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敗塗地

韓柏藏在厚厚的被褥,開始進入魔胎獨有的“胎息”境界,口鼻雖停止了吸呼,卻沒有絲毫氣悶的感覺,心靈快將晉至平靜無波的寂境,體內真氣亦在丹田逐漸凝聚起來。

“悉悉索索!”

外面帳裡傳來換衣的聲音。

韓柏的腦中自然地升起兩個身材動人的女子寬衣解帶的綺旎情景,小腹下一熱,真氣忽地若萬馬奔騰,經脈像要漲裂,大吃一驚之下,連忙收攝心神,險險避過走火入魔的厄運。被外一股柔膩得像蜜糖的女聲響起,以近乎耳語的音量道:“碧夢姊,你說我們還有沒有命待到天明?”

躲在被褥內的韓柏嚇了一跳,這華麗的帳幕雖是荒誕古怪,但卻有種溫暖綺麗的氣氛,怎樣也使人聯想不到謀殺和死亡,豈知外面此女一開口便是擔心能否活到明天。

那叫碧夢的女子嘆道:“柔柔,我們都是苦命的人,門主恩寵我們時,我們便享盡榮華富貴,一旦心情不好,便拿我們出氣……”

那柔柔聲音提高了少許,激動地道:“出氣!我們八姊妹已給他殺了六個,最慘是春花,給他活生生鞭死,我真希望春花那杯毒茶可以結果了他,最多我們陪他一齊死。”

碧夢顯然膽怯多了,顫聲道:“不要再說了,給他聽到可不得了,還是快點燃起香爐吧,否則又不知他會用什麼殘忍手段對付我們。”

外面傳來金屬輕碰的聲音,不一會香氣瀰漫,連被褥內的韓柏,也感覺到絲絲香氣。

她們又再次喁喁細語,韓柏心中雖同情這兩個命運全被那什麼門主控制在手上的女子,但自身難保,唯有先集中精神全力療傷,待傷勢好了,或者能幫助這兩個女人也說不定。

被褥外的聲音逐漸消沉,這並不是外面兩女停止了說話,而是韓柏的精神逐漸內收,進入胎息無念無想的奇異境界。

這種境界乃練武人士和修仙道者所夢寐以求的,乃由後天踏入先天的必經法門,韓柏雖身具魔種,仍未臻先天的境界,想不到在療傷的需求下,在溫暖的被褥內,加上香氣的薰陶,無意間竟進入了先天結氣的境界。而其中最關鍵處實在於他的‘無意’,若換了一般人,‘有意’爲之,早落了下乘。

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一聲冷哼由被褥外傳來,韓柏悠然醒轉,只覺體內真氣充盈,說不出的舒服,默察傷況,除了經脈仍有點不暢外,幾乎就像從未受傷那樣,心中大喜。

微響傳來,接着那碧夢道:“門主!饒了我們吧。”

那門主默然不語。

碧夢驚得沙啞了聲音叫道:“柔柔!還不快向門主求恕。”

那柔柔顯是骨頭硬得多,死不作聲。

那門主再冷哼一聲。

韓柏心中一驚,此人聲音含蘊着強大的氣勁,顯是高手的高手,自己全無受傷時,或者仍未是他的對手,何況自己的傷勢仍差一點工夫才完全痊癒,此消彼長下,交起手來,實是有敗無勝。

外面是令人難堪的沉默,只有那碧夢偶爾牙關打顫的聲音不住饗起。

韓柏心中暗歎,假若那門主真要殺人,自己只好挺身而出,否則這一生也休想良心能安樂下來。

豈知那門主一聲長嘆道:“我怎會怪們,要怪便怪我自己,要恨便恨我自己,若是那晚我能全心全意和談應手合擊浪翻雲,勝敗仍是未知之數,至不濟也不過是戰死當場,那會弄至今天英名盡喪,連孤竹也帶着十二逍遙遊士叛我而去,使我心情大壞,胡胡塗下連你們八姊妹也給我殺棹了六人,怎還能怪你們。”

碧夢想不到有如此轉機,叫道:“門主!”

