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大夫人終於意識到女兒不喜歡這個話題了,想着女兒難得回來,不想讓她不高興,遂很快轉移了話題:“對了,說來你調養身子也有大半年了,怎麼至今還沒有消息,你二嫂說話間就要生了,你也就只比她晚成親一個月而已,照理應該早已有了消息纔是啊,莫不是……”
說着壓低了聲音:“莫不是殿下的身體有什麼問題不成,不然他今年也是二十幾歲的人了,在你之前也不是沒有側妃侍妾,怎麼就不見一個懷過身孕的?要不,你多早晚委婉的勸殿下也讓太醫給瞧瞧?我可是聽說你三表妹已經有四個月的身孕了,雖如今隨着二皇子被禁足,眼見將來已沒什麼大的指望了,但於她自個兒來說,無論如何後半輩子都有靠了不是,還有新進門的端王妃,那衛夫人可是出了名的好生養還個個都是兒子,若是讓她趕在你之前有了嫡子,明兒皇上跟前兒,只怕越發沒有殿下的立足之地了!”
陸大夫人卻不知道,這個話題比方纔那個話題還要讓陸明鳳不高興。
好半晌她方強忍不耐道:“我這不正調養着身子呢嗎,等調養好了,自然也就有好消息傳來了,娘您別每次一見我就說這事兒成嗎,弄得就跟已斷定了我不能生似的,別說興獻郡王妃年近四十才生下嫡子,其時她的庶長子都已成親了,我離四十歲且還差得遠,就算我真不能生,難道姨母與表哥就會因此給我臉色瞧,甚至休了我不成?所以您就別操這個心了,也別見我一次說一次這事兒,您說的不煩,我聽的都煩了!”
再是強忍不耐,說到最後,語氣裡還是帶出了幾分煩躁來。
也不怪陸明鳳煩躁,對外說起來恭王倒是一直歇在她屋裡,可她卻至今說服不了自己,再與他行周公之禮,只要一想到恭王要將他那在小太監們厚庭裡進出過的髒東西放進自己的身體,她便噁心得隔夜飯都要吐出來。
而恭王本就不愛女人,勉強與陸明鳳行周公之禮也不過是出於打小兒的情分想給她後半輩子一個依靠,且他也的確需要一個嫡子罷了,卻沒想到一連幾次他的手纔剛捱上她的身子,她立刻乾嘔起來,這不擺明了是在嫌他噁心呢?
如此一來,恭王也不去陸明鳳臥室自討沒趣了,每日一回了正院便直奔後面的小跨院與幾個小太監廝混,這樣的兩個人,能有孩子才真是奇了怪了!
陸大夫人見女兒明顯不高興了,本不欲再多說的,忍了忍,還是沒忍住又說道:“我這不也是爲你好才說你的嗎,怎麼沒見我說陸明麗去?我知道你不愛聽這話,可有什麼辦法,咱們女人一輩子最大的依靠從來都不是丈夫而是兒子,你看你父親,什麼都聽你祖父祖母的,我若事事都指望他,早氣死八百回了。旁人誇我有福氣,也不是說我孃家如何得力,夫家又如何尊貴,而是誇你大哥有出息,生兒子有多重要,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陸明鳳額頭青筋直跳,爲什麼每個人一見了她只會關心她幾時生兒子,卻不關心她在夫家到底過得好不好,心裡又有多苦,連她的親生母親都一樣?
可有什麼辦法,落得今日這般下場全是她自找的,她又怨得了誰?她只得深吸一口氣,好歹將滿腔的悲憤與抑鬱壓了下去,才淡聲道:“娘說的我都知道了,我回去後會繼續調養身子,也會找機會勸殿下瞧太醫的。說來我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與祖母好生說過話兒了,我瞧瞧祖母,與祖母說會兒話去。”
一邊說,一邊已站起身來,徑自往外走去,不想繼續與陸大夫人說下去的意圖很明顯。
卻纔只走出兩步,已被陸大夫人給拉了回來,撇嘴道:“你祖母心都偏到腳後跟去了,這會子指不定正揹着人給萱丫頭與芙丫頭什麼好東西呢,你何必去自討沒趣?”
