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4品香

114品香

“好,很高興認識韓公子有空我會去拜訪的。”她真誠的對他微笑。

讓他那虛與委蛇的笑容面具頓在臉上……直到謹惜消失在巷口,他還在發呆。

謹惜沒有告訴三個丫她的遭遇,燕喜還在鋪子和陳阿泗點貨。她怕父親回來,就自己先行離開了。若把這事告訴她們,她們只有更擔心。難道因爲一次“意外”就永遠不再出門嗎?大不了叫兩個丫跟她一起出門,留一人在家看守。

映雪見小姐回來竟然穿着一身陌生的衣服,自然起疑。謹惜解釋道:“被過路的馬車濺了一身泥水,所以乾脆買了身新衣換上。”

直到華燈初上,燕喜悄悄回來,把盤好的賬目交給謹惜。謹惜道了聲“辛苦”就讓燕喜回房休息去了。

她坐在燈下翻看賬目,腦海中卻突然浮現出蕭赫風抱着她的畫面,他用溫柔的聲音安慰她,讓她的恐懼漸漸消失,雖然那段記憶十分模糊,可她依然能夠回憶起他的脣吻在她額頭的那個動作……

謹惜猛的合上賬本,只覺得腦袋裡亂哄哄的,她叫了聲映雪,說道:“給我打水,我要淨面”

映雪盯着她有幾分狐疑,明明回來時已經洗過臉了?不過她還是去燒熱水,準備手巾鏡靶香胰。

這是幻覺,不準想這些謹惜盯着鏡中的那張略微蒼白的面孔,對自己說。

不過該還的人情她還是得還畢竟蕭赫風救了她一命。可以的話她不必親自去見蕭赫風,畢竟這些事情過去,兩人相見只有更加尷尬。她可以把謝禮交給韓向雪,讓他轉交給蕭赫風,就算被蕭赫風丟在湖中也不要緊,反正她的心意到了。

可是應該送他什麼呢?謹惜犯愁了……他要什麼不是可以唾手可得?謹惜突然想到了她有一瓶薔薇水,是跟一位廣東行商換的。味道十分香郁,並非普通香料可比,是從大食所進,用薔薇花瓣蒸餾提煉出來的,只需一滴即可保持香味經日不散。

那位廣東商人手頭有幾十瓶,本來想上京販售的,因看中了謹惜鋪中一箇舊窯花瓶還有幾件難得的羊脂玉紙鎮硯匣,可他手頭本金也不多,要等到從京城回來纔有錢買。

謹惜聞到他身上薔薇水特有的香味,順便問起來,就提出以貨易貨,這樣兩人都不用給對方銀子,還能得到想要的東西。

那個廣東商人想了想,便同意了。這樣謹惜只費了幾件在漁容賣不掉的閒置物品,卻換來中原地區越來越少的西域香水。

這件東西或許還是蕭赫風沒有的吧?畢竟西域戰亂迭起,很多常用的貨物已經在中原越來越少見了。而且這種香只是帳中香不論男女都可以用,配合鵝梨香或沉香組合燃燒可以得到不同的香味,還是很稀有的。

她知道很多權貴都熱衷於品香,蕭赫風就算不愛好也知道這香的珍貴。另外謹惜還打算訂定一隻漆金瑞獸,把固體香裝在瑞獸肚子裡,口中可以吐出煙來。

第二天,她就交待魏澤釗到銅鋪中訂做一隻鎏金銅狻猊瑞獸。等了幾天瑞獸訂製好後,把那玻璃瓶裝的薔薇水裝在姑絨包裹的朱漆剔紅小盒內,一同包好。

她寫了張帖子,叫魏澤釗送到末丁巷去。魏澤釗回來後稟道:“韓公子說了,明日恭候大駕。”

次日,她改扮男裝帶着映雪和燕喜到末丁巷去拜見韓向雪。

韓向雪卻一改往日不染纖塵的素衣,只穿着一身青色裋褐,挽起袖子正在做吃食。

他手中端着一盤羊肉,笑着對謹惜說:“我已經很多年未下廚了,不知道手藝有沒有退步……”

很少有人招待客人時親自下廚,會讓人覺得不夠尊重,像韓向雪這樣的風流人物下廚倒多了幾灑脫放曠。而且他還不避諱,在院中支鍋設竈,當着客人的面下廚,倒像是在表演,只可惜了滿院的花草,被薰得一股油味。

他示意謹惜坐在早已設好的坐位上,自己卻如表演般在院子當中做起菜來。他的動作如舞蹈般輕盈利落,那隻菜刀拿在手中如俠客的長劍一般行雲流水,飄逸如仙。

很快幾道菜就做好了,不過都是謹惜所沒見過的。

聞着香味近在咫尺,謹惜不禁食指大動,說道:“看上去一定很好吃”

韓向雪粉嬾欲滴的脣微微上挑,說:“這些都是西域菜式,這個叫八耳搭,這個叫古拉刺,這個叫海羅斯,這個叫即尼疋牙……”他指着菜一樣一樣告訴謹惜。

韓向雪看到謹惜垂涎欲滴的樣子,眯起眼睛笑了。一邊用潔白的巾帕擦手,一邊說:“嚐嚐看”

謹惜舉箸夾菜,吃了一口,不禁讚道:“太好吃了韓公子……沒考慮過開家西域菜館?”