韓柏此時已知外面那人乃黑榜十大高手之一的逍遙門主莫意,暗慶自己沒有魯莽出手,現在對方能良心發現,自是最好,又見對方自責如此之深,心中亦不禁對他有點同情。

莫意再嘆道:“們不用說了,剛纔我偷偷跟在們身後,們說的每一句話我也聽得很清楚。”

碧夢顫聲道:“門主!我們……”

莫意陰聲細氣道:“不要擔心,我早說過不會怪們的,唉!逍遙八姬中以兩人姿色最佳,亦最得我寵愛,所以即管我飲醉之時惱恨墳膺,也沒有失手找們來憤。”

碧夢囁嚅道:“門……主,如果……如果你像以前那樣,我和柔柔定會和以前那樣侍候你,也不會在背後說你長短,是嗎?柔柔!”最後兩句當然是和那柔柔說的。

柔柔隔了好一會,才低聲道:“是……是的!”

莫意喜道:“真的嗎?”接着又長長一嘆道:“但我再也不忍心要們將大好青春,浪費在我身上,何況我和浪翻雲已結下不能冰釋的深仇,所以我決定了讓們走。”

躲在被褥下的韓柏聽得暗暗點頭,這實在是個最好的解決方法。

碧夢喜出望外,跪下叫道:“多謝門主!”

那柔柔卻沒有任何反應。

殺氣忽起。

韓柏立時生出感應,但已來不及反應。

“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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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掌拍在頭上的聲音響起,接着是頭骨爆裂的聲音,也不知是兩女中那一個,連慘叫也來不及,便香消玉損。

韓柏怒火狂燒,作夢也想不到這莫意如此反覆無常,正要不顧一切撲出,又突覺殺氣已消,知道莫意聞暫不會殺人,連忙剋制着魯莽撲出的衝動,靜待偷襲的好時機,若非知道外面的人是莫意,他早撲了出去。

莫意冷笑道:“一試便試出想離開我,哈哈哈!其實我是剛剛來到,那知們說過我的什麼壞話。”接着語聲轉柔,道:“還是最好。”

柔柔狠聲道:“你殺了我吧!”

莫意一愕道:“不怕死嗎?”

柔柔淡淡道:“與其日夜提心吊膽,不如早點一死了之。”

莫意奇道:“但不知我有很多令生不如死的方法嗎?”

柔柔平靜地道:“你動手吧!”

這回連韓柏也大爲奇怪,在柔柔這種處境,痛快一死絕不可怕,但誰也可想到莫意有的是使人生不如死的手段,柔柔憑什麼全無所懼。想到這,心中一動,猜到柔柔必是有一種自殺的方法,保護能在莫意動手前身亡,那自然可不懼莫意的任何手段。而柔柔自殺之心亦非是那麼堅決,否則應把握時機及早行動,不用像現在那樣要等到最後關頭了。

想到這,又大感頭痛,自己若貿然撲出,必會引起莫意的反應,倘因此惹起柔柔的誤會,立即自殺,豈非弄巧成拙。

莫意的嘆息響起,道:“我可以狠心殺她們,但又怎狠得起心殺,不是不知我一向最疼愛。”

韓柏大叫不妙,自己想到的,這老狐狸怎會想不到,目下自是籌謀妙法,阻止柔柔自殺。

柔柔喝道:“不要過來!”

莫意道:“好!好!我不過來,我不但不過來,還走遠一點,滿意嗎。”

柔柔的呼吸忽地急速起來。

韓柏心叫不好,知道這柔柔非常聰明,已看穿了莫意的詭計,所以決定立時自殺。

當他正要不顧一切翻被而起,一股勁力突由莫意站處順着地氈擴散,猝不及防下,背脊登時受了一記,半邊身一麻。

嬌呼傳來,柔柔軟倒氈上的聲音響起,比起韓柏,她當然更不濟事。

莫意複意大笑說:“小賤人竟想玩我,也不想想我莫意是何等樣人,咦!原來是袖內暗藏毒針,哼!這針原本是想來行剌我的吧!是不是?”

韓柏默運玄功,麻痹的身子立時回覆了大半,沒有先前的軟瘓無力,心中既暗驚莫意借物傳力的奇功,又暗責自己疏忽大意,若莫意的對象是自己,今晚便要一敗塗地了。

下定決心,只要再回復先前狀態,便立即出手。

莫意怪聲怪氣道:“爲什麼不作聲了,啊……定是全身麻痹了,讓我給揉揉吧。”手掌磨擦身體的聲音響起。

不一會,柔柔呻吟起來,哭叫道:“不要!不要碰我,殺了我吧!”