陸明鳳皺眉道:“芙妹妹不日就要出嫁了,她好歹也在祖母跟前兒養了幾年,祖母給她添點妝那還不是應該的?萱妹妹就更不必說了,是祖母的親孫女兒,祖母憐她名分上吃了虧,給她些財物傍身也是情有可原之事,娘有什麼可不平的?”
陸大夫人不悅道:“若只是給添點首飾珠寶的,甚至給個幾千的銀票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可你知道你祖母給萱丫頭什麼了嗎,京郊一個足有千畝的溫泉莊子,那樣的地段那樣大的一個莊子,少說也要值上萬兩銀子,一年的收益也能有個二三千兩!這樣的莊子,依例本該留給你父親,將來再傳給你大哥,再不然給了你旁人也不會說嘴,可她偏給了一個見不得光的庶孽,那庶孽有什麼好?就算真認祖歸宗了,也不過一個婢生女,與陸明欣一樣的角色罷了,就因爲她沒有認祖歸宗,你祖母便將她捧上了天,什麼東西都給她最好的,連你和陸明珠都快被她踩在腳底下了,你叫我怎麼能不不平?”
“娘說的是真的,祖母真給了萱妹妹那樣一個莊子?”陸明鳳這才明白過來母親何以會這般生氣,若祖母真越過大哥這個長子嫡孫的次序,給了萱妹妹那樣一個莊子,母親也的確該生氣,“可之前沒聽說過祖母有那樣一個莊子啊?”
陸大夫人冷哼一聲:“你曾外祖父當年可是做過鹽課的,家裡什麼都缺也不會缺銀子,你祖母身爲他的嫡長女,自小兒便受盡寵愛的,當年出嫁時據說真正是十里紅妝,忽然冒出這樣一個莊子有什麼可奇怪的,指不定是她出嫁後置辦的呢,難道她置辦這莊子時,還要與家裡一衆小輩報備不成?”
這倒也是……陸明鳳的眉頭就皺得越發緊了,片刻方道:“祖父與爹爹也沒說什麼嗎?”
據她觀察,祖父在知道萱妹妹是他的親孫女兒後,反而待她比以前還要淡,父親就算是萱妹妹的親伯父,侄女再親難道還能親過自己的兒女不成,就算是祖母自己的嫁妝,祖父與父親也沒道理一個字都不過問纔是。
說起這個,陸大夫人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你祖父說沒說什麼我不知道,你父親卻在你祖母當着大家夥兒的面給那丫頭莊子地契的頭一夜,好生敲打了我一番,說什麼萱丫頭這些年在外面受了委屈,如今她要嫁的夫君又與旁人不同,讓我這個做伯母的寬厚大度一些,別與她斤斤計較,風水輪流轉,將來指不定我們反要靠着她過日子云雲,你說氣人不氣人!”
一連喘了幾口氣,才又道:“那丫頭這些年在外面受什麼委屈了,當年那知畫嫁給你顯叔叔時,你祖母可給了不少嫁妝,之後又讓你顯叔在府裡辦差,還盡是些肥差,現如今族裡的旁支們哪家有他家的日子好過?就更別說之後她還被你祖母接進府裡,一應吃穿用度都比照你們姐妹的來了!再說她要嫁的那個姓凌的,不過一個破落戶罷了,就算如今成了錦衣衛的千戶,那也是一個破落戶,有什麼與旁人不同的……還風水輪流轉,將來我們指不定指着她過日子呢,呸,她算個什麼東西,我將來就算是討口要飯,也絕不會要到她門上,不說了,越說越生氣,沒的白壞了我們自己的興致!”
陸明鳳卻聽出了一點門道來,趕着陸大夫人問道:“父親真說了風水輪流轉,將來指不定我們反要靠着萱妹妹過日子的話?”
陸大夫人沒好氣道:“你父親的原話的確是這樣,我一個字都沒改動他的,也不知他到底怎麼想的!”
陸明鳳就沉思起來,父親自來最是謹慎不過的,怎麼會平白說出這樣一句話來?父親身爲堂堂定國公,母親身爲當今皇后娘娘的胞妹,將來指不定自家的身份還要更尊貴一些的,怎麼可能,又得是在什麼情況下,纔會反過來去靠陸明萱一個見不得光的庶孽過日子?