他淡淡的望着那些菜,舉起酒杯,飲了一口,說:“我的菜只做給親近的人和最知心的朋友……”

韓向雪當然看到謹惜端着碗呆呆看着他,他半合着眼睛,像只慵懶曬太陽的貓。說:“我喜歡美食,非常非常喜歡……因爲我曾經是個小乞丐,一個差點餓死的小乞丐。那年的雪好大,除了隨處可見的積雪,我三天都沒有吃到過任何東西。我以爲我會餓死在角落裡,像我爹我娘一樣被人卷着草蓆,如死狗一般拖到城外亂墳崗裡丟掉。結果,那個人用一碗熱湯救了我。我覺得那碗只有辣椒鹽沫的燙是世界上最好喝的東西他不但救了我,還教我做很多西域菜。從他那裡,我才明白,世界上每一樣食物都有自己的價值,就如同人一樣,無論什麼樣的人,也都有他存在的價值所以,我從來不會浪費每一種吃到口中的食物,哪怕它再難吃……”

他的回憶汩汩涌出,如開了閘門的水。不知道爲什麼,他想這樣傾訴,跟一個陌生人。很久沒有傾訴的慾望了,他覺得故事沉澱的心中太久,已釀成苦澀的酒,沒有人願意品嚐。他只有一直孤獨的收藏着……

謹惜默默地聽着,不置一詞,她知道,他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有人靜靜聽他的故事。月季花叢中,酒肉狼藉,雖然玷污了花香,可誰又能說坐在花叢中的兩個如謫仙般的玉人不風流倜儻呢?

聊着聊着早不再是回憶傷懷,天南海北,古今中外,反正兩個人把所有東西都吃光喝光,原來吃東西真的可以治療悲傷謹惜覺得人生每一次結識新人都會帶給自己新的感悟和認識,她倒不介意再多交個“酒肉朋友”

這個韓向雪倒是好酒量,兩罈子花雕都沒醉,謹惜有點驚異於他略爲削瘦的身體是怎麼裝下那麼多東西的?

謹惜請韓向雪把禮物交給蕭赫風,韓向雪點頭,微醺的醉態讓他看來起更加嫵媚動人。

當韓向雪一身懷素紗衣,手握羽扇嫋嫋婷婷的站在水兵營外求見蕭千總時,守門的兵士都看呆了。

兵營裡除了一幫大老粗幾時見過如此絕美的人物?更何況還是來見千總的……他們千總剛來時也引起過轟動,有個猥瑣的傢伙色膽包天,不知死活用言語撩撥他,結果被他用狼筋抽得遍體鱗傷,趴了快兩個月還不能下牀,之後再也沒人敢對蕭千總動什麼歪唸了。再加上蕭赫風練兵手段殘酷,暗中咬牙臭罵他的越來越來,大夥對這個惡霸的美貌也不就那麼在意了。

不過今天可是個大新聞,竟然有如此風姿綽約的美人來找他,看他那驕傲的姿態,別是蕭千總的小情人吧?

當下值班的軍士不敢怠慢,忙不迭地跑進去報告蕭千總。

蕭赫風正在校驗兵仗局新發下來的一批火銃,他覺得這批火銃雖然經過改良,可射程和威力依然趕不上從一水幫繳上來的倭銃。

他其實已經在暗中驗造了一把火力更強的槍,不過這是他以後的籌碼,當然不會輕易拿出來。

他把火藥填進銃堂壓實,再上一枚鉛彈,雙手託槍瞄準百步遠的箭靶,點燃火信,一聲巨響,子彈穿過箭靶,留下一片燻黑的灼燒痕跡。

“蕭千總,這批火銃是用套鑄方法冶煉而成的,比以前的耐用多了。”一旁的副千戶程仕方說。

蕭赫風握着微熱的銃管,仔細觀瞧。他明白套鑄就是內層鑄鐵外層鑄銅,這種分層鑄造結構有助於防止裂紋傳佈,比整體鑄造的強度要高,抗黨壓強度比整體鑄造的火銃強得多。

正在這時,守門軍士回報說“有故友來訪”。蕭赫風皺起眉頭……他的“故友”都在京城,誰這麼厚顏無恥呢?

果然,韓向雪一路招搖走進兵營,一襲如雪紗衣飄飄揚揚,手中微搖羽扇,明眸皓齒,走起路來如柔枝嫩柳隨風輕搖,差點把一營的兵都搖暈了。連正在修戰船的軍匠都因爲看他看得入神,大鐵錘砸到手指,發出一聲慘叫。

蕭赫風抱着膀站在操場中間,氣勢如神,睨視着在他地盤風騷蹦噠的臭兔子。問:“怎麼?你是來破記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