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送桃夭回到安遠侯府後,衛溪也十分識趣地告辭回驛館了。自那日杜荔陽抽風讓他帶她走後,他便再不好意思成日往司馬府鑽。
回到司馬府用了午膳後,杜荔陽覺得睏意襲來,便打算回香蘭居午休。可哪曉得,棄疾卻一路尾隨,在綠藤長亭內,堵住了杜荔陽去路。
杜荔陽眼皮有些打架,強睜着眼,道:“我要回去午休了,可還有事?”
棄疾卻不說話,一雙眼睛炯炯地盯着她,臉上表情也頗爲嚴肅。被這麼一盯,杜荔陽的瞌睡一下就醒了一半,她心裡沒底,有些驚慌道:“你……你幹嘛如此盯着我?”
棄疾還是不語,他挪着步子,離她越來越近。她瞌睡頓時全醒,往後退去。
這兩個人,一個一步一步往前,一個一步一步後退。直到抵住長亭裡的柱子,那後退的,退無可退,那往前的,進無可進,方消停下來。此時,兩人的距離還不足一個拳頭。
杜荔陽見棄疾表情不對勁,勢要發威的跡象,側身往旁邊挪去,哪曉得,步子都還沒挪開,一隻手掌便撐住柱子,堵住了她的出路。她見這邊走不通,便扭身,往那邊撤退。卻不想,另一隻手又撐住柱子將她攔住。這下可好,身後是圓滾滾的柱子,左邊是一隻堅實的臂膀,右邊也是一隻堅實的臂膀,而正前方,卻又是近在咫尺的棄疾。
她腦子裡頓時冒出一個詞:壁咚!哦!不,是柱咚!臉開始發燙,頓時覺得周遭的空氣溫度一下子上升了好幾度。
杜荔陽看着他,道:“你……你怎麼了?”
棄疾這纔開口:“你爲何如此熱衷爲桃夭治病?”
杜荔陽準備回答,話還沒出口,棄疾又問:“你昨日不是還吃我和表妹的醋,今日比賽摘蓮蓬時怎麼又亂點鴛鴦讓和我表妹一組?”
杜荔陽道:“我……”
她的話又沒說完,棄疾又開始發問:“爲何特意又請來了衛將軍?你是不是還想讓他帶你私奔?”
杜荔陽見他問的問題一個比一個沒水準,又打算說話,卻又被打斷,只聽棄疾又道:“你是在和本公子玩欲擒故縱嗎?”
杜荔陽終於按耐不住,白了他一眼。
棄疾面色變了變,他嚴重感覺杜荔陽那表情是在鄙視自己,心下一想,他這麼逼問人家是有一點失風度,卻又不想承認這一點,遂將頭向上揚起,斜眼看她,裝出一副不屑的樣子,道:“你這是何表情?”
杜荔陽看着眼前這個男子,表情如此傲嬌,就像是她從前養的那隻高冷中華田園貓一般,突然覺得既好笑又可愛,噗嗤一下就笑出了聲。
她這麼一笑,棄疾又驚慌起來:“你笑什麼?有這麼好笑?”
杜荔陽道:“你所有的問題,我只回答一次。”
棄疾道:“說。”
哪曉得,杜荔陽卻沒急着開口,而是兩隻手一把揪住他衣領,往她的方向一扯,棄疾事先沒料到她會做這些,所以身子便任由她扯得向她傾斜,兩人的臉就只離了一隻雞蛋的距離。
她嘴便厥過去吻住了棄疾的嘴。
棄疾愣住。天上的太陽原本蒙了一層薄薄的雲彩,此刻那雲彩卻被風吹走,整個大地豁然明亮。綠藤長亭泄漏下溫暖的陽光,在長亭的地上射下斑駁的光亮,兩人影子也投在長亭裡,緊緊相連,不分你我。
良久,兩個人的嘴巴才分開來。棄疾感到太意外,愣愣地盯着她。杜荔陽雖然是主動的,但那臉蛋已紅得如熟透的桃子。
這下好了,從“柱咚”變成了“主動”!
“第一,我熱衷於治你家表妹,是因爲我見她多好的女子卻被病痛折磨,於心不忍,我很會憐香惜玉的,還有就是,我內疚,因爲她愛慕你,你卻要和我成婚;第二,關於衛溪衛將軍,你知道我並非真正的鄢國公主,所以我不知道真正的鄢國公主和衛將軍之間是怎麼的過去,還有就是,我再不會鼓勵衛將軍帶我走,這一點你放心;第三,我很笨,欲擒故縱這種高智商遊戲我是不會的;第四,要相信我,不許胡亂吃醋,不能動不動和我慪氣。”杜荔陽認真地說了好些話。
棄疾卻覺得這話語的表達方式,以及那最後一條,似曾相識,彷彿昨天他才這麼對她說過,而且也是先吻了再說的。而此時,這一切又反了過來。
“那,我們來約定,你我之間,不論何事,永不相疑,不論何時,永不分離。”棄疾柔聲道。
杜荔陽此刻心潮澎湃,滿口答應:“好。”
是的,她果然愛上了眼前這個古董未婚夫!
