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帥眉頭輕皺,聲音沉沉。
“柳氏,我說得不對?”
“沒有,阿耶說得極其對,”柳福兒淡淡的笑,“只有一條,阿耶忘了說。”
樑帥眉頭微動。
“阿耶忘了,而今各地平穩,不止今年,便是以後也會四海昇平,百姓安居樂業。”
“柳氏,”樑帥臉頰驟然緊繃。
卻無法辯駁。
只是,不論四海,還是百姓,皆是田家之事,與她,與樑家,皆沒有干係。
“是,”柳福兒淡勾嘴角,似嘲似諷。
樑帥麪皮緊抽,手掌用力一拍。
厚沉的案几發出悶悶巨響。
“柳氏,你怎會如此冥頑?”
“利祿財勢,就如此重要,重要到連康兒的前程名聲都不顧了?”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柳福兒聲音柔緩,“我能理解阿耶感念先皇的知遇之恩。”
“只是,當初先皇如此,又何嘗不是爲了自己?”
“這些年來,樑家爲了這個天下,付出了多少?”
“二郎身上疤上疊疤,我想阿耶和大兄身上亦然。”
“將帥尚且如此,何況那幾萬將士。”
ωwш⊕ тт kΛn⊕ ¢ O 柳福兒道:“我以爲,不論何等恩情,這樣的回報已經足夠。”
“而今的天下人心已變,唐皇,”柳福兒輕嗤,“一個只知吃喝玩樂,聽到戰事就怕得躲起來的廢物。”
“這樣的人誰會信服?”
她緩緩從椅子上起來。
“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就不會把我辛辛苦苦得來的東西交出去。”
她盯着樑帥,“我的兒子,的確姓樑。”
“若可以,姓柳也無不可。”
“柳氏,”樑帥氣得渾身哆嗦,再忍不住拍案而起。
“阿耶,”樑二緊跟起身,身體微側,似有若無的擋着柳福兒。
樑帥盯着樑二,“此等惡婦,我樑家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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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樑二皺眉。
“你沒聽到?”
樑帥拔高音量。
“我沒聽到,”樑二瞪大眼,音量同樣不小。
劉氏左右看看,瞥向已有離心的柳福兒。
“柳氏,你看看你做得好事,”她半撐起身子,道:“他們父子好容易才能坐到一桌,就因爲你,兒子跟阿耶都敢硬頂。”
“你這個媳婦,還能不能當?“
“不當又如何?”
柳福兒輕蔑的瞥她,抖着袖管,轉身。
“福娘,”虞氏忽的顫顫起身。
柳福兒腳步微頓。
如果說,這個家裡,能讓她留戀的,除開樑二之外,便是這位老者了。
她重又轉過來,朝虞氏淺笑。
“婆婆,抱歉,攪了今天的家宴。“
虞氏扶着丫環的手來到柳福兒跟前。
她輕拍着柳福兒微涼的手,“不過是頓飯,吃不吃的,有什麼打緊。”
“你阿耶是個老頑固,性子還直,你莫要與他一般,”她兩手抱着柳福兒的手,爲她取暖。
“待會兒,婆婆替你教訓他。”
柳福兒笑了笑,沒有說話。
“好了,回吧,”虞氏叫了樑二,把柳福兒的手交給他,讓兩人離去。
出了花廳,其後傳來一聲巨響。
柳福兒微微側頭。
樑二拉着她,“回去。”
柳福兒擡眸,“阿耶與你說了?”
“什麼?”
樑二心虛的瞥路旁的樹叢。
“兵權和咱們打下來的地盤。”
“那個啊,”樑二呵笑。
“不給,”他討好的拉柳福兒。
跟那些無關緊要的事想必,自家娘子更加重要。
“給咱麼康兒留着。”
“不是留着,”柳福兒強調,“是本來就是他的。”
樑二眨巴眨巴眼,忽的問:“你決定了?”
柳福兒笑,“這有什麼決不決定?”
“它們如今都已在我手裡。”
“是,娘子說得對,”眼見柳福兒烏雲轉晴,樑二皺巴起臉。
“這都什麼時辰了,我都餓了。”
“回去吃,”柳福兒勾勾嘴角。
“好,”樑二答得痛快,帶着柳福兒回自家小院。
進了門,赤槿便帶着人過來。
見兩人面色如常,她鬆了口氣。
柳福兒一轉眼,便明白定是有人通風報信了。
“拿些吃得來,”樑二一貫粗枝大葉,見了人便吩咐。
“廚下正好有備着的,”赤槿笑着跑出小廚房。
樑二和柳福兒進屋,換了常服。
沒多會兒,赤槿便把飯菜擺好。
聞到飄散過來的飯香,樑二湊過來,道:“娘子,該吃飯了。”
柳福兒唔了聲,擱了書,起身。
待到吃飯,瞥見案几上的酒甕,她瞥向赤槿。
赤槿忙笑着向樑二示意。
柳福兒眼眸微轉,正看到樑二把才盛好的湯羹擺到自己跟前。
見柳福兒看來,樑二咧嘴一笑。
“要不要喝點?”
樑二動作一頓,想想適才那事,朗笑,“也好。”
“我這就溫,”赤槿忙拿起來,揚聲叫人拿紅泥小爐來。
將酒傾入金盞,擺上小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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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扉隨着赤槿出去,緩緩合攏。
屋裡就只剩柳福兒和樑二兩個。
炭火發出噼啪輕響,金盞溫度漸升,空氣裡逐漸散逸出青梅的香氣。
樑二抽了抽鼻子,“這什麼?”
“重槿無事時弄來的,”柳福兒淡笑,拿了金盞輕啜。
酒香中混着梅子的香氣,味道卻比早前喝的更加濃烈。
該是用的燒白。
如此喝了幾杯,柳福兒有些微醺。
“今日之事,讓你爲難了,”藉着酒意,柳福兒開口。
“哪有爲難,”樑二不在意聳肩。
“阿耶本就是強人所難,別說你,就是我也不答應。”
“我答應,那些將士們也不會同意。”
柳福兒微笑,心頭微暖。
驀地,心底生出一縷盡數傾吐的念頭。
只是望着那張與樑帥極爲肖似的臉,理智提醒她。
他是樑家人,同時也是這個以君爲天時代裡的一員。
那些事,她只要做就好。
至於結果,她想,她有勇氣承受。
“來,喝酒,”柳福兒笑着舉盞。
很快,一甕便見了底。
樑二素來的習慣,酒後就去睡覺。
柳福兒讓人撤了桌,一人獨坐到月上梢頭,纔回去內間。
翌日,樑二自夢中清醒,側頭見酣睡中的柳福兒,他傾身過去,吻着她紅潤潤的臉頰。
“早,”柳福兒睜開迷濛的眼,與他招呼。