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邊城。
木蓮華回首望着身後的城市。青石高築的城牆,密密麻麻的鎧甲士兵肅穆的站立着,心裡不由就沉重起來,邊界之城一旦動亂便是首要被侵略之地。
‘封瑾諾’在給她按揉腿,見木蓮華心情不好,便道:“球球和花花玩的很好。”
“球球?”木蓮華收回視線,看‘封瑾諾’。
“父親後來又帶了一隻熊貓回來,奶奶問給它取什麼名字,我就給它取了球球。”
“這名字好耳熟啊。”
“是金毛以前的名字。”
木蓮華輕笑,伸手把‘封瑾諾’拉抱進懷裡,極溫柔的道:“孃的腿沒事,都是懷孕的正常反應。是不是想奶奶了?”
‘封瑾諾’想起頭髮花白的封楊氏,點頭。
“還要半個月應該就能到明城了。球球跟花花幾個月不見應該也變大不少。”木蓮華想着那在自己懷裡瑟瑟發抖的小東西,心裡生出一抹愧疚。那小東西離開父母和小夥伴肯定很難過吧。梅姐姐當了燕國的女帝,怕是也很難再跟她和伊夜玩了,
‘封瑾諾’往她軟軟的胸前拱了拱,嗅着她身上暖暖的香味,深深呼吸,“嗯,大了不少。”頓了下後,才繼續道:“它們跟着奶奶吃喝無憂,天天被奶奶帶着去蓮記轉悠巡查生意。還有漂亮的小衣服穿。”
木蓮華摩挲着他柔順的頭髮,以手指當梳齒,輕攏着,看着‘封瑾諾’愜意的眯了眼,跟只小花貓一樣,心裡一陣熨貼。
好一會兒才道:“奶奶真是把它們當孩子養了。那球球瞧着還適應吧?”
‘封瑾諾’腦袋越發往木蓮華的懷裡拱着,道:“挺好的。跟花花一起,天天調皮搗蛋。金毛被惹怒了好幾次。有一次,我看到金毛嘴裡叼着它們兩個,把它們丟到了自己窩外。這兩個小東西好像很高興,又跑回去。然後就又被叼了出來,丟到了院子門口。這次金毛把院門關上了。我本來以爲這就結束了。沒想到這兩個小傢伙還會爬牆,翻牆過去後,繼續逗金毛。最後金毛叼着飯盆搬去了麻、麻姨那裡……”
“噗~哈哈,金毛竟然被欺負到搬家了!”木蓮華樂不可支。
“嗯。”‘封瑾諾’看木蓮華笑的開心,也慢慢薄脣勾出一個弧度。又往她胸口裡擠了擠嗅着她身上的香氣。
“它們能吃能玩兒每天樂呵,那應該就沒事。呵呵,還戀奶啊?”木蓮華看他黏着自己,揉了揉他元寶一樣好看的耳朵。
‘封瑾諾’頓了下,點頭,“是啊,都沒吃過。”
木蓮華把揉改爲輕彈,彈了下他的耳垂兒,笑罵,“混說什麼,你小時候可是吃了整整兩年半。奶奶那時候天天喂娘吃雞蛋把金鐲子當了買肉,最後都餵給你了。長得那是又白又胖的。”
“我……我不記得。”‘封瑾諾’聲音有些發悶。
木蓮華把他的腦袋從胸前扳起來,“你當然不記得了,那時候你纔多點兒啊。”
溫柔的摸着他的小臉兒,細細打量——
封瑾諾長個子晚,兩歲半跟人家兩歲的一樣,小小的身體,軟軟的抱在懷裡。轉眼七年過去了,那麼小小的孩子也長這麼大了……
本來單純如雪的大杏核眼,長着長着就成了狹長的丹鳳眼,水靈靈的澄澈也變得深邃悠遠。
‘封瑾諾’被木蓮華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濃織纖長的烏睫微微顫抖着,小臉兒嬌嫩帶着些赧意。
木蓮華把自己臉上最大的敗筆塌鼻子對上他完美的跟精雕細刻的藝術品一樣的挺鼻,蹭了蹭碰了碰,然後在他嬌嫩的臉蛋上‘吧唧’親了一口,道:“血緣,真是個神奇的東西。”真是越來越像封祁了,九年的撫育,半點也不像她啊。
