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初霽,彷彿將整座中都積累了一年的風沙都清洗掉了,整座城池在經過梳洗一番後,顯得乾淨清爽利索,可與中都相隔了數千裡之遙的大梁城就有些愁雲慘淡了。
在完顏洪列親率八萬大軍駐守雲州的前提下,慕容燕親率三萬精騎渡過雲河,從側翼對完顏洪列發起突襲,完顏洪列的右翼在不防之下頓時潰不成軍,右翼三萬大軍被慕容燕的三萬大軍一擊而潰,一路潰逃至完顏洪列的中軍附近,若不是完顏洪列當機立斷誅殺潰兵,自己的中軍差點也要被這些潰兵連累。
與此同時,魏禁的四萬大軍一路進逼,與完顏赤列相隔大流河一線遙遙對峙,成功牽制住完顏赤列的大部兵力,使他無法救援完顏洪列。
完顏德面對如此局勢,也只能是將自己的親信大軍調往雲州,希望以此來穩定搖搖欲墜的雲州局勢。畢竟雲州之後便是大梁城,五王已經沒有多少退路可走了。
至於完顏康和完顏靖,因爲林寒和祿時行在朝州與高州的交界之地會師後,兵力已達十萬之衆,遠非完顏康一人可以抵擋,故而只能由完顏靖出兵協助,放棄朝州西部和高州大部,兵力全線收縮。
魏禁、林寒、慕容燕三路大軍並行,五王聯軍不斷收縮兵力,後建已然有三分之一的疆域被歸於蕭煜和慕容燕的聯軍之手。
在如此背景下,隨處可見攜老扶幼、拖家帶口的倉皇逃難之人,如今的後建竟是有了幾分當年大楚末年的悲慘景象。
後建並非是草原的純粹遊牧體系,而是半牧半農耕體系,在體制上更偏向於中原,將地域以州郡劃分,一郡有郡守,一州有州牧,若逢戰時,再於州之上臨時增設道,一道之主官爲鎮守經略節度大使,簡稱節度使,其職權類似於當今蕭烈朝廷的兵馬總管,或是蕭煜的都督行營掌印官,總攬軍、政、民、財大權,幾乎是割據一地。
後建有七州兩都之地,共設六位節度使,大將軍慕容燕爲京畿道節度使,另外五位完顏氏王爺則分別兼有其餘五道節度使之官職。慕容燕與五王開戰,就相當於以一人之力戰其他五位分量相當的節度使,不管他如何用兵如神,終歸是難有勝算。不過有了蕭煜襄助之後,境況大爲改觀,可以說蕭煜大軍足足拖住了三位節度使,此時處於慕容燕正面的不過只有完顏德和完顏洪列兩人而已,這讓兵力第一的慕容燕大感輕鬆,故而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能全線壓過三江平原,讓完顏洪列這個三江節度使變成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雙方多番交戰,沒有打出什麼精彩絕倫的大戰、血戰、鏖戰、死戰,通常是一方守一方攻,哪裡守不住了哪裡便開始潰逃,繼而演變爲全線崩潰,原本就談不上緊密的防線就此失守。或者乾脆就是互相對峙,誰也不動。
這場仗打得很沉悶,魏禁在率兵**六百里後似乎就失去了靈氣,開始變得穩紮穩打起來。而林寒那邊一開始也是動輒屠城滅族,暴虐依舊,不過這段時日被蕭煜連發兩封諭旨斥責之後,收斂了不少,開始一心劫掠,糧草就地徵用,而財物則是大肆運回草原,這讓因爲白災而積蓄了大量怨氣的草原臺吉們在態度上有了極大緩和,與後建接壤的幾位臺吉更是一改原本與後建眉來眼去的嘴臉,開始給蕭煜上書,稱要爲王爺分憂,願領兵征討後建云云。
對此,蕭煜持不置可否的態度,將這些摺子通通留中不發,只是隔日又傳信於草原王庭,令王庭再派三萬大軍進駐大流河一帶,協助魏禁駐守此地。
