父大人就不容易,丈母孃看女婿是越看越有趣,老丈人看女婿是越看越嫌棄嘛,妹夫知道從小舅子處下手,倒也算是個有心的了!”

又替凌孟祈討情:“看在他一片誠心的份兒上,爹爹要不就答應了他罷,也省得他日日都來個五六遍的,爹爹難道還沒看煩不成?”

安哥兒聞言,忙也撲到陸中顯懷裡扭股兒糖似的只是廝纏:“爹爹,您就答應了二姐夫了,您就答應了罷!”蓋因凌孟祈事先答應了他,一旦事成,還有更多好玩兒的東西給他。

陸中顯吃兒女幫忙求情不過,最重要的是他心裡本就早已允准了的,到底還是“勉爲其難”答應了,只再四叮囑陸明萱:“我聽那小子說,屆時申時便要來接你,你至多隻能在外面待兩個時辰便必須回來,記住了嗎?”

陸明萱自是無有不應,比起能與凌孟祈出去看燈,她自然更看重父親的心情,橫豎她與凌孟祈本就時常見面的,將來要一道出去看燈也不是沒有機會。

次日凌孟祈再來,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向陸中顯提出元宵節要帶陸明萱出去看燈時,陸中顯便一口答應了:“看燈可以,不過戌時之前必須將人送回來!”

倒弄得凌孟祈有些個不適應,只當自己的耳朵聽錯了,他本來都已做好了要再打幾日持久戰的準備了,不妨還沒開戰便勝利了,這幸福也來得太突然了!

不過他也不是傻子,忙不迭便應了:“岳父大人放心,屆時我一定準備將萱妹妹送回來。”

稍後回到家中後,委實高興了一場,又對着鏡子挑了大半日的衣裳,直至天都黑了,才最終定下了一件鴉青色的長袍,惹得虎子在一旁直翻白眼,少爺您挑來挑去,還不是挑了最開始挑中那一件,這不白浪費時間嗎?

如是到了元宵節當日,陸家上下將將吃過午飯,穿戴一新的凌孟祈便上門接陸明萱來了,陸中顯聽得下人來報,不由暗暗好笑,這小子也未免忒心急了,不過還是使了人去與陸明萱說,讓她妝扮好了便到上房去。

陸明萱早料到凌孟祈今日會早來了,卻沒想到他會來得這般早,不由又是歡喜又是好笑,與丹青啐道:“他是嫌姐姐這幾日沒有新鮮的打趣我的話了,趕着來與姐姐送話題來呢?”

丹青忍笑道:“姑爺也是看重姑娘纔會如此的,這可是旁人求還未必求得來的福氣呢!”

一邊說,一邊已手腳麻利的爲陸明萱挑了件鵝黃色繡折枝綠萼梅,領口和袖口都鑲了一圈雪白狐毛的雲錦褙子並蔥綠柳黃間色百褶裙出來,服侍她穿上,隨即將她一頭烏髮挽了個斜斜的倭墮髻,一側戴了鑲紅寶石的蝴蝶穿花步搖,另一側則鑲了一排珍珠釘。

“塗脂抹粉就不必了,這樣就很好了。”眼見丹青還想往自己臉上塗胭脂,陸明萱忙出言制止。

丹青見自家姑娘不塗脂抹粉也已經夠漂亮了,也就不再堅持,又取了架子上大紅猩猩氈的斗篷給陸明萱繫上,服侍她先去了陸明芙屋裡與之道別。

陸明芙還有兩日就要出嫁了,事到臨頭她反而越發從容起來,當然眉眼間更少不了新嫁娘才特有的嬌羞,整個人因此十分的漂亮,一瞧得陸明萱進來,便笑道:“我還以爲你已經迫不及待去了上房,不來我這裡了呢。”

陸明萱不甘示弱:“如今還能想什麼時候見姐姐便什麼時候見,自然多要見幾次纔好,等大後日姐姐出嫁以後,再想見姐姐,可就得先徵得姐夫的同意,看姐夫捨得不捨得放你出來見人了。”

姐妹兩個互相嘲笑了一通,陸明萱因正色問過陸明芙可有什麼東西要她帶,得到回答什麼都不必帶後,眼見時辰委實不早了,怕凌孟祈等得焦心,這纔去了上房,辭了戚氏,由丹青丹碧並段媽媽三人簇擁着,去了外院的花廳與凌孟祈回合,然後一道辭了陸中顯,陸明萱主僕坐車,凌孟祈騎馬,出了陸家的門。

馬車行駛了幾條街後,饒其時天色尚早,還不到申時,街上已是熙熙攘攘擠滿人了,自然不論是坐馬車的還是騎馬的,都不能再繼續前行了。

凌孟祈因隔着馬車壁問陸明萱:“眼下離天黑還有一段時間,這裡離燈市不過兩三條街的距離,走路過去最多也就一盞茶的時間,前面就是醉仙樓了,我們不如先去醉仙樓吃了飯,將車馬都安頓在那裡,步行去看了燈後,再回來醉仙樓坐車回去,萱妹妹意下如何?”

陸明萱在車裡聽得他雖用的是徵詢的語氣,卻心知他定然早已在醉仙樓將一切都安排好了,皆因她偶然有一次曾與他說過,自己還從沒去過醉仙樓吃飯呢,醉仙樓那麼大的名氣,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實?