莫意淫笑道:“任你三貞九烈,也受不住我逍遙手法的挑逗,何況只是個騷貨,那處地方喜歡被男人摸弄,有誰比我更清楚。”

柔柔令人心搖魄蕩的呻吟聲更大了,不住喘息着。

韓柏勃然大怒,這莫意確是不堪之極,但同時心情也平定了點,想來莫意在大大羞辱柔柔一番前,是不會下毒手的,自己只要顱準一個機會,出手偷襲,便大有勝望。

柳搖枝那一簫確是非同小可,直到這刻,半邊身的經脈仍感不大暢順。其實韓柏不知道的是:若柳搖枝得悉他這麼快便復原了大半,一定更驚得目瞪口呆,要對他魔種的潛力重新評估呢。

‘啪勒!’

衣衫碎裂的聲音響起。

嬌呼傳至。.‘砰!’

柔軟的女體跌在韓柏躲藏的被褥上。

柔柔驚叫起來,顯是感到鈹褥下有人。

韓柏心中一動,伸掌輕椎,柔柔又從被褥上滾下,落到地氈上,躺在他身側。

韓柏在被褥的黑暗裡,當然看不到柔柔的裸體,但想想仍感到非常刺激。他自少至大,從未見過任何女人的身體,花解語已使他大開限界,這時對只隔了一堆繡被的柔柔充滿了遐想,實乃最自然的事。

莫意獰笑道:“小騷貨,讓我先將弄至半生不死,纔想想如何折磨,哈哈哈!”柔柔驚叫。

風聲響起。

韓柏心中大喜,那敢再遲疑,探手出外,貼上柔柔滑嫩堅實的裸背,收攝心神,低喝道:“出掌!”

柔柔雖早知有人藏在被內,但忽然間背上給人按上,仍嚇了一跳,接着內勁透體脈而入,直傳上右手,又見莫意醜惡之極的肥軀一座山般向她壓來,豁了出去,一掌擊出,正中莫意胸口。

“呀!”

一聲慘叫下,莫意像片樹葉般往外拋飛,臉上的肥肉扭曲出難以相信的驚容。

同一時間,原本折迭整齊的被褥一齊飛起,像朵厚雲般往莫意罩去,當他剛背脊觸地時,幾張繡被剛好將他罩個正着。

韓柏彈了起來,凌空飛起,柔柔清楚看到他正飛臨隆起被內的莫意聞上,雙掌全力下擊,一時間勁風滿帳,點着了的燈火一齊熄滅。

“篷!”

韓柏擊實被上,可惜卻非莫意的肥體,而是他破被而出的肥掌。

韓柏慘叫一聲,反拋而起,受傷未愈的經脈立時劇痛麻痹,不過幸好他早有和範良極交手的經驗,知道莫意這個級數的高手都有護體真氣,更何況自己是借柔柔發掌,勁力大打折扣,又擊不中對方穴位要害。但仍想不到莫意如此快能作出反擊。

黑暗中勁風呼呼,躺在帳邊的柔柔也不知兩人過了多少招。

兩聲悶哼,幾乎同時響起。

“砰!”

韓柏跌回柔柔的裸體旁,不住深吸長呼,顯在積聚內力。

那邊廂的莫意卻是無聲無息,令人完全不知他下一步要作何行動。

柔柔心中升起一股暖意,這年輕男子生死血戰間仍不忘滾回她身旁保護她,怎能不使她心生感激。

勁風再起。

柔柔只覺自己赤裸的身體,被那男子反身摟着,跟着在黑暗中往前飆竄,到了帳幕另一角里。

其間掌擊聲爆竹般連串響起。

血戰忽又停下。

黑暗裡交戰的兩人都默不作聲。

柔柔自少便給莫意收作姬妾,從未接觸過其它男人,這一刻給這體魄健碩充滿男性氣息的男子緊摟懷,真是別有一番滋味,情不自禁下反手將對方摟着。

反而韓柏全神貫注着莫意的動靜,一點也感不到懷內女人的反應。這時他心中又驚又喜,驚的是自己半邊身在與莫意的硬拚下,差點連感覺也失去了,兼之又要保護懷內之女,實在落處下風,喜的是莫意的內力始終不及範良極精純,雖及時勉力反擊,仍然傷上加傷,否則也無需每一輪攻擊後,都要調息後再出手了。

“嗦!”

