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你若成風

我望着你來時的方向,

我吶喊,

你爲什麼聽不到。

十月。

距南木走後,已經有三個多月了。桑默也已經升入初三。

每個月的第一天,桑默都能夠收到南木寄來的明信片。這些明信片,都是南木去到各個地方拍下來的風景,很漂亮。偶爾,他也會寄來一張自己的照片。照片上的他,依然很帥氣,卻也還是那樣清瘦挺拔。

他在每一張明信片上,映着明亮的月光,虔誠地寫下自己的思念,他祈禱她能快樂。

多年以後,南木才徹底領悟到的遺憾的是,他不曾有過她的相片。他掙扎着想要好好的記清她的容顏,奈何歲月催人人更忘。唯有那一雙水亮清澈的大眼睛,卻好似深深的鑲嵌在了他的腦海裡。

他想,多年以後,如果再見。他一定能夠認出她的眉眼。也只是他想而已。

……

三個多月的時間,桑默也已經逐漸適應了南木的離去。她想,就算不再有他,她也可以很好。

她每天認真的吃飯,認真的生活。還同先前一樣,喜歡沉溺於書海中。她也會經常回去福利院看望慈祥的院長阿姨,她還會經常地坐着環路公交車到處走走。她現在也是那麼想要好好的生活。

……

國慶七天小長假轉瞬即逝。開學第一天裡,同學們總是嘰嘰喳喳不停地抱怨假期怎麼這麼快就結束,而手裡則是不停地奮筆疾書,賣力地抄寫着假期作業。

桑默看向窗外。外面,樹葉漸黃,偶爾有幾片葉子在微風中旋轉,然後落地。已經稀疏的草坪仿若一陣風吹來就會瞬間泛黃一般。

“默默。”多久了,多久沒聽到有人這樣叫她了。桑默回過神,看向來人。羅詩妮,此刻正一臉焦急地站在那裡。“默默,快,救救我,把你的作業借我抄一下。”她向桑默遞出求救的眼光。

桑默停頓了一秒。然後掏出作業本和卷子,遞了過去。

“太感謝你了,默默。”羅詩妮接過作業激動地抱了桑默一下,蹦蹦跳跳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奮筆疾書。

不知道爲什麼,自從南木走後,羅詩妮也愈發地靠近桑默了,就好像在以後的日子裡,將由她來繼續守護桑默一樣。每次從家裡回來,她都會給桑默帶各種食物。偶爾,還會給她帶回來新奇的小禮物。

……

桑默打量着羅詩妮因爲抄作業而變得極其認真的側臉。她長得不是特別漂亮,卻散發着一種由內而外的獨特氣質。她的衣服都很低調,不像其他富家子弟那般追求個性。她比桑默大一歲。

不知不覺,連桑默自己也能感覺的到,在她心裡也已經接受了這個女孩兒的靠近。這是一個時而成熟,時而天真,時而嗔怒的女孩子,她喜歡上了她。

突然,她偏過頭來朝桑默莞爾一笑。然後,低下頭繼續。

連桑默自己也沒察覺到的是,她的嘴角微微上揚了一下。轉頭,看向窗外。

……

“太好了,今天一天總算混過去了,作業也順利地交上去了。”羅詩妮走在桑默的身邊,雀躍不已,“默默,爲了感謝你,我要請你吃飯。”說完,她拉起桑默的手向教學樓外走去。

“沒事兒。”桑默想拒絕羅詩妮請她吃飯的好意。本來借個作業也沒什麼的。

“不行不行,咱倆去吃飯。”羅詩妮認爲,她請她吃飯不單單是因爲她借給她作業抄,而是她覺得,她們的關係好像又近了一步。值得慶祝。

……

“呦,這不是初中部的那個啞巴校花嘛。”走到樓梯口的拐角處,一個眼睛長得雖小卻也還算精神的男生看着桑默嘲諷到,“你怎麼跟她在一起?”他又偏過頭看向羅詩妮,眼裡滿是瞧不起。

同是富家子弟,他們的家長也都有合作上的來往,所以像他們也都是互相認識的。只是關係並沒有那麼親近而已,畢竟他們的家長也只是利益合作的關係。

“我跟誰在一起跟你沒關係。”羅詩妮的眼裡也滿是嫌惡。像他這種人,簡直是丟死人。整天遊手好閒,還只知道嘲笑別人的人,同他好好說話他不配。

“走吧。”桑默繞過男生,看也不看他一眼,走下臺階。在她看來,跟這樣的人說話都是浪費時間。

感覺自己被嚴重忽視了,男生便沉不住氣地拋出髒話,氣急敗壞地喊到“靠,啞巴,你還會說話啊?”