她心下感動,面上卻不表露出來,隔着車簾應道:“但憑凌大哥安排。”

凌孟祈應了,自打馬引着陸明萱的馬車往醉仙樓行去。

果然他早將一切提前安排好了,他們的馬車方進了醉仙樓的後門,便有小二殷勤的迎了上來,然後將他們引到了頂樓一間名爲疊翠閣的雅間。

待小二行禮退下後,陸明萱才解下了帷帽,打量起疊翠閣的佈置來,見其擺着全套的紅木傢俱、汝窯定窯的瓷器、前朝名家的真跡字畫,江南織造上貢的綃紗帷帳……一推開窗扇,半個京城立時映入眼簾,不但一應陳設價值不菲,地理位置也是上佳,也就難怪醉仙樓的名氣會那般大,聽說一桌上好的席面哪怕外送也要幾百兩,就更別說在這裡吃了。

陸明萱不由低聲嗔怪凌孟祈道:“又不是旁人,你何必這般破費。”

凌孟祈知道她心中高興,笑着低聲道:“又不是日日都這般破費,偶一爲之罷了,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說完向一旁的段嬤嬤丹青丹碧道:“我事先也爲你們訂了席面,就在樓下小一些的雅間裡,你們下去盡情享受了,這裡有我即可,不必你們伺候了。”

段嬤嬤聞言,心中暗自腹誹,就是有你我們才更不能離開好嗎,話說回來,她家這位姑爺生得倒是面若冠玉,不過那臉皮也真是有夠厚的!

可見陸明萱並沒有出言反駁凌孟祈的話,丹青與丹碧又已一左一右扶了她,低笑着說着“難得姑爺今日賞我們一桌席面,我們可得好生受用一次纔是,我可聽說醉仙樓最不起眼的席面,一桌也得幾十兩銀子呢”之類的話云云,段嬤嬤無奈,只得由着二人將自己拉了出去。

凌孟祈不待段嬤嬤三人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後,已迫不及待一把拉了陸明萱的手,將她拉到了將整間屋子一分爲二的十二扇花梨木屏風後面,低聲道:“妹妹可真狠心,之前我去了妹妹家那麼多次,也不說出來讓我見上一面,我本想晚間瞧你去的,又想着大姨姐不日就要成親了,家裡上上下下都是晝夜不停的忙,怕一個不慎驚動了旁人,今日好容易見着妹妹了,我可得瞧個夠本纔是!”

說得陸明萱兩頰發燙,嗔道:“油嘴滑舌的,也不過就是十來日沒見而已,也值當你這樣?”

凌孟祈誇張道:“你也知道我們十來日沒見了呢,一日等於三秋,你自己算算我們都多少個年頭沒見了?”

陸明萱正待再說,就聽得屏風外面傳來小二的聲音:“爺、小姐,小的們要上菜了。”

“……進來罷!”凌孟祈實在很想讓煞風景的小二等會兒再來,但想起他還有幾個時辰的時間可以與陸明萱單獨相處,也就暫時忍住了。

蜜汁蓮藕、油炸小黃魚、白灼蝦、荷葉珍珠糯米雞……凌孟祈點的菜並不多,菜品也並不稀奇,但樣子都很精緻,味道當然也別有乾坤,比如那個蜜汁蓮藕就是用蜂蜜調製,白灼蝦也是去了外殼蝦線的,還有那小黃魚,更是一種罕見的海魚,醃製了之後從海邊運過來的,就這一道菜就要四十八兩,還不是隨時都有的。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大大的瓦火鍋,此刻火鍋里正翻騰着今晨現來的鮮魚熬的湯,湯裡還放了豆腐、冬筍、蘑菇等物,熱氣騰騰的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陸明萱看得食指大動,拿筷子夾起凌孟祈給她夾的蜜汁蓮藕便小口小口的吃了起來,藕片脆嫩,咬在嘴裡很有感覺,甜味也調的正好,她不由愜意的微眯起了眼睛。

凌孟祈見她愛吃,忙又給她夾了一片,隨即夾了個白灼蝦濺了調料也放在她碗裡,自己一時倒是什麼也沒顧上吃。

“你別隻顧着給我夾菜,你也吃啊……”陸明萱又吃了一片藕,才發現凌孟祈只顧着圍着自己轉,因忙說道,一邊說一邊拿起筷子,打算也給他夾菜。

不想纔剛舉起筷子,腹部便傳來一陣酸脹酸脹的疼痛,她不由皺起了眉頭。

凌孟祈見狀,忙關切的問道:“怎麼了?”

陸明萱搖搖頭:“肚子忽然有些個不舒服,想是這陣子吃的東西太雜了,傷了腸胃,沒事兒,我喝杯熱茶也就好了……”

奈何話沒說完,小腹間又是一陣疼痛襲來,陸明萱輕輕揉了揉肚子,心裡忽然浮起一股不祥的預感來,不會……這麼巧罷?

事實證明,還真就這麼巧,她心裡不祥的預感纔剛閃過,就感覺到腿間一陣洶涌的熱流,這種感覺她前世早就嘗過了,自然不會陌生,若還不知道自己方纔爲何會腹痛,就真是可以先去死上一死了!

凌孟祈自陸明萱皺眉之時起,一顆心便提了起來,這會子見她不但眉頭緊鎖,臉也慘白慘白起來,只當她肚子痛得狠了,忙摸了摸她的手,見她的手心不停的冒汗,脈象也跳得極快,越發着急起來,霍地站了起來便往外衝去:“我讓人請大夫去!”

“不要去!不用請大夫!”急得陸明萱忙大叫:“我沒事兒,不用請大夫,你幫我叫段嬤嬤她們幾個上來即可!”

心裡已懊惱得恨不能立時死過去,怎麼自己早不長大,晚不長大,偏撿在這要命的時刻呢!

------題外話------

如果我遇上這種情況,肯定不是恨不能自己立刻去死,而是恨不能男朋友立刻去死,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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