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冕看到社會變遷,世界變化這麼快,但他還如當年孩子一般似乎並無什麼長進,他從來沒有進入過這個社會,大多數時候他是坦然而釋然的,有時候也會想自己不應該這樣,他比他的兩位父親還要活得像老人,他覺得自己要是到處走走也是好的,一味鑽在古物和書裡,別的都不知道,這樣真的好嗎。
周淙文對於他這個想法持贊同意見,道,“想要跟着去走走就去吧。雖然父親他們身邊會有管事傭人醫生,但是你跟着照看着,我覺得會更好一些。他們不會坐飛機,坐遊輪過去,在路上時間比較長,你跟着,和他們說說話,也可以解解悶。”
周冕在他面前向來是什麼都能說,直接就道,“我看他們也不需要我說什麼,他們自己有的是話要和對方說,和他們在一起,他們也不會看到我的。”
周淙文道,“你呀,讓爸爸知道,他還要傷心呢。”
周冕道,“我知道,我沒在他面前這樣講。”
午飯之後,周冕和周淙文一起去花園裡走了走,然後又去看了父親,他們要午休了,於是問安之後也沒說什麼話就出門來。
周冕也要回去午休,進屋之後,就問周淙文道,“哥哥要睡會兒麼?”
周淙文道,“我沒有午睡的習慣,你又不是不知道。”
周淙文只比周冕大八歲,不僅是本身長相的緣故,更多是他身上壓着家業重擔,要管理整個集團公司,平時一定是威嚴而持重的,不免面相就要老很多,額頭上已經有了擡頭紋,周冕看着他,心中全是心疼,伸手撫上他的面頰,道,“你即使忙,也要注意身體。”
周冕要求周淙文陪他午睡,都幾十歲的人了,還像個孩子一樣,而周淙文居然願意寵着他。
躺在紫檀木的架子牀上,周冕睡在裡面,他一向睡姿端正,此時卻故意側着身子看周淙文,周淙文握了他的手,道,“你睡吧。”
周冕對他笑道,“還記得小時候,我們一直是睡在一起的。”
周淙文道,“那是你怕黑又怕孤單,十幾歲了還要和我一起睡,真是不怕羞臊。”
周冕笑了笑,躺平了,望着牀頂帳子,“嗯,是吧,那時候生怕一個人。”
周淙文想到了周冕的小時候,他對他分外依賴,晚上必定要和他睡,不然就睡不好,睡不好身體就差,生病了纏綿不好,他就只好依着他,二十幾歲的大男人,在公司裡已經管事了,回到家裡還要摟着幼弟睡覺。打破這一切的,是他要結婚了,周冕從此悶悶不樂,抱了枕頭開始自己睡,之後他甚至在自己的新婚之夜跑掉了,害得家裡不得安寧,到處找人。
回想當年,已經很遙遠,但是卻似乎依然觸手可及,周淙文嘆道,“都是要長大的,我不能一直陪着你。”
周冕想到自己的兒子都二十多歲了,周弘甚至比周淙文的長子周騫還要大近一歲,是家裡長孫,但是自己算是入贅到埃爾森家族,而且周弘要繼承埃爾森家族,所以根本沒有計入周家的族譜裡來。
想到這些事情,又想喬伊斯都成人了,不免感嘆,“是啊。我都老了。二十多年過去了啊。”
周淙文因他這嘆息的話而轉過頭看他,笑道,“這是多滄桑的話,你這樣子,哪裡有老。是我老了。”
周冕側身盯着他看,突然有些心酸,伸手抱住了周淙文,而且將身子靠在他的身上,臉埋在他的肩膀上,低聲道,“哥哥,要是永遠不老不死就好了。”
周淙文摟着他的身子,輕柔地撫摸,“怎麼還像個小孩子。兒子都二十多歲的人了。”
周冕不說話了,歲月太過無情,帶走了他太多珍貴的東西,他實在害怕,他從小身體差,而且天生比別人敏感和悲傷,小時候就開始想老了死了的事情,以至於很多事情看不開,很多事情又看得太開。
所以他沉迷在自己的世界裡,永遠也不想變,就如他不曾變化一樣,他在時間裡直接以最初的模樣死去。
他被周淙文摟着,就像回到幼時,漸漸覺得安心,慢慢就睡過去了。
周淙文對於自己的孩子,也從不曾這樣寵愛過,但是對於周冕卻沒有辦法不這樣對他。
周冕睡了多久,周淙文就這樣摟了他多久。
之後周冕醒過來,發現把周淙文的肩膀也給靠麻了,便挺歉意,幫他按摩了一陣,想起什麼來,就說道,“周弘,你應該有近一年沒有見過了吧?”
