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遠洋眉頭深深皺起，取下膠片，放到了辦公室的保險箱裡，隨後開始踱步。
等他反應過來，他已經到了六號攝影棚前。
淺水灣片場現在一共六個攝影棚，六號建的最晚，條件也最好，《紅樓夢》的主劇情拍攝，就選在了這裡。
正在拍的一場戲是寶玉和黛玉共讀《西廂記》。
扮演寶玉的周琪躡手躡腳地從後面走過來，本想嚇一嚇朱笙簫扮演的林黛玉，卻被她手中的書吸引，看完一頁後，忍不住催促道：“翻頁啊！”
黛玉回眸，嚇了一跳，嗔怪道：“你做什麼沒有半點聲音，嚇死我了！”
寶玉立時立起一根手指，堵住她的口，“不許說那個字！”
黛玉一怔：“哪個字？”
寶玉瞪圓眼睛：“就那個字啊！”
黛玉已經反應過來，卻裝不知，又問了一句：“到底是哪個字？”
寶玉急的滿頭大汗，末了一跺腳，解下汗巾子往脖上勒了一勒，又以手作刀，朝頸後砍去：“懂了吧？”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黛玉撲哧一笑：“呆子！”
……
如果只論這兩個演員，不過是藝人訓練班的學員，接觸演戲，區區才一個月，演成這樣，已經相當不錯。
可裴遠洋剛剛看過林鈺的精彩表演，再看這兩個新手，就很有些慘不忍睹。
尤其是扮演林黛玉的這個學員，扮相上沒毛病，和林黛玉一樣，都是嬌嬌弱弱，我見猶憐。
可她演的問題就大了。
這一段要演出黛玉的嗔，黛玉的黠，以及黛玉最後，那傾城的一笑。
這個學員，嗔的時候是真的嚇了一跳，裝作不知的時候也一臉懵，到了最後笑的時候，竟然笑不出來了！
真是個鐵憨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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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知道，她演的是林黛玉，裴遠洋都覺得她就是史湘雲那個憨憨本憨了！
顯然，親自掌鏡的李文祥導演也很不滿意，直接重拍。
不過，扮演賈寶玉的周琪肉眼可見的一次比一次表現的更好，林黛玉卻像是一個泥娃娃，七竅只通了六竅，原地踏步，沒有半點進步。
裴遠洋眉頭皺起，就這種水平，不是要被林鈺按在地上摩擦？
同時，他也有些疑惑，據他對李文祥導演的瞭解，這位導演拍攝的時候，如果達不到自己想要的效果，雖然會一遍又一遍的重拍，每次重拍之前，卻都會給演員講一講不足和改進的辦法。
可今天，卻完全省略了這個流程。
這也是導致扮演林黛玉的女學員完全沒有進步的真正原因。
就在裴遠洋無比困惑的時候，李文祥導演竟然大手一揮，直接讓所有人休息了。
裴遠洋勃然大怒，他停下所有片子，承擔天價損失，是爲了拍出一部能夠把榮昌的《紅樓二尤》按在地上摩擦的絕世好片！
可現在，看着眼前敷衍了事的導演，沒有半點靈性的演員，鬆散的劇組——
裴遠洋只覺得熊熊怒火從腳底直衝天靈蓋！
正當他要大發脾氣的時候，就見李文祥導演，竟然和顏悅色地催促起了扮演林黛玉的那個女學員：“阿笙啊，速去速回！”
劇組其他人，竟然也是一副見怪不怪的樣子，一個個有說有笑，絲毫不爲拍攝的停滯而煩惱。
眼前這有違常理的一幕，讓裴遠洋的怒火略微消褪，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朱笙簫離去的背影，這裡面，有什麼玄機不成？
早已注意到老闆到來的李文祥導演，朝他揮了揮手，笑呵呵地道：“六老闆，何不跟上去看看？”
裴遠洋深深地看了這位裴氏第一導演一眼，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
李文祥挑了挑眉，眼中竟然流露出了幾許期盼——
但願六老闆能夠迷途知返，把那位給帶回來吧！
裴遠洋遠遠綴在了朱笙簫身後，跟着她一路出了攝影棚，一路七拐八拐，最後，竟然到了學員訓練班的教室中！
裴遠洋腳步一頓，莫名的竟然有些心虛，不敢上前。
他默立片刻，放輕腳步，站到了牆角，聽得見聲音，卻看不見人影。
他便聽到，那個扮演林黛玉的女孩子，委委屈屈地開口道：“阿浣，我又演不過去了，嗚嗚，明明是很簡單的戲份——”
少女柔軟溫和的聲音響起：“你別急，前面幾次不都過了嘛！”
“這次又演的哪一場戲？”
朱笙簫仔仔細細地給宋浣溪說了一遍。
少女悅耳的聲音再度響起：“你演一遍給我看看。”
片刻後，少女輕笑：“好了好了，我大概知道問題在哪裡了。”
“現在，我來演賈寶玉，你來演林黛玉，好不好？”
朱笙簫立刻應道：“好好好！”
裴遠洋莫名的從她的聲音中聽出了絲絲雀躍——
裴六老闆的眉頭皺了起來。
兩個人顯然已經開始了表演。
“翻頁啊！”
黛玉回眸，嚇了一跳，嗔怪道：“你做什麼沒有半點聲音，嚇死我了！”
……
裴遠洋一怔，雖然他看不到兩個女孩子的表演，但是這一次，他明顯聽出，黛玉的聲音中，帶了幾分嬌氣！
由單純的嗔，變成了嬌嗔！
情竇初開的少女氣息，瞬間順着聲音撲面而來。
裴遠洋按捺不住好奇心，忍不住探頭偷看——
兩個女孩站的極近，宋浣溪立起一根手指，“不許說那個字！”
朱笙簫怔怔地看着她：“哪個字？”
宋浣溪退後一步，瞪圓眼睛：“就那個字啊！”
朱笙簫明顯已經反應過來，卻裝不知，又問了一句：“到底是哪個字？”
宋浣溪來回走了兩圈，末了一跺腳，解下汗巾子往脖上勒了一勒，又以手作刀，朝頸後砍去：“懂了吧？”
她的動作十分誇張，朱笙簫看着看着，脣角已經有了藏不住的笑意——
兩人大眼瞪小眼半天，朱笙簫臉上的笑破殼而出：“呆子！”
……
裴遠洋悄然離去，心亂如麻，所謂旁觀者清，他自然看出來了，不是扮演林黛玉的那個女學員的演技進步了。
而是在宋浣溪強大的表演力的渲染下，被帶入戲中，真正成爲了亦嗔亦喜的林黛玉！
他的小搖錢樹，他的聚寶盆！
姐不在江湖，江湖卻處處有姐的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