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燈”宋笑貋傳來“白狐”毛大明的話,約他到中國四道街路北5號的“酒鬼小館”見面。李淑香送給他的那臺嘎兒嘎兒新,貨真價實的東洋“富士霸王號”自行車太扎眼,解耀先怕引起特務的注意沒敢騎。好在“酒鬼小館”離“三十六棚”沒多遠,兩袋煙功夫也就到了。解耀先擡頭望了望門楣上“酒鬼小館”黑底金字的匾額,又裝作蹲下繫鞋帶,觀察了一下身後的情況。身後的行人雖然稀稀拉拉的,但是沒什麼可疑的人,只見“佛燈”在距他四五十米處挎着個煙箱子,站在中央大街的馬路牙子上扯着嗓子吆喝着賣香菸。
在離“酒鬼小館”門口二十餘米處蹲着一個擦皮鞋的,看不清長相。這個擦皮鞋的,解耀先每次來都發現過,應該是保護“白狐”的軍統濱江組特工吧。
解耀先這才撩起棉門簾子,走進了“酒鬼小館”。解耀先一眼看到“白狐”身穿“協和服”、戴着一副眼鏡,斜背對着他,還坐在第一次和他見面的那張桌子旁,饒有興致的自斟自飲。“白狐”身邊的凳子上還放着一件皮大衣。桌子上擺着一碟炒幹豆腐,一碟花生米。
解耀先肚子裡邊嘀咕了一句:“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這‘酒鬼小館’的生意也不咋地呀。老子來了好幾次了,也沒見着有啥顧客。沒有顧客送來白花花的銀子,上哪旮沓掙錢去呀?嘿嘿……要不是濱江組的點兒,還不得賠個吊蛋精光,早黃了?不對!不對!這館子要是天天沒人來喝酒吃飯,那些個狗特務的鼻子比狗都靈,能不懷疑?……”
解耀先走進“酒鬼小館”的時候,“白狐”剛好“吱嘍”喝了一口白酒。他急忙把酒吞進肚子裡,站起身來,拱了拱手,說道:“唉呀媽呀……這不那誰嗎?老沒見了您好呀!……”
解耀先見“白狐”也是和第一次見到他一樣,嘴脣上又貼着一撮濃密的“衛生胡”。解耀先一見“白狐”貼着“衛生胡”的漢奸樣兒就想笑,可他又不得不憋住不笑,一心談正事。
“你個癟犢子都不知道我姓啥,還說‘老沒見’了。……”既然人家禮下於自己,解耀先雖然心中暗罵,卻也不好裝犢子。他也雙手拱了拱,笑道:“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俺也老長時間沒見着老闆您了。老闆您貴姓,在哪旮沓發財呢?……”
“白狐”還是滿臉的笑容,答道:“鄙姓白,承蒙大日本皇軍瞧得起,賞口飯吃,乾點兒輸出輸入的小本生意!不知先生您貴姓,在哪旮沓發財呀?……”
“說這麼熱鬧,原來還是不知道俺姓啥?不知道這白毛老狐狸又想起啥幺蛾子。……”解耀先的雙手還沒放下來,就勢又拱了拱,笑道:“讓白兄見笑了!小姓戰,百戰百敗的戰。小弟沒有白兄幸運,沒有本事能得大日本皇軍眷顧,只能教教書而已。……”
“唉呀媽呀!……原來是教書先生?這個相逢即是有緣!戰兄何不就坐在兄弟對面,你我兄弟痛飲一番,豈不是不負你我兄弟在此相交一場?……”“白狐”說着,伸手示意了一下他對面的板凳,連說幾個“請”字:“請!請!請!……”
“恭敬不如從命!小弟就叨擾白兄了!……”解耀先老實不客氣的坐在了“白狐”對面,肚子裡邊卻叨咕道:“嘿嘿……有你‘毛二賴子’買單請客,老子有啥抹不開的?……”
“掌櫃的,給切一斤醬牛肉。再燙一壺滾燙滾燙的‘燒刀子’!……”“白狐”大叫一聲。
