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的眸子中反映出老人的黑色的雙眸,蒼老的面孔,稍顯吃驚的表情。
“爺爺,你怎麼了?”許沫晨的手在他眼前晃悠,又奇怪地詢問了一聲。
老者這才突然反應過來,表情有幾分複雜,帶一絲尷尬,堆上笑容,掩飾道:“沒,沒什麼,呵呵。”
許沫晨懷疑地看向他,不說什麼,心中卻暗自犯嘀咕。老人不在直視她的眼睛,又拾起手中的活計,竹條在手中再次晃悠擺動起來。
“你是哪家的孩子啊?”老者慈祥的聲音再次響起,恢復到了之前的模樣。
“我?”許沫晨食指指向自己,猛然有些不知所措。
“是啊,這裡除了你,還有別的孩子嗎?”老人呵呵笑了笑,充斥着慈悲。
許沫晨學着尹紹林的樣子,右手撓撓頭,抓亂幾根頭髮來。想了半天,她臉上的悲哀之色卻是越來越深,頭也開始往下埋。
“怎麼了,孩子?”半天聽不到她說話,老人不禁有些奇怪,轉頭見她低着頭,很難受的樣子,以爲她身子不舒服。
許沫晨食指在地上來回畫圈圈,蹲着的身子越來越沉,最後一屁股坐了下去。她突然擡起頭,望向老者。
老人看到那雙碧玉的眸子,又下意識地將目光移開。
“我也不知道,我是哪家的孩子。”許沫晨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掰手數起來,“錦哥哥家的?不是。小光頭家的?也不是。師傅家的?可是我忘了我師傅是誰了,但錦哥哥說,我很快就能記起來了,也能見到我師傅了!”
老者聽聞,臉上掛起寵溺的笑容。終究是孩子,若是當初那個孩子,也能這般一直呆在自己身邊,該多好?
“那你叫什麼名字呢?從哪兒來,要到哪裡去?”老者又問道。
許沫晨卻是不樂意了,嘟嘴道:“你還沒有告訴我,我到底是哪家的孩子呢!”
這一下,反倒把老者難住了。剛剛聽她說了那麼多,卻沒有提到過自己的爹孃,可能又是一個孤兒,或者自幼便被拋棄了吧。想到這裡,老人的眸中閃過憐憫之色,卻不忍心告訴她這些。
“孩子啊,爺爺覺得呢,你暫時是師傅家的孩子。不過,你想做爺爺家的孩子嗎?”老人慈愛地空出右手,輕輕撫摸她的額頭。
老者的手落在額頭上,許沫晨只覺得眼前清明,一股清涼的氣息襲遍全身,緊接着有一股若有若無的靈力從額頭沁入。待她要仔細去查看的時候,卻又找不到任何蹤跡了。她不禁有些迷惑,仰頭想看看老人,目光卻被老人的手擋住了。
“孩子,現在可以告訴爺爺你叫什麼名字了吧?”老人緩緩收回手掌,接着編織竹器,頭也不擡地問道。
“許沫晨,錦哥哥都是叫我晨兒。”許沫晨回答完第一個問題,又開始陷入了沉思狀。左思右想,終於好不容易擠出一句:“我好像是從若山來的,不久又要回若山去了。”
“若山?”老人淺然而笑,“你要去若山見你師傅?回家去?”
“嗯嗯,去見師傅。”
“哦,呵呵。”老人又加了一根竹條編織進去,一個小竹籃的雛形展現在眼前。“那孩子還會再回來看爺爺嗎?”
許沫晨支着下巴想了想,點點頭,又搖頭:“不一定了。我也不知道怎麼就進來了。漓淵堂的宅子太奇怪了,上次錦哥哥帶我去了一處桃林。我本來想再去玩玩的,卻怎麼也找不到了。後來不知道怎麼的,我想着一汪池水,又進到這裡了。”
聽到她說起桃林兩個字,老人的面容不自主地抽出了一下,片刻即逝。
“對了,爺爺,這裡是哪兒啊?你怎麼一個人住在這麼大的院子裡,又只有一間屋子?要是來了客人,多不方便啊。”許沫晨有條有理地問道,表情極爲認真。
“晨兒恐怕以後會忘了爺爺的,再也不會回來了。”老人突然有幾分惆悵,“爺爺這個地方啊,雖然大得只有一間屋子,卻從來不會擔心有客人來。”
“爲什麼呢?”許沫晨不解地望向他,滿臉滄桑,歲月的風霜在他的臉上雕刻出歷史獨有的痕跡,每一條都刻骨銘心。
老人陷入了沉默,久久才緩慢開口道:“因爲,一千年來,你是唯一一個進入這幽冥異閣的外人。”
“啊?”
許沫晨長大了嘴,驚訝地看向他。
幽冥異閣,傳聞中幽冥界用以關押特殊犯人的地方。幾千年來,只有傳言,從未有人真正見過,亦不曾聽說三界之內,誰犯下了如此的滔天大錯,以至於被關押在那個沒有人煙的地方。
異閣即不存在於幽冥界,也不存在於仙界或人界,是一處相對獨立的空間。通常只有手中持有異閣鑰匙的人,才能夠尋得結界進入。而三界內,唯一持有異閣鑰匙的人,只有天帝一人。
除此之外,自洪荒以來,闖入異閣的人,便只有第一次天劫前統治幽冥界的妖君——曲寒。
人被關押在裡面,除了開始經受一日四季變更,數月便衰老的折磨外,從踏入的第一刻起,便要忍受千年的孤獨。身處其中,在六個月迅速衰老之後,便會以殘老的年齡存活於異閣千年,經受孤獨的煎熬。
傳言,第一次天劫之後,天帝將曲寒最後一縷魂魄寄託的肉身關押於此。由於長期一人,最後他竟不會說話,與水池裡的魚兒無異,嘴裡還會吐泡泡,成了一個癡兒。
據說三界公認,這種關押之法太過殘忍。在此之後,便再無人進入過。於是,幽冥異閣逐漸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慢慢被遺忘。
老人對於許沫晨的反應,沒有絲毫驚訝,平靜地說道:“你是個聰慧的孩子,知道幽冥異閣是什麼樣的地方,所以,即便你想再回來,估計也回不來了。”
對於老者這番話,許沫晨心頭一緊,話中有話,分明早已將她看穿,這是沒有揭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