桑默頓住剛剛邁出三層臺階的腳步,緩緩轉過身,“你不說話試試。”冷漠而又疏離的目光橫掃了男生滿是蔑視的神色,男生愣在原地。

“哼”羅詩妮對着發呆的男生冷哼了一聲,繞過他跟着桑默繼續向樓下走去。

久久,男生回過神來。咬牙切齒,“等着的,此仇不報非君子”,轉身,憤憤地向樓上走去。

……

“啊呀,默默,你都不知道,你剛纔有多酷。”羅詩妮雀躍地跟在她的身側,微笑的看着桑默依舊平淡的臉色,“不過默默,像他這種小氣吧啦的男生,一定還會找你麻煩的。”突然又是滿臉的擔心。

“我也沒把他怎樣。”桑默無所謂的回答。

“哈哈,倒也是。咱們吃飯去嘍。”說完,抓起桑默飛快地向學校外走去。

……

本以爲那個男生還會來找她們的麻煩。卻也是安安靜靜的偶爾伴隨着羅詩妮的吵鬧聲地進入了十一月。

天氣也已經轉涼。

十一月的第一天,桑默也是如期的收到了南木的明信片。

他站在大雪紛飛的廣闊的天地下,潔白的雪花落在他烏黑的髮絲上。他笑得是那樣的滿足,那樣的優雅。從什麼時候起,他也愈來愈褪去了那抹青澀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優雅。

他與她之間,也已是一道鴻溝,再無法逾越……

……

“默默,默默,看通知欄沒?又要月考了”。羅詩妮輕輕喘着粗氣,跑到桑默身邊,滿臉幽怨。最討厭考試了。

“嗯,知道了。”桑默淡淡的回答,放下明信片,扭頭望向窗外。外面,樹上的葉子也已經落得精光,花朵也早已凋零。這樣的場景,還要經歷多少個春秋。

“南木的明信片嗎?”羅詩妮蹲在桑默的桌旁,看着她手裡的明信片。目光變得灼熱。

“嗯”低下頭,看了看手裡的明信片。眼神突然變得清澈。

“你們……”羅詩妮還想說什麼,卻被一陣女聲打斷了“桑默,外面有人找。”

桑默望向門口處,停頓了幾秒鐘,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羅詩妮也站起蹲下的身子,拍了拍觸碰到地面的膝蓋,跟在桑默的身後,小聲地嘀咕着“誰來找你了呢?”

……

門外,也沒看到有什麼認識的人,桑默轉過身想要回教室。

“你就是那個初中部的校花?”驀然,一個沙啞而又生硬的聲音響起,正處在變聲期的男聲顯得格外怪異。桑默轉過身。

一個身高接近一米八,長相帥氣眼裡卻又帶着幾分狡黠的男生站在那裡。他的眼裡,似乎滿是驚訝。

“我叫桑默”,冷冷的聲音,她糾正男生。什麼初中部的校花,都是別人強加給她的。明明不是她自願的,明明不是她的錯,而他們卻總是說她裝高冷。

“好好,桑默。我聽說,你對安逸陽出言不遜?”男生低下頭把玩着一串手鍊,聲音娓娓道來。

“不認識”,桑默扭過頭,卻看見羅詩妮扒在門框上兩眼直放光,“沒別的事我要回教室了。”左腳剛踏入班級,就被身後的人揪住領子又揪了回去。

“放手。”桑默甩開男生的手臂,整理了一下衣服,瞪了男生一眼。又轉身向教室走去。

男生再一次抓住桑默,阻止她回教室。她又要甩開男生的手臂,卻只見男生迅速放開,舉起雙手,表現出滿臉無辜的樣子。

“好啦,桑默”。男生放下手臂,語氣輕柔,不似先前那麼傲慢,“是這樣的,安逸陽說你罵他,作爲他的老大呢,我有必要爲他出氣,你說是吧。”

“……”桑默不語。連安逸陽是誰她都不知道。

“不過,我還是喜歡化干戈爲玉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男生一臉榮耀,就好似因爲自己的大度而倍感驕傲一樣,“所以呢,你做我女朋友,我不追究。怎麼樣?”

