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浮煙發現,人一旦討厭另一個人,那個人怎麼做你都會覺得他錯,然後越錯越討厭,越討厭越覺得錯。
比如現在她看着柳輕舟,就再度有了深深地厭惡感。
柳輕舟沒有首先將青荷送去找胡神醫而是一路帶人來了挽夕居,衛浮煙真想不明白柳輕舟究竟是怎麼想的,就說青荷是她衛浮煙的人,她都不住挽夕居了還把人送來挽夕居做什麼?這不急着救人反倒在跟師父說話?這緊要關頭還有什麼好說的?
焦伯抱着昏迷不醒的青荷緊隨其後一臉焦急。陸仲坐在周懷意方纔坐的位置大大方方喝茶,李少棠在門口並不進來,回暖、綺雲、春分、秋分剛剛到,在門口各自驚訝不敢進來,這時間胡神醫才匆匆趕來。
真是一派混亂!她這麼一個小小的挽夕居居然擠得下這麼多人?衛浮煙立刻覺得頭大,並且只要想到待會兒還要找藉口和師父和周懷意解釋她就覺得煩躁不已。
周懷意看着院中場景說:“比方纔更熱鬧了?這個挽夕居恐怕風水不好,本王打算找術士看一看。”
周懷意笑看她一眼便要走出去,衛浮煙一個疾步趕到他之前搶先開口發號施令:“綺雲,你派人去請幾位大夫來醫治府上侍衛,然後找人過去照顧;秋分幫胡神醫送青荷回房,回暖照顧柳侍衛和焦侍衛,春分去請門侍衛過來。陸仲,你和李大哥這就回去歇着吧,其他事明天再說。”
周懷意不置可否。於是院中轉眼間只剩他們師徒三人。
清淨了!
衛浮煙長吁一口氣,拿起茶杯就灌茶。
花錯好心提醒自家徒兒說:“浮煙,那個是意兒喝過的!”
衛浮煙“噗”一聲噴了茶水,立刻就被嗆得連連咳嗽。周懷意笑而不語,一旁的師父一邊幫她拍背一邊說:“剛剛纔喝過的,應當沒有那麼涼啊!”
原來是提醒她茶涼了,衛浮煙擺擺手示意無事,周懷意不坐在他方纔的位子而是坐在師父左手邊,她於是坐在了師父右手邊,然後不得不開始思量要如何解釋方纔的混亂,畢竟即使師父不問周懷意也必然是要過問的。
“浮煙,那位陸仲是你結義的大哥?爲師似乎見過,但卻不太記得,真是失禮。”
衛浮煙換了衣服忘帶手絹十分狼狽,聽到師父果然問起陸仲勉強笑着說:“師父不記得他一定是因爲他先前沒好好給師父行禮,他是我大哥啊,也算是一家人!”
花錯略略皺着眉頭說:“方纔輕舟說那位受傷的姑娘就是他喜歡的女子,也說是一家人。可爲師總覺得他們生分得很,親近不起來。”
衛浮煙不知該怎麼解釋,半晌才說:“這才初見,怎麼會親近得起來呢?日後慢慢就好了!”
“爲師也是奇怪,一個人時候怕孤單,人多了卻又嫌鬧,好像當初非要弄一個繁花似錦來陪着爲師,可是真等下面的人把繁花似錦整得像模像樣了爲師反倒懶得多看一眼了。在爲師的眼裡,這輩子能有你,有意兒,有輕舟陪着也就知足了,再有其他人爲師反倒不知該如何對待他們。”
衛浮煙和周懷意相視一眼,許久才笑着對花錯說:“那就算了,有我們陪着師父你,還怕什麼?”
花錯像小孩子一樣笑開說:“可以嗎?輕舟他要去報仇,可是你和意兒會陪着我的吧?我不會拖累你們太久,我一個老人家又有幾年好活的呢?”
“師父!”衛浮煙和周懷意異口同聲地喊。衛浮煙先開口說:“胡說什麼呢!我不許你再說這種話!我纔剛拜了師父,你不想着怎麼長命百歲陪我,卻忍心話裡話外留我一個人?”
花錯一愣,笑着說:“怎麼會是一個人,不是還有意兒?”
“那不一樣!”衛浮煙乾脆地說。
大概是她說得太果斷所以師父再度迷茫了半刻,最後看着周懷意笑得半是苦惱半是得意說:“我這哪裡是收徒弟,簡直是找了個師父啊!”
周懷意點頭說:“她說的對。”
衛浮煙看着白袍的師父皺眉問:“師父你怎麼不穿我送的衣服,嫌它不好?”
“髒了,幽檀說要拿去洗。”
衛浮煙笑:“趕明兒我多縫幾件,等到咱們府上有了喜事師父你就穿着新衣服來。”
花錯驚喜地問:“浮煙你有喜了?”
