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之上,白衣纖塵,衣袂翩翩隨風飛舞,綰意負手而立,少年裝扮,遙望前方一碧萬頃,澄江如練,似少女手中揮舞的白綾,蜿蜒曲折,遙望無邊。
南攻城慢慢從船艙中走出,看着前方那愈加沉默的背影,突然頓住了腳步,從飄渺宮離開已經三日了,三日中她說的話屈指可數,那個本就揹負着滿身責任的女子,如今又揹負起一條人命的重擔。玉冰清爲綰意疏通經脈,耗盡渾身內力,油盡燈枯,如今只吊着一口氣,這讓她情何以堪。
冰寒的風吹亂了她的發,眼前不斷浮現那日的光景,她從劇痛中醒來,牀邊守着形容枯槁的剛毅男子,後來她知道這人喚作南攻城,是自己化身成爲棲鳳和親公主時認識的,月瀟說這人是棲鳳國的大將軍,是戰天戈派來監視她的,她不置可否,聽之任之。
接下來的日子那個自稱她孃親的飄渺宮主一直沒有出現,綰意覺得奇怪,卻也沒說什麼,可是自從自己的身體好了,在綠蕪陪同下可以四處逛逛了,看着沉悶的宮人眼中絕望而哀傷的眼神,綰意知道一定有什麼事兒,是她所不知道。後來綠蕪禁不住她的軟磨硬泡,終於說出了真相,原來她這條命是那人用自己的性命救回來的。
看着那人躺在冰冷的牀榻之上,無聲無息,滿身白髮,月瀟說,她自孃胎中就被人下了蠱毒,只有絕情絕望才能存活,她孃親爲了給她解蠱,不惜以身試蠱,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讓她研製出了絕情蠱,只要她這一聲無愛無慾,便能平安一生。哪裡知道爲了匡扶大墨江山,她不惜化身爲和親公主蕭綰意,遇上邪魔流雲祈羽,從此情根深種,蠱毒爆發。
月瀟還說:“宮主將半生修爲渡給聖女,鎮壓住蠱毒,只要聖女不再動情,便能平安此生……”
她揹負了滿身枷鎖,於這亂世中跌宕起伏,月瀟讓她離宮,爲了便是完成她的使命,墨國的希望,墨國的仇恨,如今流雲戰亂一起,天下亂局即將爆發,她得潛伏在雲都,挑起流雲兄弟的戰爭,一舉滅了流雲。
眼看這雲都城近在咫尺,她卻開始恐慌起來,沒了過往的記憶,她做這一切爲了什麼?
輕舟在雲都城外停下,雲都的護城河已經被阻死,過往的船舶都進不去了,看着那高高的城牆,斑駁的牆壁經過歲月的沉澱愈加濃郁,牆頭上來來往往的士兵緊張的戒備着,恨不得連一隻蒼蠅都不放過。
輕舟駛進樹林,綰意四人匆匆上了岸。
“現在全城戒備,估計其他三個門也是一樣,公主將軍咱們該如何是好?”四人隱於暗處,張淵滿臉鬱結的看着不遠處的城門。
綰意略微沉吟了一會兒,突然轉身,對着三人抱拳,躬身一記大禮,朗朗道:“大恩不言謝,三位護送綰意至此,綰意甚是感激,只是接下來的路綰意得自己走,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使命,南將軍身爲一國之將,天下亂局將現,還請將軍及早回國,以備無患!”
三人一陣啞然,不可置信的看着綰意,綰意眉眼如畫,神態悠遠,一如往日清冷疏離。南攻城虎眉緊皺,深褐色的眸死死的盯着綰意,似乎在確認綰意話語的真實性,良久,他抱拳說道:“如此攻城便告辭了,願公主多加保重!”
“山高水長,各自珍重!”
“保重!”南攻城低聲沉言,似是帶着賭氣的意味,轉身便走,身旁的李大張淵各自轉身的兩人,臉上躊躇不定,最後還是跟着南攻城走了。
綰意突然停住腳步,看着他三人突然走遠,最後成爲天際間的一點,這才收回視線,眸光忽閃,低順着讓人看不清神色,而後縮着身子,邁進幽深的樹林。
飄渺宮中,白光一閃,舞魅蹁躚,月瀟左閃右閃,在偌大的水下宮殿中穿梭,最後消失在青玉殿,層層白紗飄飛,一路上冷寂非常,月瀟顧不得其他,握着手中的信箋,一步步朝裡面走去。
空曠的宮殿中,一張冒着寒氣的冰牀上坐着一個滿身赤果的女子,白皙柔嫩的後背上泛着點點青芒,而冰牀下橫躺着一個裸-身男子,男子血氣全無,眉眼緊鎖,枯瘦的不成人形,看他渾身青紫交加,血液凝固,顯然已經死去多時。
“什麼事?”蒼老的如同八十歲老嫗的聲音突然想起,勾回了月瀟的神智,她低順着頭,滿身寒戰。眼前突然出現一雙白皙如玉的秀足,玉冰清高傲的俯視着月瀟,嘴角劃過一絲殘忍的笑意,慢條斯理披上薄紗,姿態妖嬈的走到殿外,輕拍了幾聲,便有宮人進來,面無表情的將地上的屍體拖了出去。
玉冰清淫靡的躺在美人榻上,脣色嬌豔,滿頭白髮隨風飄揚,眉眼一勾,看的月瀟渾身悚然。
“啓稟宮主,探子回報,蕭綰意於雲都城外與南攻城等人分手,隱匿於樹林之中,不見絲毫動靜!”