本來他也不是爲了給安逸陽出氣而來,他只是想來看一看她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女孩兒。現在看來根本不是她對安逸陽出言不遜,而且人家壓根不屑理他。

“……”桑默轉身,頭也不回地走回教室。簡直是神經病。

“喂,你別走啊。”只留男生在門外吶喊。

……

“嘿我說,姑娘,你什麼時候認識夏初墨的?”桑默剛坐到座位上,位子還沒有坐熱,羅詩妮就一臉好奇寶寶的樣子撐住腦袋直勾勾地盯着她。

“不認識”,桑默順手拿出一本書。確實,她根本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個名字。

“……我去了,默默,你連他都不認識?就剛剛找你的那個男生,他叫夏初墨,本校高中部二年級的。他可是咱們學校公認的校草啊!”羅詩妮滿臉激動地朝桑默噴着唾沫,這麼出名的人物都不知道?

“要月考了”,桑默看着手裡的書默默地回答。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啊,羅詩妮仰天長嘯。桑默總有一種本事,一種瞬間能夠澆滅她所有激情的本事。當然,她對她也有所瞭解了。

……

幾天很快又過去了。還有三天就要月考了,這也是本學期最後一次月考。同學們也開始推算着寒假的時間,心也早就已經不知去向。

……

“桑默呢,給我出來”。一個長相清麗卻是滿臉傲慢的女生站在班級門口,她的身後跟着幾個同樣是滿臉不屑的女生。她不斷地向教室裡面張望。

桑默看過去,不認識,便也沒理會。繼續低頭看書。

“我叫你呢,你耳朵聾嗎,還是啞巴了?”女生見桑默不理會她,覺得拂了面子,就自顧自的徑直走到桑默面前。這時,班級裡所有的同學都齊刷刷地看向她們。

“對不起,我不認識你”。桑默頭也不擡,只是看着手裡的書。

“你搶我男朋友,還敢說不認識我?”女生氣急敗壞,一把奪過桑默手裡的書,往地上一摔。

桑默不理會,蹲下身來想要撿起被摔到地上的書。卻被女生一把推倒在地。

旁邊,圍觀的同學倒吸一口涼氣。這是要動手的節奏麼。

……

“你幹什麼?”剛從外面回來的羅詩妮一把推開女生,扶起桑默緊張的問到,“默默,有沒有怎麼樣?”

這一幕還真是熟悉呢。真是熟悉。

不知不覺,桑默的眼裡蒙上一層霧氣。她努力的想要驅散霧氣,卻發現只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多……最終,她還是忍住了。

“楊珊珊,你是不是有病?有能耐你管好夏初墨,沒能耐別來煩桑默。”羅詩妮看也不屑看女生一眼,只是扶着桑默,輕輕的爲她拍去身上的塵土。

第一次,桑默聽到這個總是吵吵鬧鬧的女孩子說出這麼凌厲的話。原來,她也有脾氣。可是爲什麼心中好暖好暖……

“羅詩妮,這是我跟她之間的事,跟你沒關係,你不要插手。”不是沒關係,只是她還沒有膽量去惹羅詩妮,誰讓有句話說官大一級壓死人呢。羅詩妮的家庭背景豈是她這種小人物能夠藐視的?