周淙文想了想,道,“倒不至於,兩個月前還見過的,他過來這邊有事,我們在一個宴會上有遇到。”
周冕“哦”一聲,接着道,“看着他,我就真覺得自己老了,他都長那麼大了。”
周淙文道,“怎麼又說起這個話來。”
周冕道,“嘆一句而已。我是想說,他是喜歡男人的,我在他那裡住,正好遇到了他的戀人找來,是個挺漂亮的小夥子,他說是莫蘭家族的小兒子,什麼莫蘭家族,我倒不知道。”
周淙文聞言很驚訝,道,“他是喜歡男人?說起來,路易斯上次也在宴會上看到他,還說想介紹自己的侄女給他認識。莫蘭家族,你不知道也不足爲奇,你知道的本就不多,也沒看你關心。”
周淙文把莫蘭家族介紹了一遍,說是一個有點歷史的貴族家族了,出過很多有名的人物。
周冕聽聞,便也點頭表示明白一些了。路易斯就是周淙文的妻子,周冕對於她不喜歡也不厭惡,一向是恪守禮儀,小叔子和嫂子之間的關係。
他想了想,說道,“周弘的事,我是沒有打算管的,他自己有主意。不說這個,我在他那裡住了幾天,就覺得他時時刻刻地在提點我,要管住我一樣。明明他是兒子,我是父親,爲什麼會這樣。你和他見面,有覺得他太過強勢嗎?”
周淙文道,“年輕人,現在難免年輕氣盛,等再過些年,他就會收斂一些鋒芒了。其實我認爲他做得很好,即使騫兒,我覺得也距離他差遠了。”
周冕蹙眉道,“我是覺得他總想要管住我,這個讓我不喜。我都不想去他那裡了,但是,他是我兒子,我總該去看看他,不然,太不象話。我記得他小的時候,雖然也不像別的孩子一般愛說話愛笑,但是總歸是可愛的。哪裡知道,他現在已經如此了,和老埃爾森先生還真有些像,而且比老埃爾森先生還讓人覺得壓迫可怕。”
周淙文摸摸周冕的頭髮,道,“有你這樣說自己兒子的嗎。周弘變成那樣,我覺得倒是好理解,他從小沒有母親,你和埃爾森先生達成協議,把他交給他後又沒有去看他關心過他,相當於他也缺失了父愛。老埃爾森先生一向爲人嚴苛,又把周弘當成繼承人培養,自然對他萬分嚴格。他現在變成這樣,一定吃過很多苦。他讓你覺得被他管住了,也許只是他想要向你表達親近,希望你在他身邊多陪陪他呢。”
被他這麼一說,周冕覺得自己一下子就想通了,他想起來,喬伊斯每次在讓他不高興後就會解釋說他只是擔心自己,他的確是想要和自己親近的,而且,他那個戀人也說過,他有戀父情結,周冕沒把這個戀父情結想得有多重,只是認爲也許是喬伊斯在他戀人面前多次提到自己,所以才被人這樣說了。
他想,他一直以來沉迷於自己的事情,對於喬伊斯實在關心不夠,他缺乏父母之愛,現在連老埃爾森先生都離開了,他的親人相當於只有自己,自己卻把他扔在一邊,實在不負責任,無論怎麼樣,自己剛纔說那些話的確不應該。
他以後還是應當多多關心他的,回去了,在他那裡住着過冬吧,也當是補償以前對他的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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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這章沒有小喬出場,多多撒花,今天會有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