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的春天(1987)。
深水灣80號別墅,林志超二房正在聚餐,但男主人並不在,長女一家也不在。
實際上,二房這一脈較爲冷清,女主人唐彩英(改回姓氏)一向關心的事情不多,她這一生不在意二房的事業做得有多大,一般只關心三件事:丈夫、家族慈善、兒女,其中兒女之事還是放在第三位置上。
長子林瑞海、長媳趙寶怡,兩人育有兩子一女;林瑞海幾乎算得上是已經掌權九龍倉集團,父親林志超一般只是充當‘顧問’角色,他醉心事業,看得非常重,認爲自己是二房的頂樑柱。
次子林瑞誠,沒有結婚,卻讓第一屆亞姐爲他誕下三子(一對雙胞胎);他性格灑脫,懂得享受生活,除了按照父親的意思——認真在環球集團工作外,一下班他就會很自由,很享受生活;他不住深水灣80號,覺得這邊太死板,特別是和大哥在一起,感覺壓力很大。
至於長女林婉珠,已經結婚五年時間,並誕下一子一女;生活是生活,事業是事業,林婉珠生娃也沒有耽誤工作,將IT時尚零售發展得非常好,成爲香港時尚界的‘長公主’。目前林婉珠持有優衣庫企業20%的股權,而林志超還持有45%的股權。
晚餐時,林瑞誠隨口問道:“媽,今天爸沒有回來?”
唐彩英說道:“你不是也經常不回家看我嗎?”
林瑞誠雖然性格灑脫,但對唐彩英的感情卻是非常依賴的,馬上說道:“你一個電話,我什麼事情都推的乾乾淨淨,就回來了。”
他愛母親,勝過愛父親,這一點林志超本人都看出來了。
當然這也沒有什麼,林志超還發現這小子有些‘反骨’,比如林志超其實挺喜歡鄺美雲做兒媳的,但林瑞誠壓根不聽,並不打算娶別人,父子爲此事還鬧出小矛盾,好在林志超也沒有強迫下去。
在這一點上,唐彩英卻沒有姐姐唐彩芸做事強硬,換做是唐彩芸,兒子敢這樣的話,可能會堅決站在丈夫這邊,並且對兒子施壓。
唐彩英露出一個笑容,頓時能讓餐廳裡氣氛溫馨一些,可惜的是——二房一脈就是比大房一脈事多,包括林志超和林瑞誠的關係不算很好、林瑞誠和哥哥林瑞海關係也一般。
她接着說道:“你和鄺美雲真不打算結婚,你父親可是很認可這個兒媳,而且你當年爲了追別人,鬧得滿城風雨,差點讓你父親都下不來臺。”
林瑞誠低着頭,說道:“媽,我的事情你就別操心了!”
唐彩英溫怒道:“你的終身大事,我這個當媽的沒資格操心嘛?”
林瑞誠連忙擡起頭,說道:“媽,你消消氣.這個事情不能逼我的,如果結婚我不幸福,最後反而會把事情鬧得讓父親不開心。現在這樣不是挺好的嘛,我給你們三個孫子,我在環球集團努力上班.”
言下之意,若是娶了鄺美雲,萬一將來感情生活差,走向離婚,那父親會不會更加暴怒。
唐彩英見狀,只能說道:“你以爲你這樣,你父親是認可的嘛,他只不過是認爲你的六個兄弟很讓他滿意,對於你不想逼得急了。他都有爲了維護這個家族的安穩,在你這裡做出讓步,你還不知道好歹!”
林瑞誠不吭聲,他不想激怒母親,至於父親的讓步,他並不覺得是件偉大的事情,只不過是自己也是‘沒有做好榜樣’,不敢在這方面對他太苛刻而已。
見二兒子這樣,唐彩英也只能無奈的退讓,不再多講。她和林志超聊過,林志超認爲如果林瑞誠不娶鄺美雲,那麼三個孩子怕是以後和林氏家族的關係有些生分,這纔是很關鍵的地方。
二房本來就沒有大房的兒子多,如今又出了林瑞誠這檔事,哪怕是唐彩英一向‘清心寡慾’,如今也有些煩惱。
唐彩英有時候思考一個問題,她是不是這幾十年做的並不好,既沒有在事業上幫到老公,又沒有教育好孩子。她是家族的慈善負責人,也就是‘林志超基金會’的實際一把手,卻沒有想到家裡的事情沒有搞好。
“瑞海,你最近一年工作怎麼那麼忙,經常在海外?有時間,還是得多陪陪妻兒。”唐彩芸又調轉老大的這邊。
林瑞海放下筷子,然後用手摟着趙寶怡的肩膀,孝順的說道:“媽,最近一兩年,爸他不是想讓九龍倉集團朝着海外發展,特別是東南亞發展嘛!所以,我在那邊出差的時間是多一點,不過你既然那麼說了,我肯定會注意。”
趙寶怡馬上補充道:“媽,你放心吧,瑞海對孩子們很有耐心呢!”