“怎麼就跟我沒關係了?你碰了我的默默,那就有關係。”羅詩妮說得理直氣壯,一點兒也不退讓,“還有,你也不嫌丟人,看不住自己男人,還跑來跟不相干的人撒野,真是可笑。還有,你也不照照鏡子,看你那熊樣。默默要是真想跟你搶,你是個兒麼。也就默默大度,不跟你一般見識”。瞬間,周圍的同學一陣鬨笑。

她的語氣裡滿是貶義。從沒見過她這麼伶牙俐齒的一面,卻看起來這麼可愛至極。

“你……”楊珊珊被她氣得渾身顫抖,而跟在她身後的那幾個欺軟怕硬的女生連一句話也不敢說。

“你什麼你,你快走吧,快回去照照鏡子。別耽誤我們學習。像蒼蠅一樣嗡嗡的,真討人厭”,說完還佯裝着拿出一本書準備奮鬥似的。周圍又是一陣鬨笑。

“噗……”桑默沒忍住,笑出了聲。而看在周圍人的眼裡,卻如曇花一現。她從沒笑過。

羅詩妮衝她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後拿起書繼續“奮鬥”。而聽到“學習”兩個字的楊珊珊就像受了刺激一樣哈哈大笑起來。

“神經病”,羅詩妮瞪了她一眼。

“學習?哈哈,你們學習成績那麼差,簡直太可笑了”。終於讓她扳回一局似的,她又開始傲慢起來。兩隻手臂交叉於胸前,俯視着坐着的兩個人。她就不信,她一直可都是年級第一名,會比她們差?

“第一”,桑默頭也不擡,只淡淡地回了她兩個字。

“什麼?”楊珊珊放下手臂,臉上得意的表情也隨之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臉茫然。

“我會是年級第一”輕柔的聲音,若有若無。桑默清冷的看向她,讓她無處躲藏。而周圍,又是一陣譁然。

“你……說大話,咱們走着瞧”,帶着隨從的那幾個女生,逃也似的匆忙離去。就好像這樣不會再留下笑柄一樣,而身後,又是一陣鬨笑聲。

……

月考也已經考完了,只需要靜靜地等待成績的公佈了。

十一月中旬,天氣變得好冷好冷。

週六的時候,桑默回了一趟福利院。她要回去拿件厚的棉衣。

每個月的月初,院長阿姨都會給她打很多錢,足夠她生活,並且也會餘出來很多足夠她添好多件衣服。她也曾婉拒過她的好意,她不需要這麼多錢,況且她可以打工。但是院長阿姨說,這是資助她上學的那個好心人士的心意,不能不接受。而且那位好心人士囑咐過院長阿姨,不要讓桑默打工。她不太懂爲什麼。

桑默在福利院留宿了一晚。第二天一大早,便起來趕最早的那一班公交車回學校。

推開寢室的門,裡面空蕩蕩的。同學們都已經回家了,她們都有家,而她沒有……

關好房門,正準備上牀。突然感覺有人在門外轉動鑰匙的聲音,桑默扭頭盯向房門想要看一眼是誰回來了。吱,門被推開。

“哈嘍,默默”,捂得很嚴實的羅詩妮,只漏出兩個眼睛。她拉着箱子,手上還拎着好幾個大包小包。桑默趕快跑過去幫她接過箱子。

“累死我了”羅詩妮放下手中的大包小包,脫去一身裝備,就開始掏她的箱子。而桑默就靜靜地坐在一邊看着她忙來忙去。

“噹噹噹當。默默,你看,這個圍巾好看嗎?”她獻寶似的從袋子裡拿出一條圍巾給桑默看。雪白的圍巾,就像一團雪花一樣,讓人不忍觸摸,“送給你哦,這是我昨天跑了好幾家店才找見的。我覺得白色纔是最適合你的。”

桑默接過圍巾,直直地看着。好像,她從來都沒有送過她東西呢。

“謝謝”,她擡起頭,朝羅詩妮莞爾一笑。白皙的臉蛋上襯着兩個淺淺的梨渦,讓人看起來很舒服,很滿足。

“默默,你笑起來更漂亮。”羅詩妮對着她眨了一下眼睛。桑默不好意思地趕快低下頭。

“默默,我從家帶來了餃子哦。這是我媽媽親自包的,我讓我媽媽又包了好多,特意帶來的”,說着,她已經把一個精美的飯盒遞到了桑默面前,“喏,給你,快吃吧。這會兒應該還熱乎呢”