“要不要拉鉤?”杜荔陽調皮笑道。
“拉鉤是何物?”棄疾疑惑道。
“就是這樣……”杜荔陽執起他的手,讓兩人的小指相勾,“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最後再拇指相對,“蓋章,生效!”
棄疾笑道:“這是你們那裡立信的儀式?”
杜荔陽道:“額……算是吧。”
兩人有片刻的無言,在午後的姣好陽光裡,只是那樣陶醉地看着對方。還是杜荔陽先醒悟過來:“噢,我好睏,得午睡了!”說着,打了個瞌睡哈欠,鑽出他的包圍圈,往長亭另一頭走去。
棄疾趕緊追上:“你這女子,本公子讓你親了,你就這樣走了?可問過本公子的意見?”
杜荔陽掏掏耳洞,腳步加快。棄疾卻不放過她,緊追身側:“別跑,我讓你走了麼?站住!”
兩人打打鬧鬧,追追趕趕地離開了長亭。
而躲在長亭不遠處的假山後看熱鬧的蔡從、侍女嬌、侍女雪,這才露出頭來,見他們離開了,三人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集體笑了起來。
—*—
下午時,棄疾坐在中堂,蔡從立在一旁。棄疾問道:“可派人去請卜尹了?”
蔡從道:“已去請了,過不了多久便到。”
棄疾頷首。
不一會兒,果見侍者領了李甲進入中堂。
李甲見到棄疾,連忙行禮:“大人!”
棄疾道:“卜尹請坐。”又示意那帶路侍者退下。
李甲恭敬道:“不知大人找我,有何事吩咐?”
棄疾緩緩道:“有一件事,還要向卜尹大人請教。”
李甲道:“小臣不敢。”
棄疾道:“此處說話多有不便,不如移步書房?”
卜尹道:“但憑大人安排。”
於是,三人又往書房走去。進到書房,蔡從將門從裡關上。棄疾坐到案前,李甲先是站着,棄疾示意他坐下,方纔坐到棄疾對面。
棄疾道:“此番跳祭舞人選,不知大人是如何測定的?”
李甲如實回答:“夜觀天相,燒龜斷甲而測得雲中君之意,本次祭舞人選,當是郢都城南,年方十六的貴女。”
棄疾一聽,心思動了動:“城南?那我府上也算?”
李甲笑道:“大人府中雖算,但並無十六的貴女啊!”
棄疾笑起來:“怎的沒有?那鄢國公主現下正在我府中。”
李甲擺擺手:“鄢國公主雖說也符合條件,但她尚未和大人完婚,便不算我楚國之人,是以還是安遠侯家的侯女方是雲中君之選。”
棄疾道:“卜尹大人也知道,我表妹身子弱,前幾日病情又有加重,都停練祭祀舞幾天了,想必你也聽說。”
李甲道:“已經聽說,祭祀舞跳起來也頗費體力,侯女原本身子就不好。”
棄疾道:“我知你與安遠侯關係不錯,安遠侯不日便要回府,若是他唯一的女公子因爲祭祀舞出個什麼好歹,我相信,你我都於心不安。”
李甲嘆道:“可是那是雲君指示啊!”
棄疾笑道:“雲君指示城南年方十六貴女,又不止桃夭一人。”
李甲道:“可是,除了侯女就剩公主,而公主暫且還非楚國人,怎可能是雲君選中之人?”
棄疾道:“楚國法律可有規定跳祭祀舞一定得本國之人?”
李甲這才明白棄疾今日找他所謂何事:“倒是沒有此類規定,可自來都是如此啊!”
棄疾道:“可桃夭的身子着實讓人擔憂,不如這樣,這事由本公子來安排,卜尹大人只需在祭祀當天當作什麼都不知情,程序照舊便是。”
李甲道:“這……”
一旁的蔡從見李甲猶豫不決,上前對他笑道:“師兄,師父生前給我的那本《易相》我着實有些看不懂,師兄向來造詣比我深厚,不如何時我將此書借於你,你幫忙參詳參詳?”
李甲眼神亮了亮:“當真?”他們雖師出同門,但師父生前卻格外寵愛蔡從一些,將畢生所學而著之冊《易相》傳給了蔡從,他一直都想一睹此書,可之前蔡從就是不給。
蔡從笑道:“當真!不過……”蔡從眼神示意了一下棄疾那邊。
李甲連忙對棄疾拱手:“祭祀舞之事,只要不影響我大楚國運,全憑大人做主。”
棄疾滿意點點頭:“多謝卜尹大人。”
蔡從道:“還請師兄隨我去取書。”
李甲迫不及待,向棄疾告辭,跟隨蔡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