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恆便見窈窕美麗的身影撲向自己,他愣了一愣,有意識地張開雙臂,一股清香撲在面前,柔軟的胳膊將他的腰肢緊緊抱住,帶着幾分嗚咽的聲音問:“你回來了,傅恆你怎麼突然回來了?”
說好中秋不回來,說好重陽節也不回來,傅恆說好了只等卸任回京纔回來,不論旁人怎麼提起這些,如茵都含笑應付,自己心裡卻明白,傅恆決定了的事,不會輕易動搖。
闊別八個月,福靈安將滿三歲,傅恆走時還只會喊幾聲阿瑪額娘嗯嗯呀呀,現在能說連篇的句子能清晰地表達要求,身體也長大了好多好多,可是這些傅恆都沒看見。如茵拉着他的手便說:“去看看福靈安,孩子長大了,他可想你了,今天進宮的路上還問我,是不是要去見阿瑪。”
“如茵,夜深了,明日再看。”傅恆拉住了她的手,妻子一提起孩子,傅恆才意識到把她一個人留在家裡是多辛苦的事,當初商議下來,最主要是因爲福靈安太小不宜去遠的地方,而他的任期很短,很快就會回來。但其實傅恆心裡就沒想過要帶如茵走,因爲紅顏好不容易有了如茵這樣的朋友,他怕妻子跟自己走,紅顏在宮裡會寂寞。
這是對如茵極大的不公平,也不是一個男人該有的心思,可他沒有辦法不這麼想,只能用全心全意待如茵,一輩子都不再有別的女人來報答她。甚至到這一刻,他還以爲如茵完全不知道他心裡的往事。
如茵也希望和丈夫待着,但做額孃的總會先想着兒子,見傅恆這般說便作罷,下人們發現大人回來了,紛紛點亮燈籠迎接,夫妻倆雙雙進門去,如茵再也不羨慕今日中秋宴上成雙成對的美好,她的丈夫到底回來了。
問起傅恆爲什麼會突然歸來,傅恆自然是奉召回京,面對如茵渴望的眼神,他無奈地笑着:“我若說特地爲了見你而回來,你一定很高興是不是?可我怎麼能擅離職守,自然是皇上召見我,我纔會回來。”
如茵微微撅着嘴,扯了扯他的衣衫說:“你騙我我也信,你說什麼我都信,難得一次哄我高興不成嗎?”
傅恆任由妻子脫下自己的衣衫,一路風塵僕僕,沐浴洗漱,她爲自己抿幹頭發,除了丫鬟們進進出出搬東西送東西,所有的事她都親力親爲,把匆匆趕路滿身狼狽的丈夫收拾乾淨後,如茵驕傲得將他看了又看,心滿意足地說:“明兒進宮面聖,又能神清氣爽的,姐姐常對我說,要提醒你儀容整潔,不能在人前失禮。”
“姐姐?”傅恆以爲,如茵說的是紅顏,但紅顏怎麼會對她說起自己的事。
“是皇后娘娘。”如茵笑道,“娘娘要我喊她姐姐,如今都習慣了,自然不會在外人面前那麼稱呼,我有分寸的。姐姐說,現在要聽你喊一聲姐姐,實在不容易,她希望能和她多多親近些。”
傅恆敷衍:“又不是小孩子了,她可是一國之母,我畢竟是男人是外臣。”
如茵知道丈夫在這些事上有些刻板,說多了也沒意思,心疼他一路辛苦便催促早些休息,轉身將蠟燭一盞盞吹滅,見傅恆已經上了牀,她到門前吩咐幾句明日一早的事,再掌燈回來時,似乎聽見微微的鼾聲。
湊近牀邊看,傅恆果然是睡着了一般,她略有些失望,但能看到丈夫睡在身邊已經很大的驚喜,含笑念着:“累了吧,哪兒都沒家裡舒坦吧。”
她熄滅燈火,悄然上了牀,想了又想後,還是抱住了傅恆的胳膊,傅恆十分警醒,雖然只是一瞬的睡眠,卻沉得讓人毫無意識,睜開雙眼才發現自己剛纔竟是睡着了,都沒來得及等妻子躺下,若換做胡攪蠻纏的女人,又該起口舌之爭。但如茵總是很體諒他,娶了如茵這樣的女人,是他的福氣。
“我……很想你。”傅恆說了這句,翻身將嬌妻揉入懷中,如茵被貼在了傅恆身上,隔着絲綢寢衣能摸到那結實的胸膛,而傅恆竟然還主動說想她。這一刻堅強的小婦人竟覺得萬分委屈,嗚咽了聲:“我一個人又害怕又寂寞,傅恆你別再走了好不好?”