桑默夾起一個餃子放到嘴裡,慢慢咀嚼着。可是,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會越嚼越鹹呢。

“默默,你怎麼哭了呢?嗯?”羅詩妮只是繼續整理東西,猛地一回頭就看到桑默邊吃邊哭,她趕快拿起紙巾爲她擦掉眼淚,“是不是不合口味,沒事兒,那咱就不吃了。噢。”她的語氣裡滿是寵溺與心疼。她從沒見她哭過,她也從沒見過她哭得這麼傷心。

從一開始初見桑默的那時起,她就莫名其妙的想要靠近她,想要對她好。她不知道她到底有着怎樣的故事,她只是單純的覺得她讓人心疼。她願意陪着她,僅此而已。

“詩妮,你以後會不會也會離開我?”她怔怔地看着她,眼裡滿是悲傷,“你會不會也會像南木一樣,消失在我的世界裡?”

“不會!”她抱住桑默,給了她一個堅定地回答。天知道此刻這個姑娘有多讓人心疼。

她們擁抱了好久好久。

她說,默默,你可以安心地依靠我,我可以爲了你變得強大。她說,詩妮,我好累……

……

月考成績公佈的那天。桑默正安靜地坐在教室窗邊的位子上眺望遠處的風景。只見羅詩妮以一種末路狂奔的姿態狂奔到她面前。還來不及等呼吸變得平穩,她就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桑默,“默默,默默,月考排名公佈了。”

桑默不搭話,就只是靜靜地看着她,等着她把話說完。

“第一,默默,你是第一!”羅詩妮特別激動,就好像她是第一似的。

“嗯,我知道啊”桑默朝着她輕輕的笑,聲音特別溫柔,其中洋溢着自信。她知道她是第一,一定。

“哈哈,默默,這回咱揚眉吐氣了。看誰再敢來嘲笑你”,她滿臉的興奮,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啊哦,我年級排名13,雖然不是前幾名,但是我也進步了哦”,她突然變得有點兒不好意思。但是,她替桑默高興啊。

“你很優秀”,桑默抓住她的手,認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堅定的說到。

“嗯!”她同樣認真的回答她的肯定。

……

桑默算是一戰成名。走到哪裡,都會有學生對她指指點點,而更多的是讚不絕口。曾經的啞巴校花,也變成了才女校花。

不,她從來都不是什麼校花,她只是她自己。她是桑默。

……

十一月末的天氣,變得更加陰晴不定。偶爾還是舒緩近人的,而有時也是狂風大作,寒冷逼人。預期的雪花,依舊是沒有飄落。他們還在虔誠地等待着這第一場雪的洗禮。

……

“默默,明天週六,我不回家了哦。咱們兩個出去玩耍吧”羅詩妮拽着桑默的胳膊撒着嬌。

“好”,桑默微笑着。她發現,她最近好像笑得好多好多。

“好嘞,今個兒咱先計劃一下,明天直奔目的地”,說完,她就掏出書包裡的小本本,在上面劃來劃去。

……

週六,桑默和羅詩妮吃過早飯,正準備出校門,卻碰見夏初墨。他的身後,跟着那個小眼睛的男生。她們從他們旁邊走過。

“桑默,對不起。前些日子的事兒我都聽說了”,夏初墨抓住桑默的手腕,不想讓她就這麼走掉,他得向她解釋。“前段時間因爲家裡有事,一直請假,今天才回學校”。

“我們該走了”。桑默想掙脫他桎梏她的那隻手。多餘的解釋,他們兩個好像並不熟。

“還有,那個女生不是我女朋友”,他依舊不放手,他要讓她聽完。

“那麼,請你放手”桑默很無語。她管她是他的誰,她現在只想跟着詩妮走好麼。

……

見他還沒有放手的意思,羅詩妮走到他身邊,扯開他的手,“行了,夏初墨,你放開桑默,別拖着我們。你去找楊珊珊算賬去,她當初可是信誓旦旦地對着默默大吼大叫,什麼搶了她男人,她還推默默。你這麼厲害,你去找她啊。煩我們做什麼,切,真是”。她瞪了一眼夏初墨,就把頭緊忙偏向一側,就好像特別嫌惡一樣。