憑陸明萱自身的身份與能力貌似不大可能,那唯一的可能便只能是在她將來的夫君,也就是凌孟祈身上,畢竟這世道絕大多數時候都只能是夫榮了才能妻貴,除了尚主,鮮少有男人的體面尊貴反靠女人給的例子。
可凌孟祈不過一個錦衣衛的五品千戶而已,這樣的中下級武官在京城一抓便是一大把,就算他出身要比旁人尊貴一些,那也只是以前,如今廣平侯府早已不存在,他這個廣平侯府的嫡長子、未來有可能的廣平侯自然也不存在了,那他還有什麼過人之處,難道就憑他比別人生得好一些嗎?
這個推測也未免太可笑了一些,不過凌孟祈長得好倒也的確是事實,至少她長這麼大,所見過的人裡就只羅貴妃能與他一爭長短的……等等,不將凌孟祈拿來與羅貴妃做對比還不覺得,一對比才猛地發現,二人竟然生得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凌孟祈剛來京城,還沒有因在錦衣衛裡日日出任務,曬得比先時黑了不少,臉上也平添了幾分肅殺之氣之前,二人至少也有四五分相似,難道這其中竟有什麼隱情不成?
陸明鳳的心立刻怦怦狂跳起來,直覺自己的推測不是無的放矢,指不定凌孟祈與羅貴妃之間真有什麼見不得光的關係,果真這樣的話,這事兒少不得要從長計議了!
陸大夫人見女兒只是緊鎖着眉頭,半晌都不說話,忙推了她一下,道:“鳳兒你怎麼了,是不是氣着了,你也別太生氣了,說到底不過一個莊子而已,也算不得什麼大不了的事,我氣的只是你祖母和父親的態度,如今與你這麼一說,我心裡好受多了,我都不氣了,你也彆氣了,沒的白氣壞了身子,那才真真是划不來!”
陸明鳳猛地回過神來,忙道:“娘放心,我沒事兒,不過一時有些恍神罷了。說了這麼半日的話,我也有些渴了,娘讓人進來與我續杯熱茶罷。”
不是她不信任自己的娘,而是茲事體大,總要她先弄清楚凌孟祈與羅貴妃到底是什麼關係,確保事情萬無一失後,纔好告訴她,不然她指不定什麼時候便在父親或是其他人面前說漏了嘴,豈非功虧一簣?
陸大夫人聞言,忙揚聲叫了朱媽媽等人進來,橫豎母女兩個該說的也都說了,遂也不打發朱媽媽等人出去了,就當着她們的面兒說起閒話來,不消細說。
再說雙喜奉陸老夫人之命將陸明麗送到李姨娘屋裡後,把陸明麗交給李姨娘,便也就回去向陸老夫人覆命去了。
餘下李姨娘見女兒醉得兩頰酡紅,一時哭一時笑的,嘴裡還說着胡話,最關鍵的是,她原本豐潤漂亮的女兒不過才短短几個月間,便瘦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一看便知道定是在夫家過得極不好……李姨娘當即忍不住哭了起來。
還是她的貼身丫鬟見陸明麗就這麼醉着不是個事兒,好說歹說勸得李姨娘暫時收了淚,主僕兩個這才叫粗使婆子打了水煮了醒酒湯來,服侍陸明麗先喝了醒酒湯,又熱熱的洗了兩把臉,人才漸漸清醒過來。
陸明麗乍然醒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自己身在何處,及至瞧得屋裡熟悉的佈置,再瞧得李姨娘寫滿關切與心疼的熟悉的臉,纔想起自己意識不醒之前壯着膽子,也是本着破罐子破摔,想着自己如今橫豎已經這樣了,再壞還能壞到哪裡去的心理,向陸老夫人提出了自己要來李姨娘屋裡歇息,如今看來,陸老夫人同意了自己的要求。
她的眼淚一下子決了堤,也顧不得什麼規矩什麼忌諱了,顫聲喊了一聲‘娘’,說了句:“我終於見到你了……”便哭倒在了李姨娘懷裡。
