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吾從天虞山回來,便看到浮生站在梨花樹下出神。
陸吾伸手,幻化出一件雪絨披風,輕輕搭在她的肩上,略有責怪道:“身子還未痊癒,怎站在吹風?”
浮生伸手,指尖落了片雪白的梨花,“我照了鏡子,臉上的傷疤着實醜陋。”說着,把雪白的梨花遞至陸吾的眼前,“我瞧着這梨花倒是漂亮,若是嵌進這醜陋的傷疤裡……”
“不可以。”陸吾生硬的打斷,輕輕扳過她的肩膀,認真的看着她道:“容貌不過是副皮囊,在我眼裡心裡,你都如往日一般無二。”
浮生努力扯出笑容,“可是我容不得這醜陋的傷疤在我的臉上。”
浮生執拗的把那片雪白的梨花遞至陸吾的眼前,陸吾不接,她便不落。
“好。”陸吾柔聲答道。
陸吾擡掌附在浮生的臉上,施法,剛剛結痂的傷口便又開裂,傷口盤踞在臉上,浮生死死的咬住下脣,強忍疼痛,脣邊已有鮮血溢出。
陸吾將指尖的梨花嵌進傷口,又以術法封住傷疤,醜陋的傷疤便以梨花掩住,若不仔細看,只以爲是花瓣落至臉頰,美麗動人。
陸吾低頭看着她脣邊溢血,心疼之情溢起,他用袖口處的雪白衣衫輕輕拭去,問道:“生兒,你這是何苦?”
“梵火所傷,無法治癒,我又何嘗不知道?”浮生苦笑道。
月亮回到湖心,野鶴奔向閒雲。
半月有餘,浮生的身子已好的差不多,夢裡卻還總是浮現許清羽的音容。
是夜,玄塵乘月而來,他站至浮生的牀榻邊,溫柔的看着熟睡的人。
眼眸流轉至臉頰上的梨花處,心卻猛地一緊,似拉扯般疼痛,他的指尖輕輕觸及,喃喃道:“對不起。”
玄塵坐在牀畔許久許久,月隱進雲裡,又走進山裡……
這淡淡的陪伴就是最好。
天矇矇亮的時候,他又踏着露珠而去。
魔界,魔宮。
“幽熒將軍,如今浮生已經灰飛煙滅了,良禽應當擇木而棲。”檮杌高坐在上,以睥睨姿態看着幽熒。
幽熒擡眸,想起那日天君昭告三界,魔君浮生爲梵火所傷灰飛煙滅,未幾日,檮杌便回到了魔界,衆多魔界說話有點份量的人一看是檮杌,自然不敢造次,檮杌便飄飄然的坐上了魔君之位。幽熒並不相信浮生會死,一直不肯臣服檮杌,因他掌握兵權,又在魔界頗有威望,檮杌也無可奈何。
檮杌繼續道:“魔界上下皆已知曉浮生灰飛煙滅了,你又何必不信呢?你若是再如此,本君便不會再敬着你了。”話語中帶着威脅。
幽熒想起前幾日浮生深夜來找他,要他臣服於檮杌,他不明白浮生既然沒死,爲何不回來,反而要他配合檮杌,他壓制住心中所想,照做。“是,幽熒參見魔君。”幽熒跪地行禮。
檮杌大笑,“好,好,將軍快快請起。”
“是。”
“幽熒將軍既然尊我爲魔君,那麼將軍便不可有異心。”檮杌半眯着眼,笑裡藏刀,“待魔界強大,我們便一同攻上天界,稱霸三界。”
“是。”
幽熒心不在焉的踏出大殿,他在擔心浮生,那日所見她臉上的傷疤,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一別如斯,落盡梨花月又西。
浮生踏進房間,一眼便看到了桌上的信箋。她輕輕打開,看着,脣邊的笑意更盛。
她轉身便又踏出房門,輕輕喚住剛剛離開的陸吾,“今日可是凡間的大雪時節?”
陸吾沒成想她會這樣問,只是點頭,等待她的下文。
“我從未見過雪,你可否陪我到凡間看一場雪?”淡淡的口吻請求。
“你若是喜歡,我們便去看。”
人魔相交的地界,大雪飛揚,湖水、高山、樹木……皆是一片雪白。
浮生和陸吾一身白衣,融進這天地間。
陸吾眼神寵溺的看着在雪中笑意盈盈伸手接雪的女子。
突然,一番打鬥衝入了他們的視線,一藍、一黑、一黃身影在空中纏鬥,很明顯,藍色和黃色爲一夥的,黑色漸漸不敵,重重的從空中跌落在地上,騰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藍色身影以一把泛着烈焰的劍直指黑色身影的脖頸。
藍色身影突然怔愣在原地,眸子緊緊的盯着一個方向。
浮生迎着他的目光,輕輕喚了聲,“清羽。”
玄塵緊緊握住劍,忘了一切。
黑色身影見狀,便翻身逃跑。空中突然現身八個黑色身影,將黑色身影截殺在地。
浮生冷冷一笑,走過去,“澤淵,哦,不,應該喚你檮杌。”
檮杌瞪大眼眸,驚訝,“原來你沒死。”
幽熒把劍指向他,“君上自然沒死,如今你怕是要灰飛煙滅了。”
“原來你是受她指使,假意臣服於我,實則是找機會殺我。”檮杌哈哈大笑,對着浮生道,“看來是我小瞧於你了,你竟如此工於心計。”
浮生眸光一狠,幻化出萬劍穿於他的體內,頃刻他便化煙消散。
“三位上神,不用感謝我爲你們天界除了個心頭之患。”滿天雪花下,浮生眼眸波光留漣,淺淺笑意。
玄塵從未想過浮生是這般的心狠手辣,他不禁心底嘲笑自己。
浮生瞬時消失,“玄塵上神,浮生改日定當去天虞山拜訪。”
餘音迴盪在山川之間。
雲瑤看着陸吾失落神傷的模樣,恨恨的道:“陸吾,這便是你救她的下場,果真是放虎歸山。”
一場大雪過後,各有各的神傷痛苦,雪花卻也掩蓋了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