柔柔大吃一驚,湊在韓柏耳邊叫道:“他的扇!”

莫意怒哼道:“吃扒外的賤人!”

韓柏故作驚奇地道:“什麼!他氣得要用扇來煽掉怒火?”

“咿呀!”

帳內三人同時一震。

帳外的倉門打了開來。

究竟是誰在這等時刻,闖進倉來!

洞庭湖熟悉的氣味迎風拂來。

浪翻雲撐着小艇,不徐不疾地在湖面上滑行,神態從容自若,不知外情的人看到,定以爲他是想深夜遊湖。

洞庭乃天下第一名湖,面積跨數省之地,南接湘、資、沅、澧四水,北向吐長江,水天相連、碧波浩森,氣象萬千,但要在這樣的大湖找一條船,便若在沙漠要找一個人。

但浪翻雲知道自己一定能找到對方。

因爲敵人是蓄意引他出來的。

無論在時間上,安排上,敵人針對的目標都是他。

這代表了對方對他的一舉一動,都把握得非常之好,只有深悉怒蛟幫內部情形的人,才能如此。

可是他們憑什麼惹他浪翻雲!

想到這,心中一動,將自己放在敵人的立場,來思索自己的弱點。

他並不擔心這是調虎離山之計,因爲除非是龐斑親自出手,上官鷹、翟雨時等在凌戰天的支持下,是足可應付任何危險的。

想到這一,心中一震。

他想到了自己的一個弱點。

浪翻雲眼中精芒一閃,望往星夜和洞庭湖交接的水天遠處。

一艘三桅大船正迅速逃走。

浪翻雲輕嘆一口氣,站了起來。

他多麼喜歡怒蛟島上平靜的日子,但他知道現實並不容許他再作戀想,這楞嚴是個絕不可輕視的人物,一上來便顯出了驚人的手段。

腳下用力。

“闢勒!”

小艇硬生生裂開。

浪翻雲腳下踏着小艇碎開後的一條長木,速度驀地增加,水浪翻往兩旁,箭般往敵船追去。

秦夢瑤望向挑戰龐斑的劍僧不捨大師時,淡淡道:“大師若要挑戰魔師,先要過得夢瑤手中之劍。”

白道衆種子高手們一齊愕然。

在他們心中,縱使奏夢瑤保持中立,已使他們大大不滿;何況刻下竟要代龐斑應付不捨的挑戰。

只有三個人反應比較不同。

第一個是書香世家的雲裳,美目射出深思的表情,纖手按在丈夫向清秋的肩頭,制止了自己的男人表示心中的不滿。

第二個是小半道人,他先是驚訝,接着眼中射出尊敬的神色,顯是把握到秦夢瑤不顧自身清譽,誓要維護十八種子高手的心意。

第三個是不捨大師。

要知此次召來十八種子高手,以不捨主張最力,其中一個原因,是希望在外侮之前,激起同仇敵愾,以沖淡因韓府兇案引起的分裂危機,豈知一上來,十八種子高手便一敗一死,使他們完全陷入被動的劣境。

所以他一現身即向龐斑單獨挑戰,固然是希望挽回如江河下瀉的頹勢,更重要的是希望以自己的一死,換回衆人的安然離去,保全實力。

龐斑的道心種魔大法確是深不可測,已超脫了一般的武學常規和爭戰之道,若羣戰不免,激起龐斑的殺機,拚着內傷加深,也不會留下任何活口,若那情況發生,白道將沉淪不起,休想在數十年內回覆元氣。

可惜直到他面對龐斑時,才體察到龐斑的真正實力;完全摸不到底的實力。

龐斑已非昔日的龐斑,他已晉入另一層次,另一種境界,使他們針對他而定下的策略構想全派不上用場。

在衆人喝駕前,龐斑長笑而起,移到船頭,做然卓立,仰首望天道:“夢瑤是靜庵外唯一可使我感到束手縛腳的人,假若我還不賣你一個情面,靜庵會笑我有欠風度,可是假若我大開殺戒,夢瑤會否對我以劍相向。”

除了不捨等有限幾人外,衆人都大惑不解,因爲夢瑤越俎代庖,接下了不捨的挑戰,明明對龐斑有利無害,爲何龐斑反隱有不滿之意?又硬要迫秦夢瑤表態?