李姨娘聽得女兒竟叫自己‘娘’,自己做夢都想女兒叫自己的稱呼,一時又是驚喜又是惶恐,眼淚也撲簌簌掉了下來,本想提醒女兒這樣叫不合規矩的,但見屋裡就只自己的貼身丫鬟在,到底還是本能佔了上風,哽咽着低低應了一聲:“娘在這裡,你有什麼委屈只管對着娘哭出來,哭出來心裡也就好受多了……”
然後將女兒抱得越發緊了,就像是抱着失而復得的珍寶一般。
陸明麗卻不說話,只是一聲一聲的哭喊着‘娘’,在李姨娘懷裡哭了個天昏地暗,大有將她過去幾個月來所受的委屈一次性哭完的架勢。
見女兒哭得這般悽慘,李姨娘爲母則剛,反倒不哭了,只一下下的輕拍着女兒,間或柔聲說幾句安撫的話,漸漸的陸明麗的哭聲總算小了下來,直至不再哭泣,李姨娘方柔聲問道:“是不是姑爺待你不好?是不是他縱着屋裡的狐狸精們下你的面子了?再不然就是你婆婆給你氣受了?你告訴娘,娘就算拼着這條性命不要,也一定要去求了國公爺和老夫人,爲你討回公道!”
陸明麗聞言,忙擡頭四下看了一眼,見李姨娘的貼身丫鬟早不知何時出去了,屋裡就只得自己母女二人在,方恨聲說道:“齊長楓那個賤人豈止待我不好,他根本就是個渣滓,全天下最骯髒最噁心的人,都比他乾淨一百倍,唔……”
一語未了,李姨娘已是大驚失色,忙忙捂住了陸明麗的嘴,低聲斥道:“你這孩子,怎麼能這樣說自己的夫君,他再不好,那也是你的天,是你終身的依靠,你也不怕旁人聽了去,傳到姑爺耳朵裡,以後與你徹底生分了!”
陸明麗一把掙開李姨娘的手,聲音反而拔高了幾度,冷笑道:“我如今都這樣了,還有什麼可怕的,他齊長楓就是個賤人,就是個全天下最骯髒最噁心的渣滓,他有本事聽了我這話就休了我那纔好呢,我還怕與他徹底生分,我巴不得他立刻死了纔好,省得我看他一次噁心一次,不知道哪日就會被他噁心死了!”
李姨娘見女兒雙目赤紅,話也是越說越不像,情知事情只怕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嚴重,只得再次捂了女兒的嘴,越發壓低了聲音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你光罵姑爺,卻不跟我說他到底給了你什麼委屈受,我要如何幫你想法子,又要如何幫你討回公道?你先把事情與我說了可好,光罵他難道就能讓他受到什麼實質性的傷害不成,終究於事無補啊。”
陸明麗怔了一下,眼淚又落了下來,衝李姨娘點了點頭,待李姨娘放開了捂住她嘴巴的手後,方哽聲說道:“他若真縱着屋裡的狐狸精下我的面子反倒好了,至少那樣還能證明他是個正常的男人,喜歡的也是女人,可他、他、他根本就是個變態,他不但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還、還、還……”
支吾了半日,方滿臉通紅的繼續道:“他還想做女人,日日塗脂抹粉的不說,尤喜與人唱厚庭花,在我們兩家的親事敲定以前,他便已與自己的兩個奶兄鬼混了大半年了,也正是因爲這樣,我婆婆纔會急着爲他娶一房妻室,一是想管管他,二也是爲了掩人耳目……我進門都三個月多了,除了洞房花燭夜他是歇在新房的以外,便再沒進過我的屋子,我的元紅……也是他用手指破的,一開始我還以爲他是對我不滿意,不喜歡我,想着日久見人心,等相處的日子久了,他自然也就知道我的好了,等之後知道了他的這些齷齪事後,我簡直羞憤得恨不能立時死過去……”
哪怕如今事情已經過去三個多月了,此時此刻再想起自己的所謂洞房花燭夜,陸明麗都還覺得說不出的難堪,說不出的屈辱,若不是面對的是自己的親孃,她連想都不願再去想那夜的事,就更別說訴諸於口了。
女婿竟不喜歡女人,反而自己想當女人,女兒的元紅竟是他用手指破的,女兒至今都還是真正意義上的處子之身!