他們夫妻倆倒是非常和睦,趙寶怡是香港富商之女,也受過海外高等教育,經常陪着婆婆一起出席一些慈善活動。雖然不及婆婆光彩奪目,卻也是非常懂事的。
唐彩英點點頭,大兒子林瑞海事業心重,有些想和瑞寰‘競爭’的心思。但很顯然,他們這一房沒有另外兩房條件好——長房是正室,瑞寰是皇太子,這個長房都是明確了地位和待遇的;三房是歐美代表,有着諸多的投資便利,自然財富增長很快。
他們二房,在五六七十年代是比較利害的,那個時候正是航運旺盛期;到了七十年代中期以後,情況直線下跌,所以現在是最弱的。
“反正你做事不要急於求成,哪怕是你爸爸放權給你,也多多請教他!”唐彩英擔心兒子搞砸事情,所以認真的警告道。
作爲林志超身邊的女人,她可是知道丈夫的厲害,別的不說,就是讓幾個情人在投資上的事情,就讓她覺得丈夫在賺錢領域,世界上都找不出第二個厲害的人來。
林瑞海聽進去了,說道:“嗯,每個上億的項目,我都有請示過他的。”
泰國曼谷的一幢私人莊園裡,陳弼臣家族正在舉行一個晚宴,除了泰國的華人名流鉅富之外,還有來自香港的九龍倉集團總裁林瑞海。
莊園的主人翁是陳弼臣的次子陳有漢,他熱情的替林瑞海介紹了泰國本地的華人鉅富、議員。
林志超本人和陳弼臣有着接近40年的交情,早在四十年代後期‘炒金’時認識;如今林瑞海想在泰國發展房地產,自然也得交好這些本地豪族。除此之外,林志超在泰國也有一定的官方關係網,特別是軍方的關係。
林瑞海在東南亞投資,林志超是將關係網介紹給他的;當然,林志超也講過,犯法的事情不要去做,九龍倉集團就是來這邊投資一下商業地產,能投就投,不能投就算了,不要陷進去。
“林老弟,這位是蘇旭明,我們泰國的新晉富豪,白手起家,目前投資有酒業、金融、地產。”陳有漢介紹道。
蘇旭明連忙主動伸出手,說道:“林先生是我們海外華人領袖林志超先生,正所謂虎父無犬子,沒想到年紀輕輕,已經如此優秀,佩服!佩服!”
此時的蘇旭明,還不是泰國的酒業大王、飲料大王,只能說纔剛剛冒頭。
林瑞海謙虛的說道:“蘇先生過獎了,你這樣白手起家的人,纔是我欽佩的對象。我不過是在父親的羽翼下,做點事情而已,過獎我了!”
周圍的人,紛紛在內心稱讚林瑞海,果然是虎父無犬子。他們這些人早就聽說過,‘林氏五子’各掌一個大財團,林志超坐鎮中央,這個家族可謂赫赫威名,且財大勢大。
如今一觀,果不其然!
林瑞海來泰國投資,已經得到陳弼臣家族的支持,也就是得到盤古銀行的支持。而陳有漢即將從政,成爲泰國上議院的議員,今天能親自熱情招待,顯然很給林瑞海的面子。
一名華人鉅富問道:“林先生打算在泰國投資什麼項目?”
不少人都紛紛關心起來,這可是真正的猛龍過江。
林瑞海笑着說道:“準備在曼谷投資一座商業綜合體,包含寫字樓、購物中心、酒店的‘時代廣場’。當然僅我們一家之力,投資頗爲吃力,所以若是各位朋友、前輩若是有興趣,可以合作嘛!”
九龍倉集團當然可以吃得下,區區一座商業綜合體而已,就是幾座都毫無問題。不過,爲了在泰國更加的方便,所以就開放合作,反正除了商業綜合體外,九龍倉集團還會在泰國投資商業綜合大廈、商業地皮、高級公寓。
泰國、馬來西亞、新加坡,便是未來幾年的投資地點。
“香港的時代廣場,我去考察過,雖然還沒有開業,但前景一片光明呢!”
“這個時代廣場,就是林先生你的傑作吧!”
一時間,有興趣的不少,紛紛找林瑞海聊了起來。
林志超是世界地產業的‘鼻祖’人物,首創的‘分層分單元’、‘期房銷售’,在這個行業留下巨大的影響力。更不要說,林氏家族是香港的地產霸主,在日本、美國、英國也有龐大的地產業務。
當天晚上,林瑞海收穫不少泰國的朋友,並住在了別墅裡。
次日,林瑞海又去拜訪了陳弼臣。
此時的陳弼臣,已經是生命倒計時,並已經退休。
他握着林瑞海的手,說道:“你父親是我們華人之光,人品更是沒得說!”