玉冰清一邊玩弄着鮮豔浴血的蘭蔻,一邊聽着月瀟的彙報,她以一頭烏髮換的蕭綰意的信任,如今她卻在雲都城外毫無動靜,這樣怎麼對得起她苦心經營的一切。
“通知風影隨時注意蕭綰意的動作,順便催促着濯兒那邊加緊行動!”
“屬下這就去辦,不過屬下有些疑慮,不知當不當問!”
“問吧!”玉冰清一撩長髮,像是大赦天下的君王一般。
“宮主,苦心經營就是爲了讓蕭綰意相信自己是墨國的遺孤,如今看來,這蕭綰意對咱們的說辭估計並不完全信服,既然如此宮主爲何還敢放虎歸山呢?”
玉冰清脣角一勾,面上一派倨傲,“本宮催動蠱蟲,使得蕭綰意生不如死,再以半生修爲救她一命,她即使不全然信任咱們,也不會輕易相信流雲祈羽等人,她將南攻城等人遣退,就說明了她已經存了疑心。蕭綰意是一把劍,一把讓流雲祈羽瘋狂的劍,她的存在就註定要引起男人之間的爭鬥,而且你覺得就憑蕭綰意一人,手無縛雞之力,在雲都能翻起什麼浪,早晚都會落入流雲笙歌手中,到時候……”
月瀟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神情,不得不佩服眼前女子縝密的心思,“那宮主爲蕭綰意耗費大量真氣,如今功力大不如前,一旦起事,遇到高手,豈不是危矣?”
“這個就不勞你費心了,本宮耗費的那些真氣早晚還會回到本宮身上來,你只要做好你該做的便成了!”玉冰清眼一橫,月瀟立即瑟縮着垂下頭。
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似乎再怎麼危機的關頭,都阻擋不了人們風花雪月的雅興。護城河上畫舫林立,燈影橫斜,嫋嫋樂音,繞樑三日而不絕,美人步香塵,公子恣意憐,脣邊一杯酒,共飲兩相歡。
泠月脣咬玉白酒杯,身着鳳舞霓裳裙,內着海棠春色抹胸,面色頹紅,眼光迷離,身姿搖曳間,嫵媚生,低眉輕挑時,勾魂引。一舞傾人城,再舞傾人國。音止,舞停,一個下腰,滿飲杯中之物,以一抹顛倒衆生的姿態結束這一場表演。而後,不過身後瘋狂浪蝶,癡迷叫嚷,搖搖晃晃的上了樓。
推開寂寥的屋子,打開窗櫺,任由秋風霧雨席捲而來,卻在轉身的剎那愣在當場,只是剎那,便換上一張虛假的笑臉,步履盈盈的朝着那人走去,順手勾起桌上的酒壺,一步一搖曳,最後虛弱無力的倒在牀上那人的身上。
眸光盈盈哪裡還有半分醉意,櫻桃小口微張,淨白的液體沿着瓶嘴順流而下,濺落她滿臉水漬,她卻不在乎,反而淫靡一笑,“公子可要嚐嚐?”小舌輕輕探出,舔了舔水潤銀亮的紅脣,眼中滿是誘惑。
玉白的手指輕輕探出,拈起泠月秀麗的下顎,無意間勾到束起的紗幔,半落得紗幔阻擋住兩人的動作,影影綽綽間,只聽見那人沉聲說道:“真甜,你的小嘴!”
“公子好壞!”
“你不正喜歡我壞嗎?”
“那裡不要啦!”
“哪裡?這裡?這裡?還是這裡?”
“嗯……啊!”
……
裡面熱浪朝天,外面人聽的歡暢。
“走吧!”
“恩,這女人可真浪啊!要不是公務在身,真想好好蹂躪蹂躪!”
“得了吧!就你,那女人也是你睡得起的……”
……
外面的聲音漸行漸遠,屋子內也停下火辣的熱潮,半落得紗幔重新被撩起,泠月微微整理一下身上的衣物,細細傾聽了一番,而後對着牀上的人說道:“出來吧,人都走了!”
那春意盎然的牀榻間突然冒出一個黑黑的腦袋,待那頭顱擡去,綰意那張清冷孤月的面容落入衆人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