李姨娘已經聽得呆住了,好半晌才壓下滿腦子的“嗡嗡”聲,近乎咬牙切齒道:“姓徐的那個賤人,竟敢如此坑害我兒,我就說她怎麼會那麼好心,與你說這樣好的一門親事,當時我便覺着不妥,可我又沒有任何真憑實據可以在老夫人和國公爺面前揭穿她的,也是想着到底老夫人與國公爺還在,她就算想與你說一門黃連包着金的親事,至少也不敢太過分,卻沒想到她竟喪心病狂到這個地步!”
“我這便告訴國公爺去,求國公爺一定要重處那個賤人,還要做主讓你和那個渣滓和離,咱們另尋一門親事,風風光光的嫁過去,舒舒服服的過日子!”
李姨娘恨聲說完,轉身便急急往外跑去。
“娘,你回來!”急得陸明麗忙低聲叫住了她,“你就算跟爹爹說了又有什麼用,她大可來個一推六二五,說自己事先也不知道,退一萬步說,就算她推脫不過,爹爹與祖母頂多也就申飭她一頓而已,難道還會真把她怎麼樣不成?你別忘了,她孃家得力,皇后娘娘是她親姐姐,大哥哥羽翼已成,大嫂子又已爲陸家生了承重孫,大姐姐更是貴爲恭王妃,將來指不定還要更上一層樓,爹爹與祖母怎麼可能爲了區區一個我,便去下她的面子,讓大哥哥與大姐姐不高興?到頭來指不定吃虧的反倒是你,豈非讓親者更痛仇者更快?”
一席話,說得李姨娘沉默了,不得不承認女兒說的很有道理,陸大夫人完全可以來個一推六二五,說自己事先根本不知道那姓齊的有問題,畢竟大戶人家裡出了這樣的事,藏着掖着尚且來不及,至多也就與自家最親近的人約莫知道而已,齊家只是陸大夫人孃家嫂子的孃家而已,齊長楓一房還是與齊氏孃家隔了房的,陸大夫人不知道這些隱秘事,也是人之常情。
況就算她推脫不了又如何,她兒子女兒都有出息,孃家也得力,還有個皇后親姐姐,不比自己母女,連個兒子與胞兄弟都沒有,孰輕孰重,便是傻子都知道,難道國公爺與老夫人連傻子都不如不成?
這般一想,李姨娘的眼淚一下子又來了,整個人也如被抽走了渾身的筋骨一般,癱軟在了榻上,半晌方又打疊起精神與陸明麗道:“就算你爹爹和你祖母不罰那個賤人,我也要告訴他們,讓他們做主讓你和離回來纔是,總不能讓你年紀輕輕便守一輩子的活寡,臨到老來連個依靠都沒有,生生毀了一輩子!”
“娘覺得爹爹與祖母會同意嗎?”陸明麗苦笑,“我是不敢這麼想的,比起整個家族的體面名聲,我一個小小的庶女守一輩子的活寡又算得了什麼,畢竟能與夫家和離的女兒家,夫家固然有錯,她自己難道就一點問題都沒有嗎,勢必會影響到府裡和族裡所有已出嫁了和未出嫁的女兒,別到時候和離不成,爹爹與祖母以後反倒越發不會理會我的死活了。娘當我沒有想過嗎,不然之前祖母問我在那邊過得好不好時,我也不會打落牙齒和血吞,違心的說自己過得好了……”
李姨娘不由有些急躁起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該怎麼着,難道就真讓你委屈一輩子不成?我這輩子就你一個,我是寧願自己受比這更嚴重一百倍的委屈,也不願你受到一丁點兒傷害啊!”