‘封瑾諾’心裡撲通撲通直跳,驀地道:“我出去一下。”然後一個跳竄出了馬車。
木蓮華看着‘封瑾諾’通紅着一張臉跑出去了,哈哈大笑出聲,“羞澀的少年。”
‘封瑾諾’跑出木蓮華的馬車就回了自己的馬車。
看着端坐在榻幾前,認真看書的‘封祁’冷哼了一聲,聲音由清靈變得低沉,“你娘經常……親你嗎?”說到‘親’字時,皺了眉。
‘封祁’睜着一雙澄澈的眸子,想了下回道:“六七歲以前,娘經常出門回家了親一下。現在不了。兒子覺得很彆扭,就沒有再讓孃親過,只是娘偶爾仍會偷襲一下。”
父子倆互換了相貌,只是那雙眸子,卻是無法改變的,雖然幾近相似宛如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然,眸子裡的東西,那代表着心靈深處的內涵,無從複製。
“你換回來吧,爲父去處理些事情。”話落,‘封瑾諾’就變成了封祁的冷漠模樣,轉身下了馬車。
看書的‘封祁’長鬆口氣,從榻幾的暗格裡取出一枚棕色的丹丸吞下,然後拉上馬車裡的隔簾,隨着身形慢慢變小,換衣服的悉悉索索聲響起。
封祁騎馬到車隊最前,整個人儼然又變了個模樣。變成了他曾經在望月茶樓裡喝茶的樣子。
君澤亦是變成了那個倜儻貴公子,一身黑色寬鬆長袍,手裡拿着一柄赤玉骨扇子沒有打開,在手裡轉動把玩着。
看到封祁過來,就揚了揚手,“妻奴來啦?”
封祁不理他,直接道:“車隊再慢些。”
君澤看了眼木蓮華的馬車,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今年殿試的題目你想好了嗎?”因着他們兩個都不在,這一屆的殿試被推到了五月中。
倒是讓不少學子都有些奇怪。不過陛下有令,他們只有遵從的。再說能多一個月的學習,也是好事。
封祁回道:“其中一題就論天下大勢所向,以及對於六國的看法。”
兩個人大大咧咧的談論着本該極爲機密的事。
而他們周圍的侍衛都跟沒聽到一樣。
“嗯。這一屆希望能得到幾個有用之才。”君澤說完看着封祁,“你說我當初怎麼就點了你當狀元呢?”
封祁微合了眸子,心裡也對當狀元之事耿耿於懷,他要是落榜該多好……
“當初殿試的題目我忘了,但我記得你的答案最是不得我意。”君澤憤然道。
封祁終於瞥了這位帝王一眼,“您當時真該順着自己的心意,攆了我出朝廷。”
……
雖然封祁要求再慢些,可都是千里良駒,再慢些那速度也是比一般的車隊快了不少。
等到午時他們遇到了一個正準備休整的車隊。
隊伍不小,足有四五百人,瞧着那些正在忙着埋鍋造飯的人,統一的僕從衣服,應該是哪個大戶的吧。
木蓮華瞧着人多熱鬧,而肚子也正好餓了,就要求也停下來,吃喝些東西再走。
封祁立刻應了,然後回了自己的馬車裡,變成齊三的模樣,一個瞬移,就到了齊三的小馬車裡,去給木蓮華做飯。
君澤見伺候伊夜馬車的侍從端着洗漱的東西進去了。知道伊夜醒了,忙甩鞭讓馬快跑幾步,朝着伊夜的馬車而去。
伊夜的馬車比木蓮華的還要奢華,八匹馬拉着的移動房間,比她的只大不小。
木蓮華見君澤從她的車窗旁飛馬而過,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這君混蛋就知道霸佔着伊夜。她想跟伊夜說說話都成問題了,等會兒她定要把伊夜拽馬車裡。
轉頭看到桃翠蔫搭搭的坐在墊了三層的錦墊子上,慢慢的繡着一簇桃花,動也不敢動的模樣,關切道:“小桃,你身體怎麼樣?”