這些種子高手,均是八派聯盟千錘百煉下精挑出來的俊彥,在龐斑退隱這二十年來,得八派捐棄門戶之見,史無前例的讓他們在本門武功之外,得窺他派秘傳心法,又得各派宗師親自訓練指點,名符其實地身兼各派之長,對於殲滅龐斑可謂信心十足,豈知真正碰上龐斑,才感受到上乘爭戰之術,竟是如此地使人有力難施,才使他們明白到龐斑的可怕處。難怪二十年前與龐斑的鬥爭,白道雖人才輩出,仍然一直屈處下風。

秦夢瑤輕嘆道:“魔師不要迫夢瑤了!”

龐斑偉岸的軀體微微一震,轉身俯首,愛憐地細審秦夢瑤清麗的俏臉,愕然道:“天!我還以爲是靜庵在向我嬌嗔!”微一頓足,道:“罷了!今夜我便衝着夢瑤情面,放過他們。”

語罷,衣衫霍霍,倏地升起。

謝峰怒哼一聲,他身旁男女立時亮出雙斧和拂塵。

龐斑哈哈一笑,也不見如何作勢,已飛臨他們頭頂前的上空。

這時連久未作聲的冷鐵心、雲清和沙千里三人也禁不住要佩服龐斑的氣勢,因爲若他避開表示有意攔截的謝峰等三名長白派高手,便難免予人有‘逃走’的感覺。

其實這包圍網最弱的一環,亦是這三個人,這並非說他們的武技最低微,而是雲清曾和韓柏交手師老無功,早挫了銳氣;冷鐵心則在範良極手下吃了暗虧,信心大幅削減;沙千里早先在小花溪受龐斑壓力下黯然而退,鬥志已失。所以假若龐斑揀他們這一方向離去,可說是輕而易舉,他們亦是心知肚明,故此特別對龐斑的舍弱取強深有所感。

反之首當其衝,騎虎難下的謝峰卻微有悔意,他之所以表示攔截之意,純是想趁機揀個便宜,因爲不捨對龐斑的挑戰和受到的椎許,已使不捨隱然凌駕於其它種子高手之上,故此希望趁龐斑要走時,擺出攔截的姿態,爭回些許面子地位,這全基於他以己心度龐斑之腹,想到對方既想走,自不應揀他這一方,豈知事實例大出他所料。

龐斑已在他頭頂前上空三丈許處。

他也是第一流的好手,立時收攝心神,飛身而起,截擊龐斑。

兩旁的同門‘十字斧’鴻達才和‘鐵柔拂’鄭卿嬌亦同時騰身而起,位置卻稍墜後方,作第二道的關防。

在配合上,可說是無懈可擊。

龐斑一聲長笑,迅速無比的身子去勢,忽地放緩下來,似要定在半空。

謝峰心頭一寒。

這應是絕無可能的事,完全違反物理上的常規,也使他失去原本精確無比的預算。

變招已來不及了。

謝峰狂喝一聲,雲行雨飄身法展至極限,硬往下急墜,希望能觸地再起,迎擊龐斑。

他身後的鴻達才和鄭卿嬌便沒有他的功夫,沖天而起,剎那間便到了三丈高處的頂點,開始回落。

謝峰腳尖觸地,正要彈高。

龐斑哈哈一笑,慢下來的身形驀地加速,掠過鴻達才和鄭卿嬌,同時左右腳尖分點在兩人頭上。

兩人暗叫吾命休矣,胸中一口氣立時變濁,直跌下去。

‘颼’一聲,龐斑雄偉如山的身影,消失在柳林上的黑暗裡。

‘砰、砰!’