陸明麗悽慘一笑:“也許這便是我的命罷,早知道當初我便不該生那糊塗心思的,也許她看在我還算老實本分的份兒上,會與我擇一門雖也不會好,卻也不會比現在更糟糕的親事,只可惜現如今再後悔也已經遲了。”
本來她是從不信命的,就算她不是陸大夫人肚裡子爬出來的,至少也是陸中冕的女兒,定國公府的二小姐,除了嫡庶之分,她哪裡比陸明鳳差了?如今方知道,就這一層肚皮的差別,已經是天與地的差別,嫡母要收拾她,隨隨便便都有一萬個法子,還個個兒都叫她有苦說不出,而她除了生生受着,竟別無它法,何其可憐,又何其可悲!
母女兩個對坐着默默流了半日的淚,李姨娘忽然說道:“他這個樣子,你公公與婆婆竟也不管他的嗎?他好歹也是長子,將來要支應門庭之人,他們難道就任他一直這樣下去不成?”
陸明麗滿臉的無奈:“我公公與婆婆何嘗不想管他,不想讓他改了,爲此我過去後我公公就打過他兩次,我婆婆更是罵過他不知道多少次了,可老太太一直護着他,我公公第二次打他時,老太太甚至說出了要打死他,就先打死她這把老骨頭這樣的話來,又罵我婆婆後媽都沒她心狠的,竟巴不得自己的兒子被打死了纔好,還罵我……”
“還罵我也是大家千金出身,莫不是離了男人就不能活不成?我實在氣得沒法,也曾打發過人回來與祖母說,卻不想消息卻如泥牛入海,之後便再無動靜,反倒我太婆婆瞧我孃家不爲我出頭撐腰,越發作踐我,日日帶了我在她身邊立規矩不說,還動輒就不許我吃飯,不許我睡覺,我婆婆自知道了我悄悄打發人回來送信之事後,也不再護着我了。今日我回來之前,我太婆婆還警告我,若是敢說一個不該說的字,回頭兩家鬧起來,他們不但一個字不承認不說,反正我的元紅早破了,說齊長楓沒有碰過我也不會有人相信,還要告我不孝,讓我即便死,也只能死在他齊家門裡!”
陸明麗越說越悲憤,眼淚再次忍不住流了滿臉,她原以爲自己的淚早在過去三個月裡已經流乾了,倒是沒想到自己今日還能有這麼多淚。
李姨娘則氣得不行,趕着齊家老太太一個一口‘老虔婆’、‘老不死’的罵起來,“別人家的老祖宗都巴不得兒孫有出息纔好,惟獨她巴不得立時捧殺了姑爺,還有臉說你婆婆是比後媽還心狠,我瞧她才真真是後祖母,若不是她一味的縱着姑爺,姑爺何至於荒唐到今日這般地步?指不定早已是舉人老爺甚至是進士老爺了也未可知,她怎麼不立時死了纔好,沒準兒姑爺還能有救……”
“好了,娘不要再說了。”陸明麗一臉疲憊的打斷了她,“那老不死的也是坐五望六的人了,指不定多早晚就死了呢,我反正還年輕,總能先熬死了她,想必屆時兩個小叔子也已娶妻生子了,到時候我便過繼不拘他們哪個的一個庶子到膝下,將兒子養好了,後半輩子也就有靠了,倒是娘,可千萬別把這事兒告訴爹爹和祖母,也千萬別與大夫人硬頂,我如今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就是你了,萬一你再出個什麼事,可叫我怎麼活?”
心裡則在冷笑,等她過繼了兒子以後,立刻便讓齊長楓去死,當然還有陸大夫人與陸明鳳,現下她是奈何不了她們母女,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她就不信她還一輩子都尋不下報仇的機會了,屆時她一定要將陸大夫人碎屍萬段,方能一解她心頭之恨!
李姨娘知道女兒是擔心自己,所以纔再四叮囑她別向陸老夫人和陸中冕告狀,也別和陸大夫人硬頂的,她不想讓女兒不高興,女兒已經夠苦了,難得在自己這裡還能稍稍好過一些,遂點頭應道:“你放心,我不會以卵擊石,和她硬來的。”
她自然不會和陸大夫人硬來,那樣純粹就是白白送死,她就算死,也定要拉了陸大夫人墊背,與她同歸於盡,爲女兒報仇雪恨,這也是她現下唯一能爲女兒做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