桃翠這丫頭突然來潮了,十六歲還是第一次,因爲量太大,哭着叫着自己活不了了,要死了。
可是把木蓮華折騰了一回。讓她進馬車裡面來,這丫頭固執的讓木蓮華想打她,死活不進,要守規矩。讓她回去休息,她也不同意,說她是丫頭,如果不伺候主子成何體統。
木蓮華只好把錦墊子,小褥子等塞給她,讓她別胡思亂想,很快就會好。還讓廚子裡的芸娘給她熬了調理的藥。
桃翠聽到木蓮華喊她,就習慣性的往下一跳,然後臉就僵滯住了,好一會兒對木蓮華道:“夫人,您稍等一下。奴婢馬上回來。”
急匆匆的朝着裝行李的馬車而去。桃翠在這個馬車裡休息。瞧着是行李馬車,裡面空間也不小。桃翠在裡面還養着花花草草的。
“你就在馬車上休息吧,不用過來了。”木蓮華衝桃翠的身影喊道。
沒一會兒,本來穿着一身淺粉裙子的桃翠,就換了身綠色的來了。
“說了不用過來了。”木蓮華看着她慘白兮兮的臉,本來粉嫩的桃花瓣脣,現在也不潤澤了。知道是量大所致。等到這幾天結束就又會變成一個粉紅小桃子。
桃翠臉上露出一個很是小心翼翼的笑,好像不敢用力似得。
“沒事。讓夫人擔心了,奴婢陪您四處走走。”
木蓮華看着執拗的桃翠,嘆氣,然後板着臉道:“本夫人命令你,在本夫人不讓你出現時,就在馬車裡待命。不然就回雲曦那裡吧。”
桃翠圓溜溜的大眼睛紅了一片,動了動形狀好看的嘴脣,看着木蓮華毫不容拒絕的模樣,低頭道:“是夫人。奴婢一定會很快就好的。”
唉!這倔丫頭。木蓮華從車窗伸出手正好到她的頭,拍了拍她梳的一絲不苟的鬟髻,“去吧,聽話。”
“嗯。”桃翠一步三回頭的朝着行李馬車而去。
弄得跟生離死別一樣,木蓮華不由失笑。
那大車隊的人瞧見了他們,本來不予搭理他們。可在看到那兩輛跟移動房間一樣的大馬車時,心驚不已。忙着人來問候。
馬車也是有等級的。
一般人都是單匹馬拉個差不多能裝個兩三人,擠一擠四五人的馬車。
權貴人家,可用雙馬,但馬車也不過四五人,依然不能超過規定的大小。
官宦更是按級別要求,品級越高馬車越大,拉馬車的馬也越多。
天子御駕是九匹馬。
而今天這兩輛,一個六匹馬,一個八匹馬。
不是頂級世家,就是皇親國戚。特別是那八匹馬,可是親王資格的。
六匹馬的也是王公級別的。
而封祁當朝一品才四馬。
一名頜下有須的中年男人,帶着兩個跟隨,朝着木蓮華他們這邊而來。
木蓮華下了馬車遠遠的看到,有些好奇。就駐足等着對方過來。
車隊裡自然有管事的。
就是金福,君澤的貼身大太監。
那中年男人看到金福忙拱手作揖,“打擾了。鄙人姓付,是甄家管事,那邊的車隊便是家主甄萬金的。”
金福回禮,聲音有些細啞道:“幸會。”只說了兩個字,一副拒人於外的態度。
按理,看到對方如此態度,就該識趣的離開。
付管事也是頗不自在,有些尷尬。只是,他是得了甄萬金的命令來打探木蓮華等人的身份,自然不可能被僅僅‘幸會’兩個字打發了。
“不知先生貴姓?去什麼地方?”付管事問道。然後一雙帶着審視的眼睛滑過木蓮華,看似不經意的樣子。
金福眼底閃過譏諷,拉了臉直接問道:“付管事來此有何事?”未回答他的問題。
“甄萬金?是邊城第一富賈的甄萬金嗎?”木蓮華在付管事說出甄萬金三個字時,覺得有些熟悉,想了一瞬纔想起來。
“正是邊城的甄萬金。夫人是?”付管事有些感激的道。本來看金福不耐的樣子,以爲要交不了差了,沒想到這名看着不起眼的夫人,讓事情峰迴路轉。
木蓮華問道:“你們這是要去明城吧?”
付管事意外,“是的。夫人怎麼知道?”