明明之前夏初墨來找桑默時她還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質問着桑默怎麼會認識他這號出名人物,這會子看他簡直就像看瘟疫一樣。

“……”

“羅詩妮,我要去告訴你爸,你不回家根本不是爲了在學校學習,而是要出去玩”,夏初墨狡詐的以爲他扳回了一局。

“呵呵噠,沒有用,夏初墨,就算你回去跟我爸說也沒用。我就是出去玩了怎麼了?還有,別以爲你隨便回去告狀我就怕你。我都不怕你女人那個母夜叉,還怕你不成?還有啊,管好那個母夜叉,別讓她出來狂吠。不好。”羅詩妮環抱着胳膊,一臉不屑。一想到楊珊珊那個死女人推了桑默一把,她心裡就特別不爽,特別的想抽死她。

“楊珊珊不是我女朋友,我一定會去找她算賬。還有,你,咱倆秋後算賬”夏初墨一直覺得他跟羅詩妮這小妮子肯定八字不合,要不然爲什麼每次見面都是吵架開始,吵架結束。還有他更想不通的是爲什麼家裡那兩位老年人會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做他們兒媳婦,真是豈有此理!

“咱倆沒賬可算。拜拜,好走,不送”。羅詩妮一字一頓。哼,跟她提秋後算賬?可笑,她不找他算賬都算他燒高香了,還恬不知恥。她還非得去夏叔叔嬸嬸面前參他一筆,讓他找不着東西南北。

哼,緊接着她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走起,默默”,後抓起桑默的手走開。

夏初墨一直看着她們遠去,直到她們消失在他的視線中他才轉身。

……

十二月如期而至。

期盼已久的第一場雪也好像是對大地施恩一般,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窗外,同學們接受着潔白的洗禮。三五成羣,堆雪人,打雪仗,好不歡樂。

十二月的第一天,她沒有收到他的明信片。

十二月的第五天,她決定再去郵局看一看。順便,去書屋待上半天。

……

“小姑娘,有你的明信片了哦”,一位慈祥的阿姨對着剛進門的桑默招呼到。她知道桑默每個月都會來一次。

桑默接過明信片,道了謝。轉身離開。

腳踏在軟軟的雪上,咯吱作響。看着明信片。

上面,一朵盛開在冰天雪地裡的血色玫瑰花。

背面。

默默,對不起,這張明信片似乎有點晚了。桑默擡起頭,忍住決堤的淚水,看向馬路對面,一個哥哥緊緊地牽着他的小妹妹,不鬆手……她又低下頭。

但是,默默,你等我。以後,所有的一切我都會向你解釋。

解釋……還有機會麼。

……

推開書屋,一陣熱浪襲來。老者還是坐在那個位置,手裡早已換成另一本古書。

“來啦”,老者眯着眼睛,慈祥的笑臉,歡快的聲音。好像是因爲這寒冷的天氣依然有人來而感覺高興。

“嗯,爺爺,我來了”,桑默恭敬地站在老者面前。

“去裡面吧”。

“嗯”。

……

還是進門左手邊的那個位置。只是裡面,早已經多了一個小凳子,是老者專門爲她準備的。找了好久,她看到一本詩集。翻開第一頁。

如果我愛你,而你也正巧愛我

你頭髮亂了時候,我會笑笑地替你撥一撥,

然後,

手還留戀地在你發上多待幾秒,

但是,

如果我愛你,而你不巧地不愛我,

你頭髮亂了,我只會輕輕地告訴你,

你頭髮亂了喔。

這大概是最純粹的愛情觀

如若相愛,便攜手到老;

如若錯過,便護他安好。

——村上春樹

桑默嘴裡微微上揚。真美的詩。

……

不知道過了多久的時間,又有人進來。

“老師,我來看看您”,冷冽的聲音。

“好好,回來好。是不是就不走了”,老者高興地感嘆。

“不,還要走。”突然,男人察覺到還有別人,暼向裡面,只見安靜坐在那裡的桑默。一半白皙的側臉,淡淡的微笑,淺淺的梨渦,勾勒出一副寂靜無聲地圖畫。

“這次有事需要回來解決,只能停留三天。三天後就走”,男人繼續說到。

……

自始至終,桑默都沒有察覺男人的到來。就連男人走的時候,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她也沒有察覺。