陳弼臣最佩服的是,當年林志超幫助好友廖寶珊,並在廖寶珊死後,對廖烈文等人多有照顧,廖氏才能保住一片家業。當時的所有潮汕商人,一共也就湊了3000萬港幣幫助廖寶珊度過難關,而林志超一人就幫助了兩三千萬,之後也沒有催債行爲,讓廖氏保住了更多的物業。
林瑞海說道:“我父親也非常佩服陳伯伯,說你是我們華人的金融鉅子,慈善大使,人品值得我們這些晚輩學習。”
他年齡雖然小,卻是按照父輩關係論的,所以他雖然和陳有漢兒子陳智深年齡差不多,但卻和陳有漢以兄弟論;畢竟,林志超和陳弼臣是朋友。
陳弼臣頓時覺得很高興,他做的事情得到林志超的認可,自然非常高興。
拜訪完陳弼臣之後,林瑞海和陳有漢、陳智深去了盤古銀行,談了一些事情。此次投資,盤古銀行將爲項目提供貸款,陳有漢亦打算入股‘泰國時代廣場’5%股權。
林瑞海已經來太過很多次,一直在曼谷尋找目標——足夠大、地段好的商業地皮。這次機會來臨,曼谷有家商業用地,打算採用公開競投的方式,面向全球投資者進行拍賣。
所以,林瑞海覺得機會了!
除此之外,他也在曼谷成立了事業部,已經買入一幢商業綜合性大廈作爲投資。
處理完泰國的事務後,林瑞海馬不停蹄的來到新加坡,參與對百麗宮大廈的收購。
“林生,百麗宮大廈那邊有點變化,加入了新的競爭者!”趕到新加坡,這邊的負責人姜超就告訴林瑞海一個不好的消息。
林瑞海沉聲說道:“這是怎麼回事?”
姜超說道:“百麗宮大廈的老闆喬治先生,見我們比較有誠意,就認爲我們很看重這個項目;所以在談得差不多的時候,他覺得有些‘吃虧’,便對外公佈出售百麗宮大廈的想法,新加坡商人黃鴻年提出新的價格,故現在喬治先生希望我們兩家公平競爭。”
很明顯,被英國人喬治擺了一道,九龍倉集團對百麗宮大廈的談判,幾乎已經快到交易的程度,價格也足足2.3億新幣(1.6億美金多一點)。喬治認爲這個價格還不滿意,於是臨時引入第三方競爭。
林瑞海本來有些憤怒的,想到父親的教導——沒有什麼資產是非買不可的,手中有資金,便要站在主動權的這一方,切莫昏頭去站在被動的位置。
所以,他很快冷靜下來,坐在辦公位上思考。
“這個黃鴻年情況是什麼?”
既然遇到競爭對手,他決定了解一下情況。
姜超說道:“他的父親是印尼和林紹良齊名的黃奕聰,他父親在1955年認識京城大人物,產生將兩個兒子送到京城接受教育的想法,黃鴻年還下過鄉,後來回到東南亞生活。比較拿得出手的戰績是,在1982年美國地產價格跳水之時,帶領聯合工業與法國銀行合資,以4000萬美元的成本收購了一棟100萬平方尺的大樓,並在“包協議的最後一天把大樓賣掉,然後將3000多萬新幣(合1億6千多萬港幣)的盈餘交給聯合工業.”
林瑞海立即明白,說道:“這是一個擅長金融的炒家,他購買百麗宮大廈一定是看中其升值的潛力。不過按照你的說法,他的資金實力未必充足。”
他根據姜超的描述,很快就瞭解到,黃鴻年是一個擅長投機的人,並不是真的想開發地產。
姜超點點頭,說道:“林生分析得很對,不過百麗宮大廈是優質大廈,黃鴻年只要談妥價格,就不愁沒有銀行給予貸款。”
林瑞海當機立斷的說道:“你繼續和喬治談,和黃鴻年競爭,價格可以漲一點,但不能急着下定!而我則帶人,馬上去收購銀禧投資公司。”
姜超見林瑞海如此果斷,隱隱約約明白一點他的意圖。銀禧投資公司擁有百麗宮大廈後段地皮,只要搶先一步將銀禧公司收購,那九龍倉集團就立於不敗之地。
進,可以不受人鉗制,將來合併重建順理其章;
退,黃鴻年如果價格太高,九龍倉集團是不會頂價的,那麼就退出,而他們則利用百麗宮大廈後段地皮,進行大賺一筆。
“好的”
林瑞海想了想,說道:“收購銀禧公司,我打算還是讓新加坡馬可勃羅酒店操作,當然,你替我迷惑一下喬治和黃鴻年,等我完成交易後,再來談。”
“嗯,我明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