黃漢吉本就是心思靈透之人,知道魏禁已經將完顏赤列打得疑神疑鬼,不敢過大流河一步,哪裡還需要他們去畫蛇添足地協助駐守?其實是王爺爲了安撫他們而給的一點甜頭罷了。不過這是一舉兩得的好事,既可以通過大肆劫掠後建來消弭草原臺吉們積蓄已久的怨氣,也能減少蕭煜在後建正常戰場上的壓力,黃漢吉和草原王庭自然沒有推託的道理,在接到蕭煜諭令的三日後,三萬草原騎軍動身,借道西涼州開進後建境內。
如此一來,蕭煜在後建戰場投入的兵力就達到了十七萬之巨,幾乎相當於兩位後建王爺的兵力之和,這十七萬大軍以草原騎軍居多,但真正主力還是四萬西涼軍,草原軍在這場戰爭中更多還是充當了一個不光彩的強盜角色。
本來按照蕭煜的意思,在戰局穩定之後他是要親赴後建的,不過如今林銀屏懷有身孕,倒是不好輕離中都,只能派出唐春雨代自己巡視諸軍。
唐春雨自歸順蕭煜以來,被蕭煜委以暗衛督察使重任,行事周詳細緻,從無紕漏,如今算是暗衛的第三號人物。
當年蕭烈親自統率暗衛,最鼎盛時號稱二十萬之衆。蕭煜的西北暗衛府便是從蕭烈的暗衛府中分裂出來,又經過多番補充壯大,方有今日規模,雖然比不得東都暗衛府的二十萬規模,但也有在編人員兩萬餘人。
兩萬餘人說起來很多,可是除了西北等地,還要兼顧中原、草原、東北、後建、江南等地,尤其是在草原暗衛遭受重創之後,人數更有捉襟見肘之感。因此後建暗衛的人數也不過只有寥寥千餘人而已。
暗衛三大統領,曲蒼在名義上居於末尾,實際上卻是第一人,原因很簡單,他是蕭煜的心腹,蕭煜放心地將包括中都在內的西北五州全部交付於曲蒼之手,等於是西北暗衛的半壁江山都在曲蒼手中。暗衛左都督李如鬆官職最高,卻不在中樞中都,而是在藍玉帳前效力,令人玩味。至於他唐春雨,則主要負責西北更北的草原和後建,算是個吃力不討好的差事。這次他代蕭煜巡視,被臨時授予獨斷專行之權,外加部分調兵之權,唐春雨卻沒有多少歡喜,更多的是沉重。
若是後建戰事順利,那自然一切都好,若是後建戰事再起什麼波瀾,他怕是討不得好。他不同於曲蒼,沒有深厚根基,和蕭煜也沒有什麼情分,一着不慎就再也沒有翻盤餘地。所以這次巡視,唐春雨幾乎是事必躬親,
在此期間,唐春雨曾與魏禁有過一番會面,甚至兩人在魏禁的中軍大帳內喝過一場酒,順帶談了下大梁城內的情形以及後建的形勢發展。
軍方有自己的情報渠道從來就不是什麼秘密,對此暗衛和軍方都是心照不宣。魏禁是軍中新貴,唐春雨是暗衛高層,兩人之間自然不用遮遮掩掩,直接把話放到了明面。
在魏禁看來,如今的後建形勢看似佔優,但如果任由草原騎軍劫掠殺戮下去,那麼將後建貴族推向五王就是必然的,在後建貴族逃無可逃,退無可退的時候,也就是他們徹底走向聯合的時候。到那時,蕭煜和慕容燕的聯軍將會舉步維艱。
以兩人之力戰後建一國,即便能勝,也是一場慘勝,得不償失。
唐春雨沒想那麼多,他只是以爲打下大梁城就萬事大吉了。
魏禁最後說道:“打天下容易坐天下難,不管是後建還是已經滅亡的西同,再加上一個草原,南下中原時都是勢如破竹,可又有誰能在中原待長久了?咱們打後建也是同理,打下大梁城不難,難的是保住大梁城。”
有一句話,魏禁未曾說出口。
若是西北再從後建無功而返,那麼西北的老底子就真的要被掏空了。
國勢艱難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