……

嘭,屋門關上的聲音。

桑默擡起頭張望了一下,卻沒發現有人。

“丫頭,在看什麼?”老者看到桑默看向他這邊。

“我聽見開門的聲音了,沒有人嗎”桑默一臉茫然。

“哈哈,丫頭,人早就走了。是我的一個學生”,這丫頭,每次看書都這麼認真。老者喜歡這樣的孩子,就如同他的那個學生。

桑默沒再說什麼,微笑着低下頭。

……

十二月中旬,終於迎來了期末考試,也就意味着馬上要放假。優秀的學生都在認真的備考,而對於那些個混日子的學生卻是痛並快樂着。

……

“默默,明天就要考試了,考完試就要放假了,放了假就要回家了。回了家,咱們還能在假期相見不得?”羅詩妮走到桑默的牀鋪前。滿臉幽怨,臉皺皺巴巴的就像地圖一樣。她抓住桑默的手,不停地搖晃。

“嗯,應該能”,應該能,她想。

放假,她該去哪裡,哪裡才能容納她。呵,真是讓人傷心,她自嘲。

……

考完試的晚上,羅詩妮的媽媽就來接她回家。那是一個很有氣質的女人,儘管臉上有那麼一絲皺紋,卻依然看起來和藹可親。她親切地同桑默打招呼,她說她聽詩妮提起過她,她還誠摯地邀請她到她們家做客。

末了,她說了一句桑默聽不懂的話。她說,默默,你可要跟我們家詩妮好好相處啊。而她的眼裡,卻滿是警告。

爲什麼……

……

離校前,桑默去了一趟郵局。

她要告訴那位親切的阿姨,她要放假了,可能有兩個月不會來,她想麻煩她先幫忙保管明信片。等開學,她來取。

她還要去一趟書屋,她要向那位慈祥的老爺爺做一個短暫的告別。

噢,對了,她還要回去福利院一趟。她要告訴院長阿姨,這個假期,她不會再回去了。她要出去走一走,只是在這個城市,不會太遠。

……

乘坐着那一輛與福利院方向相反的公交車,那輛她與南木一起僅僅搭過一次的公交車。她要去那邊城市最繁華的地段看一看。她記得南木對她說過的話,這座城市,其實還有很多美麗的地方。

她又路過了那家音像店。她沒有像上一次那樣僅僅是駐足在窗外,她推開門走進去。裡面放着一首輕柔的音樂,很好聽。

她獨自一人,去了那個還沒來得及跟南木一起去的遊樂場。她獨自一個人,乘坐摩天輪。她站在摩天輪最高處的那一點,然而她依舊沒有看到這座城的邊緣。

她去了這座城市裡最大書店。但是她覺得,這個偌大的書店給不了她想要的那種感覺。

桑默在那個書店裡停留了很久。突然。“桑海心,你老實點兒”,雖然是斥責之意,聲音裡卻滿是寵溺。

桑默被這個姓氏吸引過來,遠遠的望向門口結賬處。只是個背影。應該是三口之家的樣子,男人身材高大,身邊的妻子嬌小玲瓏,他們的女兒站在中間,挎住兩個人的手臂。好幸福的樣子。

而她,卻被這幅畫面深深刺痛。

……

假期裡,桑默和羅詩妮決定小聚一次,無奈讓夏初墨從小道得知了消息。

當時夏初墨對羅詩妮一頓威脅利誘,要求帶着他,如果不帶,他就要告訴她媽媽她去過酒吧。奈何羅詩妮誰都不怕,就怕她媽,所以不得不帶着一個累贅。於是,本是應是她同她的嬉笑,卻變成了她同他的怒罵。

然而,他們誰也不曾料到的是,這也將是他們最後一次相聚。

他們不會知道,一場災難,在向他們悄然無息地靠近。從此隔絕了兩個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