“來嘞!……醬牛肉一斤,滾燙滾燙的‘燒刀子’一壺!……”“獠牙”趙劍芷一撩廚房的門簾子,端着一盤醬牛肉和一壺燙熱的“燒刀子”走了過來,面無表情的放到桌上。
“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原來早就備下了!……”解耀先向“獠牙”一笑,點了點頭。解耀先漲了記性,怕“白狐”有什麼重要事要說,也就沒有示意“獠牙”坐下。
“獠牙”在“白狐”和解耀先面前的酒盅中斟滿酒,哈了哈腰,轉身離開了。
“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戰兄請!……”解耀先有點奇怪,“白狐”今兒個咋不和自己擡槓,反而吟起了不知道跟誰倆學的詩?這首詩是一首很美的詩,解耀先並不陌生,只是想不起來是哪位先賢所作。不過,“白狐”用在今天這個場合,有點牽強。解耀先冷不丁想起來,他叫戰智湛在南疆前線浴血殺敵時,曾抽過一種叫“茶花”的煙,月白色的煙盒上,有一片火紅的茶花,和一句詩:“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
“白兄請!……” 解耀先見“白狐”滿臉堆着笑,跟他的眼神和他的話一樣,都透着真誠,這才舉起酒盅,與“白狐”碰了一下,一飲而盡。
“白狐”幹掉酒盅中的“燒刀子”,辣的哈了哈氣,夾起一粒花生米放進嘴中,眼也不擡的邊咀嚼邊低聲說道:“聽‘佛燈’說,戰兄在聖母帡幪教堂門前遇到了餘逆震鐸?餘逆震鐸還開了槍震懾狗特務葉永祥和小日本鬼子小鹿晉三那個癟犢子強搶民女?唉……幸虧戰兄化了妝,餘逆震鐸沒認出來,真是忒懸乎了!戰兄,這第一杯酒就算是兄弟給你壓驚!……”
“佛燈”本不認識餘震鐸,要不是負責保護餘震鐸的兩個小特務大呼小叫的喊“這位是警務部的餘特派員!”“佛燈”說什麼也不會相信這個貌不驚人的小挫把子竟然是大漢奸、大叛徒餘震鐸。“佛燈”這纔在返回濱江組之後,原原本本的向“白狐”作了彙報。
“白狐”的第一反應就是小日本鬼子憲兵隊這是在聖母帡幪教堂“挖下深坑等虎豹,撒下香餌釣金鰲。”可是,他皺着眉頭聽完了“佛燈”的講述,感覺又不像是以餘震鐸爲餌,來捕殺軍統濱江組的特工。至於“佛燈”所彙報,解耀先在現場臉上陰晴不定,一副神不守舍、畏畏縮縮的樣子,並非真的怕了餘震鐸。解耀先和餘震鐸是歃血盟誓的拜把子兄弟,論私二人自然情逾骨肉。可是要論公,解耀先卻應該義不容辭的當街誅殺餘震鐸。遺憾的是,戴老闆嚴令“靜觀其變”,解耀先就算敢於捨命鋤奸,也不敢公然違抗戴老闆的命令呀。
解耀先見“白狐”提起這件事,皺着眉頭把“白狐”和自己的酒盅斟滿“燒刀子”,說道:“白兄,小弟那前兒猶猶豫豫的真想動手,就算只有‘佛燈’手中的一顆槍,也要把餘逆震鐸斃於槍下。嘿嘿……天予弗取,必受其咎!他孃的,沒帶槍也沒啥了不起的,老子就是徒手也要把餘逆震鐸這個癟犢子撕個粉碎!他娘了個臭十三的!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來。唉……沒成想小日本鬼子憲兵在那旮沓有埋伏。乖乖隆嘚咚,豬油炒大蔥!老子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金風未動蟬先覺,暗送無常死不知。老子就是那知風的金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