可是丈夫又睡着了,也不知他有沒有聽到自己的話,如茵聽着微微的鼾聲,自己擦掉了淚花,無奈地說:“罷了,你回來就好。”
翌日一早傅恆進宮面聖,連皇后聽說弟弟歸來也十分意外,皇帝那樣秘密行事,顯然是有很重要的事。而傅恆只是短暫地停留了三天,公務忙碌之外,其他官員擺了酒請他也請不到,傅恆回了一趟兄長家,其餘的時間全都陪伴如茵和孩子。
三天匆匆而過,雖然如茵沒有要求,可傅恆儘可能地陪伴甚至帶着她上了一趟街,這三天足以抵消八個多月分別帶來的辛苦,再次分別如茵沒有依依不捨,因爲傅恆說皇帝已經定好了日子,明年開春他就要回來了。
被甜蜜的夫妻生活滋潤的小婦人,隔天再進宮見皇后和紅顏,渾身的氣質都有所不同,連和敬都笑問舅母:“舅舅都不進宮看我和額娘,一定時時刻刻都陪在舅媽身邊,是不是有了舅媽和福靈安,舅舅就不要我這個外甥女了?”
如茵羞羞答答,宛若新婚的小娘子,皇后見她好,就知道家中安寧無事,越發憐惜這個弟妹。只是那日分別時,皇后留下如茵,讓千雅拿來錦盒,裡頭是給福靈安三歲生辰的禮物,她吩咐如茵:“這幾日也罷,但重陽節你就別進宮了,帶着福靈安去富察府過節,嫂嫂們也都很疼愛福靈安,必然會好好爲侄兒過生日。”
“是,如茵替福靈安謝姑姑賞賜。”如茵收下禮物替兒子行禮,聰慧機敏的她如何不明白,那天也是紅顏的生辰。
皇后話裡的意思,顯然是皇帝那天會有所準備,她若進宮去賀喜紅顏,豈不是壞了皇帝的好事,而她更感慨皇后有如此心胸。但轉念一想,皇后註定是這樣的人生,宮裡有那麼多女人活生生的存在着,又何止紅顏一個人,興許像皇后這樣選擇退一步,過海闊天空的日子,纔是對自己好也對別人好。
時近重陽節,如茵提前將送給紅顏的生辰賀禮送進宮,姐妹倆聚在延禧宮,紅顏看着她精心爲自己繡的手帕,心疼又歡喜地說:“你必然每晚點着燈繡,白日裡福靈安纏着你,哪裡來的功夫。”
如茵笑道:“反正夜裡也睡不着,傅恆不在身邊時,我總是大半夜才能睡。”
這種感覺,紅顏也明白,她的牀榻若空了一半,皇帝必然在別處安寢,不曾擁有時沒什麼感覺,擁有過那一夜夜的旖旎和滿足後,纔開始會渴望和想要佔有。好在這對她而言只是短暫的心思,並不會成爲像宮裡其他人那般的怨念甚至惡念,此刻也有心思欺負如茵,笑嘻嘻說:“可富察大人回來那三天,也沒睡好吧?”
如茵登時雙頰緋紅,明白姐姐說的是什麼曖昧的話,他們夫妻年紀輕輕又闊別八個月,傅恆休息好了自然要有心思行*之事,那三天晚上如何顛鸞倒鳳豈是能對外人講的,她輕輕捶了紅顏一下:“姐姐幾時學得這麼壞,我再也不來延禧宮了。”
紅顏壞笑:“你不來成,記得把福靈安送來給我瞧瞧就好。”
如茵一心急,笑道:“姐姐也不問問我爲什麼提前把生日賀禮送來呢,還不知有些人重陽節要怎麼過。”她別過臉,又偷偷看了眼紅顏,紅顏已是垂着腦袋,眼中熠熠生輝,含笑道一聲:“還不是與往年一樣過,有什麼稀奇的。”
然而“往年”二字,放在紅顏的生日上,頗有些沉重,她出生在重陽節,人生最大的改變也是在重陽節,之後一次次的變故也都沒逃過這個日子。一晃這麼多年,她的人生總算是走上一條安定的路,但前路必然還會有坎坷,時近生辰,她又要年長一歲,卻不知今年能不能安然度過。
每年重陽,皇帝都會到郊外登高祈福,今年亦不例外,清早在壽康宮、寧壽宮向祖母和母親請安後,皇帝便帶着皇后出城去,但這是紅顏回宮的第一個生辰,而她成爲答應後的第一個生辰,就惹怒太后最後不得不隨太妃離開紫禁城,如今想來一切都還歷歷在目。
到達郊外,皇帝親扶皇后下輦,皇后卻笑問他:“咱們就這麼出來了,你不怕宮裡又有什麼事?”
弘曆微笑:“若是這麼多年過去,依舊沒什麼改變,你我還有她,都白白長了年歲。”
皇后大方地笑着:“我還以爲你今天不會帶我出來,既然來了,我也有話說,這是她回來的第一個生辰,過去年年都有風波,實在不容易。今年好好陪陪她,不必在乎我。”
皇帝挽過妻子的手往前走,百官宗親都在等候,他道:“你在朕身邊的這個位置,永遠無人能取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