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告白

她怎麼可能扔掉, 許隨遞出去的手又縮了回去。

到家以後,許隨整個人如釋重負,倒在沙發上, 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等她醒來的時候, 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wωω⊙ ttκā n⊙ C〇

許隨洗完澡, 吃了點東西, 然後看了一會兒電視, 結果發現怎麼也集中不了注意力,乾脆關了電視跑去睡覺。

可能是先前睡過一覺的原因,一直到後半夜, 許隨在牀上翻來覆去,怎麼睡都睡不着。

腦子裡還是會想起白天的事。

原來當初分手, 周京澤並不像表面表現那麼無所謂和灑脫, 他也是在乎這段感情的。

還有那張世界地圖。

這麼多標記, 無一不指向她讀書,工作的城市。

他是不是來看過她很多次。

爲什麼又不出現。

這些藏在心底的疑問, 許隨想問又不敢問,最後拿起枕邊的手機,打開某乎軟件,這是她第一次發帖提問:

——問一下大家,如果你和前男友分手多年, 最近忽然發現他其實一直沒放下這段感情, 他正好在重新追你, 但還是, 不敢嘗試怎麼辦?

興是許隨發的帖子很晚了, 幾乎沒什麼人回覆,半夜2點, 只有一個匿名賬號回道:

那就冷他一段時間,好好聽一下自己內心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有勇氣再來一次。

許隨盯着這條回覆,想了很久,覺得有道理,心底也有個了方向。

接下來幾天,周京澤發消息給她,許隨很少回覆,因爲一和他聊天,內心就會不堅定,也會想不清楚。

不過周京澤並沒有察覺到其中的變化,他最近好像很忙,偶爾發語音過來聲音也是疲憊的,照例關心着她的日常。

週末,許隨終於等到想看的那場電影首映發佈會。

她其實在香港留學的時候看過這部電影,叫《后街區女孩》,它是根據意大利一本暢銷小說改編而成。

許隨很喜歡這部電影,這次能重映她非常開心。

最讓人期待的是,她喜歡的女主角也會到訪宣傳。

許隨很迷電影裡的一個場景。女主角克麗莎穿着海一樣顏色的襯衫,紅短褲,她在灰土揚塵,骯髒不堪的后街區,穿過黑暗的隧道,走過公路,堅定地走向她的海。

爲了期待這場發佈會的到來,許隨還特地帶了一本綠色軟皮封面的原著小說和電影海報,打算到時去要個簽名。

週六下午三點,樑爽開着車出現在她家樓下。

許隨上車以後,樑爽鎖了車門,把一袋甜點給她,說道:“諾,特意給你買的。”

“謝謝。”

許隨拆開紙袋,從裡面拿了一個可頌麪包。

樑爽一邊發動車子一邊同許隨講話,笑眯眯地說道:“我還沒見過明星呢,希望能有金髮碧眼的帥哥!”

“金髮碧眼的美女倒是有,這部電影算大女主電影,不過也有幾個男配角,都挺好看的。”許隨撕了一口麪包扔進嘴裡。

約四十分鐘後,她們抵達國際會展中心,然後憑票入場。發佈會設在一個場地極大的影廳,流程是觀衆先觀影,主創團隊再出來交流並宣傳。

影片開始,許隨特地將手機調成了靜音,認真地看起電影來。李漾給她們留的位置恰好是中後排正中央,最佳觀影位置。

許隨一直看得很專注,直到電影進入尾聲的時候她還是沒走出來,直到“啪”的一聲,影廳內的燈光亮起,一室明亮,也將人從故事的情境裡喚出來。

同時,各路媒體駕着攝像機等候主創團隊出來,舞臺的燈光也隨之“轟”地一聲亮起。

主創團隊一併出現在臺前,許隨坐在椅子上有點激動,從包裡拿出她手機對準喜歡的演員照了一張照。

主持人站在一旁問觀衆看完電影的觀後感,許隨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專心聽着觀衆提問,演員回答,偶爾主持人開玩笑時她也跟着笑。

有些關於電影的觀點,許隨也很認同。

後面有觀衆上臺跟主演做遊戲互動環節,結束之後可以得到演員的簽名照。

許隨的心動了一下,但還是沒有動作,她不是好動的性格。

她想着一會兒還有機會,因爲李漾之前說過觀影結束後讓工作人員帶她們去要簽名。

觀影結束後,許隨發消息給李漾:【誒,你的工作人員朋友呢,現在發佈會結束啦,我想去後臺要個簽名。】

沒多久,手機屏幕亮起,李漾回:【甜心,sorry,我那個朋友請了病假,簽名可能要不到了。】

觀衆陸續散場,許隨還坐在那裡,她把手機信息給樑爽看。

“啊,啥意思啊,泡湯了?李漾這個不靠譜的,”樑爽皺眉,把手機還給她,“隨隨,要不我們去後臺碰碰運氣吧,你來這不就是爲了簽名嗎?”