鴻達才、鄭卿嬌兩人滾跌地上,坐起來時臉無人色,想起剛纔若龐斑腳尖稍用點力道,他們的頭骨怕沒有一塊是完整的了。

衆種子高手除不捨外,均臉色一變,心中都泛起無力與抗的窩囊感覺,這次圍攻龐斑,可說是一敗塗地,丟臉之極,若非龐斑腳下留情,死的就不是一個人而是三個人。

衆人目光回到小艇上,秦夢瑤早不知所蹤。

不捨平靜地道:“夢瑤姑娘剛纔趁各位注意力集中在魔師身上時走了。”

謝峰呆在原地,臉上一陣紅一陣白,一跺腳,轉身便去,鴻達才和鄭卿嬌兩人呆了一呆,亦彈起身追着去了。

不捨緩緩來到少林俗家高手‘穿雲箭’程望旁邊,彎身探手抱起身,神情落寞,無喜無悲。

雲裳伸手過去捉着夫君微顫的手,心中暗歎,知道慣對春風秋月、琴棋書晝與自己魚水之樂的向清秋,正深爲眼前冷酷的死亡而戰慄,嘆了一口氣,向不捨道:“大師若無指示,愚夫婦便返回書香世家了。”

不捨怎聽不出她語氣中有退出之意,這次應召而來的各派高手共十八人,一人已死,一人雖生猶死,若再少了書香世家這兩名高手,便只剩下十四人,假若這些人中再因韓府兇案而分裂,便更七零八落了,還如何能和以龐斑爲首的力量對抗?

小半道人忽地哈哈一笑。

衆人眼光不由落在他的胖臉上。

只見這看來一臉樂天的道人寬容道:“各位實在不用心灰意冷,否則便落在龐斑算計中,我們雖有戰友不幸身死,但比起二十年前先輩的遭遇,可算是戰績輝煌,由此可見二十年後的今天,和龐斑的鬥爭,已大有轉機。”

衆人心中一動,立時把握到這小半道人話中的玄機。

要知二十年前,龐斑曾先後多次被白道高手聯手圍攻,除了少林的無想僧外,手下從沒活口留下,這已成了龐斑的招牌手段,這次十八種子高手圍攻龐斑,只死一人,這在以前是絕難想象的事。

“我佛慈悲!”

一聲佛號下,隱在柳林內的筏可大師緩步走出,臉容寶相莊嚴,合十道:“小半道兄說得好,貧儈失去爭雄之念後,心無礙,反而旁觀者清,看出龐魔起始時殺氣大盛,直至不捨大師現身時,才驀地斂去殺機,可見不捨大師的成就,竟硬迫得龐魔也要改變了主意。”不捨微微一笑道:“不捨怎敢居功,我看龐斑真正忌憚的乃秦夢瑤,才如此破例離去。”

冷鐵心冷冷道:“大師不用謙虛,這次若無秦夢瑤從中作梗,非是沒有留下龐魔的可能,哼!我古劍池要看看言靜庵如何交待此事!”

雲清和沙千里齊齊點頭,表示他們同意冷鐵心對秦夢瑤的立場。

雲裳輕輕一嘆,蹙起黛眉,柔聲道:“冷兄對夢瑤小姐可能有點誤會了。”

沙千里也冷哼道:“怎會是誤會,依我看是言靜庵和龐斑間實有不可告人之關係,所以秦夢瑤才處處站在龐斑的一方。”

雲裳心中暗歎,這些一向自尊自大的高手,將失敗歸咎到秦夢瑤身上,實是一件補贖自己失落感的心態,有理也說不清,轉向不捨道:“大師若再無他話,愚夫婦要告退了。”

向清秋一向對自己這美慧過人的妻子言聽計從,對不捨施禮道:“經此一役,大師已名震天下,若能再解開韓府兇案死結,八派振興,非是無望,愚夫婦先返世家,只要大師號召,必附驥尾,請了!”緩緩後退。

筏可一聲佛號,亦趁機退走不見。

不捨抱着程望的身,默然不語。

雲清緩緩來到他的身邊,關切地道:“大師剛來此地,還未有機會往韓府去,不如趁現在到韓府落腳稍息吧。”

不捨知道她想自己及早見到馬峻聲,好作出應付長白由謝峰所率領那問罪之師的對策,禁不住心中苦笑,目光掃過小半道人、冷鐵心和沙千里,淡然道:“我們還要找一個人,向他討回一份文件。”

雲清不知如何粉臉一紅,咬牙道:“範良極這死鬼,什麼東西不好偷,偏要偷這麼重要的一份文件!”接着向不捨道:“這事交由我負責,我一定能把他掘出來。”

說到最後,粉臉一紅再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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