木蓮華當然知道。這個甄萬金是蓮商會的一名老會員,是開會元老。手裡握着蓮商會近半成的股。也是被策反的人裡資格最老的會員之一。不過,她記得甄萬金很是豁達講義氣的。怎麼會突然被策反出了蓮商會呢?
或許是人心易變吧,對方給的好處確實是遠遠高於蓮商會的。
然,這樣易變的牆頭草也好對付。對方用重利策反,而她自然也能用重利令其再倒戈。
本來她在邊城想要找這個甄萬金談談的,只是一直忙梅幽蘭的事,抽不出太多時間來對付他這個牆頭草。眼下他自己貼上來,倒是簡單了。
冷冷的道:“你去告訴甄萬金,就說是蓮夫人。”說完就轉身離開了。
金福皺緊了眉,總覺得事情好像有些麻煩了。
付管事自然知道蓮夫人是何人?當即瞠目結舌。
等到木蓮華和金福都離開了,他才急急匆匆的往回走。
甄萬金是個禿頂的矮胖子,長得跟彌勒佛一樣,瞧着像個好人。只那雙看似一直笑彎着的眼,偶爾在露出眼珠的時候,顯得格外陰險狡詐。
甄萬金抱着懷裡新納的妖嬈小妾上下其手,聽到付管事來回話。便讓他進來。
付管事一臉惶急,“老爺,您猜那車隊裡有誰?”
甄萬金抓起桌上的純金酒盞朝他砸去,“本老爺知道,還用你個奴才去問?”
付管事也不敢躲開,只好由着酒杯砸到自己身上。
縮了下身體後,忙又接住金酒盞,“老爺,是蓮夫人啊。”
“蓮夫人?什麼蓮夫人?……什麼!蓮夫人!你——你確定?”甄萬金一把丟開懷裡的妖嬈小妾,猛站起來。
付管事點頭然後又搖頭,“奴才也沒見過蓮夫人。那女人自己說的。”
甄萬金一腳把酒桌踹翻,開始焦躁不安的來回走。
木蓮華去找伊夜。
伊夜正在和君澤吵架。
“姓君的,再上老子,老子捅不死你,就捅死自己。”一柄利刃從馬車裡飛了出來。
木蓮華看着那利刃,還帶着血珠!頓時心驚肉跳。
“你敢!”君澤雷霆暴怒,接着一片噼噼啪啪的亂響。
如此,聽着二人都底氣挺足的,就算受傷應該死不了吧。木蓮華要上前的腳步就停了下來。
且聽他們吵架吧。
“老子就敢。沒刀就撞死!”
接着就聽一聲撞擊馬車壁的聲音傳來。
“你到底突然發什麼神經!”君澤痛吼。
木蓮華聽到這兒,突然想起伊夜一個病,那病她也只見過一次。
還是剛認識他不久見過,後來這三年來都沒再犯過,所以她都快要忘記了。
難道復發了?
小時候伊夜飽受折磨,雙重人格幾乎理所應當的出現了。
另一個伊夜,他自己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伊陽。性情暴躁、易怒、多疑、兇殘、狠辣,簡直就是一個負面載體。
且這個負面人格所做的一切,正面伊夜都是不知道的。
那一次,伊夜沒有遮掩容貌,就出了梅幽蘭的府邸。結果被一羣痞子圍住了。
伊陽出現了,奪了那痞子頭子的砍刀,一刀劈了那痞子頭子的下跨,接着又連廢了三名痞子,終於把那些人嚇跑了。
伊陽被木蓮華和梅幽蘭找到時,正站在一棵高二十多米的樹上,沿着一根較粗的枝幹走着,雙手叉開保持平衡,朝着枝頭的一端而去,就在快要掉下時,又後退兩步,安全後繼續走……
白色深袍上乾涸的暗色血跡斑斑,臉上掛着極其快樂近乎天真的笑,卻看的人打心底慎得慌!
那一次,伊陽折磨了木蓮華和梅幽蘭將近半個月才心滿意足的走了。
而等伊夜醒過來,則完全不知道期間發生的事。
------題外話------
華麗麗的卡文了!知道要寫什麼,可就是寫不出來。就跟珠玉卡住了喉嚨,死活唾不出來……謝謝最愛的寶貝們的生日祝福,我愛你們!字數不多,寶貝們先看着,我儘快卡過這勁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