“好。”許隨猶豫了一下點頭,站了起來。

兩人手拉着手一前一後離開了影廳,偷偷摸摸地來到演員休息室。不知道爲什麼,許隨第一次幹這種事有些緊張,一顆心怦怦直跳。眼睛掠過一間間化妝間和休息室,最後停在了女演員克麗莎休息室門口。

樑爽剛想擡手敲門,身後傳來一道嚴肅的聲音:“你們兩個在幹什麼?”

許隨回頭一看,工作人員就在不遠處,正朝她們走來,神情十分嚴厲。

“你好,我們可以進去要個簽名嗎?”許隨說道。

對方做了一個驅逐的姿勢,一板一眼地說道:“出去吧,不可以。”

“那……我們在這等一會兒,要是碰見她出來再要簽名可以嗎?”許隨語氣請求,希望這位工作人員能夠通融一下。

哪知對方一點都不近人情,還一副我見多了你們這些腦殘粉的模樣,一臉煩不勝煩:“不要打擾演員休息,再不出去,我們叫安保親自‘請’人了。”

樑爽聽他一板一眼地說話就來氣,剛想開口罵人,許隨拉住她的手製止了。

她有些泄氣,心想第一次追星就失敗了。

“不好意思,打擾了。”許隨衝工作人員說道。

許隨拉着樑爽轉身正要走時,身後忽然一道低淡磁性的聲音:“許隨?”

許隨回頭,看着不遠處的男人愣了三秒。

對方穿着一件筆挺的黑色羊絨大衣,身材高大,頭髮略短,眉眼立體,臉龐輪廓深邃,正看着她。

身後的助理正拿着他的咖啡和文件。

她反應過來,聲音透着驚喜:“柏教授?”

樑爽第一次看見這種款的溫柔英挺型帥哥,激動又緊張,悄悄用手肘推着她:“什麼什麼,這就是你在香港交換的教授嗎?”

柏鬱實單手插着大衣口袋,朝她們走來,笑的時候眼角有一道細細的紋:

“好久不見,小姑娘。”

“好久不見,柏教授,沒想到會在這裡碰見你,”許隨也不由得笑道,想起什麼說道,“這是我朋友,樑爽。”

“你好。”柏鬱實伸手,又笑了一下。

樑爽整個人都愣住了,迷失在他的笑容裡,語氣結巴:“你……好。”

柏鬱實極輕地握了一下她的手,再收回,過程體貼又紳士,他擡了擡眼皮,一猜就中:“想要簽名?”

“對,想碰個運氣來着。”許隨有些不好意思。

柏鬱實點頭,朝身後的助理移了一個眼神,助理立刻明白過來,敲了敲門,還衝一旁的工作人員開口:“這是我們柏老師的朋友。”

“啊,抱歉。”工作人員神色片刻驚慌,匆忙道歉。

柏鬱實並沒有爲難他,擺了擺手讓他離開。

門打開以後,柏鬱實走了進去,許隨站在門口,裡面隱約傳來柏鬱實說話的聲音,他在說意大利語,微卷着舌頭,發音字字清晰,讓人想到黃昏裡動聽的琴絃。

沒一會兒助理讓他們進去,許隨進去之後,順利地要到了簽名照,女演員還擁抱了她一下,說道:“謝謝你的喜歡,很榮幸。”

許隨的臉很紅,心跳也有點快,以至於出來之後她仍然覺得開心。

柏鬱實留在後面跟女演員聊了幾句,最後來了個貼臉禮告別。

許隨站在門外等柏鬱實出來,開口:“謝謝你,柏教授,不過怎麼這麼巧,會在這部電影上碰見你。”

“因爲這部電影是我配音的。”柏鬱實淡淡地解釋。

“那你也太厲害了,柏教授!”樑爽見縫誇道。

“一點興趣,”柏鬱實擡手看了一眼腕錶的時間,笑道,“我還有點事要處理,不介意的話等我十分鐘,一起吃個飯?”

“好。”許隨點點頭。

柏鬱實人走後,他身上的那股好聞舒適的檀香味也隨之消失在空氣中。

兩人坐在後臺等柏鬱實,樑爽挽着她的手臂,問道里:“隨寶,你們怎麼認識的呀?”

