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淵堂的構造,稍微顯得有幾分錯綜複雜。尹紹林住上了幾日,也不清楚這個折水宅子究竟有多大,也搞不清楚左右共有多少間房屋。
那日偶然在後院中撞見許沫晨與梵詩錦的琴簫合奏,見到過一處桃花林。後來,待他再想進去看看時,卻任憑在意念中如何回憶想念那桃花林的模樣,雙腳踏出門檻,轉換進入的,都不再是那處桃林了。他也不明原因,本想找機會向梵詩錦詢問。奈何這幾日來,梵詩錦似乎很忙,除了吃飯,基本不怎麼見得到他的身影。
因此,這幾日,倒是把李漣兒和尹紹林累壞了。許沫晨整日吵個不停,不是這裡弄出點狀況,就是那裡搞點破壞,全宅子裡的人,都被她折騰得疲憊不已。而她依舊樂此不疲,像只調皮的猴子,左右亂竄。
這個折水層疊的府宅,更加方便了她的惡行。意念所至,轉瞬便逃離了衆人的視線。等到她再次犯案,造成破壞的時候,纔會再次被人發現。衆人都對此頭疼不已,眼前這個十多歲的姑娘,比李漣兒這個不到十歲的女童看管起來還麻煩。
幾日之後,她似乎終於開始有些厭倦了這樣的遊戲,開始消停下來。尹紹林這才得以有時間好好休息,暫時放下心來。
白緹那邊,卻是一去沒了音訊,幾日也不見回覆。按照正常的速度來說,三五日也便能夠返回若山了。若是白緹開啓結界同行,想來只消半日即可。尹紹林想找個人問問,宅子裡的傭人卻都說不清楚。
這是一日見不到梵詩錦,便一日返回無望。
許沫晨尋得尹紹林的房間,偷偷爬到牀邊,戳開窗紙,湊了隻眼睛上去張望。屋內擺設整齊乾淨,空無一人。目光來回四下掃過,卻見牀上正睡着一人。
她見此,心下一動,狡黠的笑容一閃而過。躡手躡腳地悄悄推開房門,回頭左右望望,見四處沒人,便悄悄走了進去,關上門,朝牀邊走去。
尹紹林正仰面朝天而躺,睡得酣暢,絲毫沒有甦醒的意思。
許沫晨走去書桌前,尋了毛筆,蘸好墨,又走回牀頭。趴在牀頭,十分認真地在尹紹林的臉上畫起來。
尹紹林似是覺得什麼東西撓得癢,伸手往臉上一摸。許沫晨趕緊收手,撤回毛筆,將身子微微後退。眼見着尹紹林的手,在臉上胡亂一抹,把黑色的墨汁弄得滿臉都是,整個成了一大花臉。
許沫晨見此,忍不住捧腹大笑,坐倒在地上。
“嗯?”尹紹林被笑聲吵醒,卻不知所然,睜開眼四下張望。見到許沫晨在自己對面的地上坐着大笑,警覺地雙手抱臂,扯過被子蓋在身上。
“小,小光頭,你扯被子做什麼?我又不會吃了你!”許沫晨見他不去擦自己的臉,反倒這般動作,忍不住說道。
尹紹林這才發覺,兩手上全是墨。扯過的被子上,也都是印記。自己白色的衣服上,也沾染了不少墨汁。他慌忙起身,左右尋找墨汁的來源。手上,衣服上,都有大小不一的黑點。
他左右想尋面鏡子看看,卻猛然想住進這裡幾天了,從未照過鏡子。
“沫晨!你又調皮了!”他只得無奈地責怪一句,跺跺腳,拉開房門尋水而去。
許沫晨一個人坐在地上,看着尹紹林的背影笑了半天,沒人搭理她了,也就覺得無趣。爬起身來,頭腦中想着。這個宅子裡,有沒有其他什麼沒有去過的,好玩兒的地方?
她走到門邊,在腦中隨意構造了一個樣式奇異的房屋,吊頂架空,房前有一汪池水,水裡沒有魚,卻有不少蓮花燈。
這麼想着擡腳邁出,待兩個腳浸入水中,再次落地時,走廊便已通往了一處別苑。還真的有一汪池水,裡面也有魚,不過漂浮着不少的花燈。每一盞燈的顏色,還不一樣。紅橙黃綠青藍紫,依次排開。跟那日在涼城中見到的,有幾分相似之處。
“咦,這裡是哪兒?”許沫晨心下奇怪,上下打量,發現自己還真沒來過。
水池前方,有一小巧別緻的竹木亭子,空無一人。旁邊栽種了一株桃樹,葉子繁茂,沒有花朵。再往前走,曲徑通幽,兩旁均是青蔥的竹子。繞過竹林之後,一間普通的茅草屋立於其中。
許沫晨緩步走過去,目光望穿。透過密匝的竹林,依稀可以看到那茅屋前,坐着一個衣着樸素的老者。模樣看不清楚,只是給人一種十分蒼老的感覺。他正忙活着手中的活計,還一邊哼着歌,心情舒暢。兩手拿着竹條,正在編制一件什麼器物。
“那裡有人!”許沫晨高興地叫了一聲,便向茅草屋跑過去。興致勃勃地打探那茅屋,以及茅屋前的人。
老者聽到腳步聲,倒也沒有十分訝異,仍舊悠然自得地編織着竹器。
待許沫晨走進,他仍舊不搭理,口中哼唱的曲調,一聲比一聲歡快。
“爺爺,你在做什麼?”許沫晨蹲下身子,與他齊平,目光聚集在他手頭的竹條上。
“爺爺?”老人卻是一聲反問,“我有這麼老嗎?”
“……”許沫晨再擡眼看看他,頭髮花白,連鬍鬚都夾雜了白色。一張臉上,老年斑遍佈,眼角的魚尾紋不加掩飾地印刻在上面。許沫晨怔了怔,疑惑不解:“你不是老爺爺,是什麼?”
“這孩子,真沒禮貌。”老人教導道,“人都不喜歡被別人說老,因爲越老就離死亡越近了,知道嗎?”
“死亡?”許沫晨眸子轉動,在腦子裡搜索了一遍這個詞,想了想,點點頭,“嗯,爺爺說得對!”
“唉,不是剛說了不叫爺爺的嗎?”老者埋怨,擡起幽怨的眼睛看了她一眼。那雙碧玉的眸子,閃爍在眼前。他突然雙手停止動作,僵硬在那裡,看着許沫晨一動不動。
許沫晨被他看得好生奇怪,忍不住伸出右手,在他眼前晃來晃去:“爺爺,你沒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