衛浮煙大爲窘迫,連忙說:“師父你想到哪裡去了!前陣子府上一位莫侍衛向我提親,說是想娶我的婢女宿月。王爺說此事交由我處置,我看也沒什麼不好,只是現下長公主剛剛離去不宜大辦喜事,恰巧宿月又傷了腿在屋裡養着,所以我想再過兩三個月就把他們的事辦了!到時候師父也要來喝喜酒!”
周懷意原本一臉和善,突然就目露清光。這丫頭是在硬要了莫潭啊!明知他馬上就要回洛都,卻說兩三個月後再辦喜事,分明是要將莫潭留在燕京。
“兩三個月?我們這就要隨意兒去洛都,路途顛簸只怕你的婢女會受不了,可是倘若留她在這裡又怎麼能喝喜酒呢?”
怎麼這件事周懷意還沒解決?她不解地看向周懷意。周懷意剛剛抿了一口茶水,卻不急着放下茶杯,而是淡淡看了她一眼。
衛浮煙當即明白,他這是把難題推給她了!
她立刻拉着花錯的袖子說:“這些事就日後再說吧!師父你餓不餓,我做點心給你吃?”
花錯立刻開心地說:“爲師和你一起,意兒他們小的時候爲師常常要給他們做菜煮粥,這兩個孩子一個比一個挑嘴……”
衛浮煙知道這件事她逃不掉一個解釋,但是師父這麼一打岔至少讓她有了編故事找藉口做準備的時間,等到門青松來她吩咐門青松盯着焦伯,並讓會武的綺雲先名爲照顧實爲看着宿月,挽夕居的事雖然亂糟糟但到傍晚時候也總算告一個段落。
“有件極有意思的事,本王忍不住要同你分享。”荷心齋裡,周懷意吃着她和師父做的點心說。
這時已經是晚上,一下午和師父一同做菜做點心和樂融融真是開心極了,等到周懷意和她一起回到荷心齋她以爲逼問和瞞騙時刻終於要來臨,卻聽周懷意撂了這麼一句話,一時十分意外。
周懷意看着盤中精緻的點心說:“你的羽衛我暫且不評價,單說今日見到的李少棠,你可知他是什麼身份?”
果然他已經查過,衛浮煙靜靜地說:“他的身份就是,我的人!”
“哼,”周懷意輕笑一聲說,“白風寨,應該還沒忘了這個名字吧?”
“有話不妨直說。”
周懷意見她果然開始百毒不侵,敘敘說道:“燕京城裡有這麼句話:燕京兩大綠林地,白門成氏屠家鬼。白門成氏是指白風寨成遷,屠家鬼是指號稱‘鬼見愁’的九屠山屠盎。這兩家在燕京一帶盤踞多年無人敢欺,並且彼此之間相互不爭。而這位李少棠,他不僅是白門弟子,更是屠家的東牀快婿。”
衛浮煙立刻想起在山上時陸仲說和白家屠家都有關聯,原來這句話威力極大,怪不得成安重要放了陸仲。
“即使李少棠是白風寨出來的,他選擇站在我這邊,其他的事就無所謂。”
周懷意吃着糕點不擡頭說:“是嗎?如果本王告訴你,先前成遷和他兒子就躲在李少棠的家裡,你還覺得無所謂嗎?”
衛浮煙驚愕,就躲在李少棠家裡?
想起來了,白風寨一事後第二天早上她去木蘭街李宅找陸仲,陸仲罕見得小心翼翼!所以今天在山上時李少棠並未出現應該不止保命逃走那麼簡單,所以成安重說要放了陸仲!
懂了,李少棠沒有告訴陸仲成家父子的真實身份。
“看樣子,王爺是把人拿下了?”
“沒有,父子二人一起消失了。推算時間,大約就是王妃你剛剛回到挽夕居的時候。”
“所以呢,爲什麼要跟我說這些?”
周懷意拿起一塊糕點審視良久,最後突然問:“你背上,究竟有什麼秘密?”
該死的……柳輕舟!果然是一字不漏地說了!成安重爲什麼只點了柳輕舟的穴道?真該一刀殺了他痛快!
“本王記得,有一顆痣,一塊疤。”周懷意突然向她看過來,一字一頓說得清楚。
衛浮煙咬着嘴脣移開目光。
周懷意起身邊向她走過來邊說:“說起來你堂堂一個公主背上怎麼會有那麼嚴重的傷疤?看起來好像是鞭笞,但是又像凍傷,似乎還有毒藥處理過得痕跡。”
衛浮煙在周懷意的逼視下步步後退,最後背上一涼撞在了牆上,周懷意順勢撐起雙手將她困在牆邊,細細審視着她說:“如果從一出生就確定要和親,那麼你從小到大身上所有的傷疤宮中御醫都一定會幫你處理掉,那一塊倒像是有人下了毒故意留下的。這塊疤,究竟有什麼秘密?別說讓本王真的猜中,你果然不是真的公主?”
衛浮煙咬着嘴脣看着近在眼前的周懷意的眼睛,周懷意卻突然低吼:“別咬嘴脣!回本王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