“我今天看到他,忽然領悟到了老男人的魅力。”

“就是有一段淵源,下次講給你聽。”許隨解釋。

柏鬱實沒多久出來,出現在走廊上,朝她們招了一下手。

許隨和樑爽走過去,他們上了柏鬱實的車。柏秋實跟司機報了一個地址,車朝京南路的方向開去。

許隨和樑爽坐在後座,車裡一陣淡淡的雪松味,清清冷冷。車裡有些無聊,柏秋實放了音樂,舒緩的鋼琴聲如流水,潺潺動聽。

樑爽坐在車裡,無聊地亂看,忽然眼尖地發現這輛男性化氣息明顯的車裡,中控臺上居然擺着一個陳舊的粉色千紙鶴,實在不像他的風格。

“柏教授,你喜歡摺紙啊?”樑爽問道。

柏鬱實坐在副駕駛上正闔着眼休憩,聞言掀開眼皮,看向車前方的那個小小的千紙鶴。

他狹長的眼眸裡驟然生出濃郁的黑色,只是一瞬,又歸爲平靜,淡聲道:“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

車子偏離城中心,在一家梧桐口停了下來。司機下車繞過來開門,一雙長腿側下來,柏鬱實將大衣的第二個釦子繫好,他擡手製止,給了司機一個眼神。

司機立刻心領神會,跑到後面給兩位女士開門。

柏教授帶她們去了一家法國餐廳,他走在一側,聲音緩緩:“聽朋友介紹說這裡不錯,要是不好吃我們再換。”

樑爽算是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了,活了近三十年,竟然不知道梧桐口後面居然有一家美術館餐廳。

餐廳無論從外觀,還是裝潢設計,裡面的格調,都像極了美術館。吃飯的全程由柏鬱實招待,他面面俱到,細節,禮儀一樣不少。

反倒她們成了客人,柏鬱實成了東道主。許隨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柏教授,你來到京北城,應該是我請你吃飯的。”

柏鬱實喝了一口紅酒,開口,他的普通話帶着一種港腔,低低的,很悅耳:“我在這邊出差一週,這幾天還要麻煩你招待。”

一句話讓許隨的壓力消除,也將兩人歸在同一水平的等位置上。許隨鬆一口氣,淺笑一聲:“一定。”

樑爽坐在一邊,邊吃邊欣賞窗外的景色,覺得舒服又放鬆。她拿起手機拍了外面一隻貓跳上屋頂的照片,又拍了用餐的照片。

這裡面誰都沒有入鏡,只有柏鬱實的虎口卡在高腳杯上,以及許隨低頭吃水果時,袖子上移,露出一截纖白的手腕,出現在照片裡。

樑爽把這兩張照發了朋友圈,配文:【跟着我隨寶來蹭吃的,嘻嘻~】

許隨一點也不知這事,她同柏鬱實聊天,說了一下近況,同時也得知他還在香港B大任教。

吃完後,柏鬱實送她們回家。樑爽家比較近,她先下了車。柏鬱實坐在副駕駛,忽然想起什麼,從皮夾裡抽出兩張票,轉過身,問:“國外近現代電影海報展,過兩天有時間嗎?”

許隨接過來看了一眼,手擱在膝蓋上點頭,點頭:“有的,但這次吃飯一定要讓我請了。”

柏鬱實笑了一下,眼角的那道好看的細紋皺起,車窗外的流光擦過他的鬢角。

車子在許隨家樓下緩速停下來,柏鬱實主動先下車替許隨打開車門,許隨拎着手提包下車,鞋跟卻不小心地崴了一下。

許隨一聲不小的驚呼,控制不住地向前摔去,結果一雙手肘穩穩當當地接住了她,柏鬱實的嗓音在黑暗裡聽起來格外溫潤:“小心。”

許隨站穩之後,稍稍拉開兩人間的距離,開口:“謝謝。”

“進去吧,我看着你進去。”柏鬱實站在她面前,從大衣口袋裡摸出一根雪茄,指尖捻了捻。

許隨想了一下展覽的日期,說道:“好,後天見,柏教授。”

說完後,許隨笑着轉身,不經意地一擡眼,發現周京澤站在不遠處,正看着他們,整個人半陷在黑暗裡,他穿着一件黑色的派克外套,單手抄在褲兜裡,單手抽着煙,一動也不動地看盯着兩人。

灰白的煙霧吐出來,周京澤眼神像黑暗裡蟄伏已久的一頭野獸,黑暗,深不可測,似冰刃,刺得她心尖一顫。

許隨被周京澤的眼神釘在原地無法動彈,她有一瞬的心虛,雖然他們什麼也沒有。

“不介紹一下?”周京澤摁滅菸頭,聲音沉沉,一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